景祚二年,年关时分,帝于肴华殿宴请百官,万民庆贺。
刚刚入夜,靖城上空不断燃放着烟花,璀璨夺目,光耀天际。
在宴饮之列的达官显贵已经乘坐着马车,陆续入宫,此时水患荒灾已平,西北安定,万物更新,一派新气象。
皇城中灯火通明,举办宴会的肴华殿大开,百官携家眷一一入席,殿中来往迎送,寒暄闲谈,好不热闹。
人群熙攘中,忽见一绿衣华贵的公子与人同行,同行之人却是个小姐。
只见这小姐,乌发云鬓,着蕊白珍珠坠饰,戴翠青玉环于双腕,而身量高挑纤细,穿着月白衣裙,缀彩绣竹,行走间腰间环佩不疾不徐,在如水华衣上微微拂动,堪称清风拂面,清逸非凡;再细看其容貌,长眉纤弱,一双眼若山间幽泉流水,清亮分明,其容姿端庄,不可比拟。
殿中诸人讶然,所到之处目光追随者数,可只见这小姐与陆家公子一同入席,坦然坐于首排。
不等众人窃窃私语,却听门外宫人唱和,新帝临席。
一时殿内声音俱无,众人入席,疑惑压于心底。
而新帝登临席位,一扫台下诸人,往日老臣告老还乡者不在少数,但朝中人才济济,一派盎然。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帝持酒盏一一点过朝臣亲信,对饮拜谢圣恩,先是文官尚书等,而后新进武将霍宁、方复等。
此后停顿,帝忽然朝台下月白衣衫的小姐举杯,众人屏息观看,却见女子起身,口中称贺:“裴家家主裴元辰恭贺陛下,来年风调雨顺,万象更新。”
众人愕然,一起看去此女子眉眼,细细思索下,正是往日裴家裴元辰。
只是当众之下,公子变小姐,实在让众人惊愕非常,而后排甚至有人手一抖,酒盏当啷落下,带起清液四溅。
被这一声唤回神思,众人赶忙去看高台上新帝的脸,却见新帝面色不变,笑吟吟道:“家主且坐。”
而再看裴家主,泰然自若,复又就坐。
从这日起,坊间就有声有色传起了裴家家主的故事,什么狸猫换太子、女扮男装蛰伏报仇,好的坏的传来传去,越发的绘声绘色起来。
“家主,您是不知道,我如今出去见我那些朋友,人人都要问你的事呢,”宁欢站在窗台下绣着手帕,不忘活灵活现地学起来那些人的动作语气来:“我看您那个家主,是女中豪杰才是!”
这丫头不忘叉着腰,比出一个夸赞的手势,应秋看着,不免被她逗得笑出声来。
这厢正玩闹,却听院子外传来声音:“宁欢在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陆良淮笑意盎然,走进来后目光却看向窗子里的姑娘,宁欢行礼:“陆公子。”
陆良淮一颔首,宁欢偷偷朝应秋笑了笑,便带着陆良淮的小厮们走了,而陆樨不忘将手里捧着的大盒子送到窗台上。
院子里清静下来,陆良淮站在窗台下,应秋直起身子,眼前的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描红的狸猫戏花图已经有些磨损,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这又是什么?”
陆良淮笑道:“如今要开春了,你不是要回云水吗?所以这是给你的礼物。”
应秋放下了手里的账本,有些惊讶,“礼物?”
“嗯。”陆良淮看着她,很是认真地点头。
应秋推了推木盒上的机关锁,忍俊不禁:“这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用的东西,给我做礼物?”
她轻巧落下一个疑问,手上却微微一拨动,机关锁便咔哒一声打开了。
打开了盖子,却见第一层是个刺绣的地图,大江南北各个州府,标注的清楚。
应秋揭开这一张地图,下面却是并排的两个瓷面砚台,其中一个上面是兰叶戏水,另一个则是画了一株人参图,看起来精巧细腻,别有意趣。
应秋不免笑了,“这两个···哪个是我的?”
“兰叶的是,”陆良淮指了指,“人参图是给画儿的。”
应秋饶有趣味,“怎么兰叶的是我。”
陆良淮抿了抿唇,低声道:“你送我走的那天,溪水边的兰叶,长得正好呢。”
应秋抬起眼眸去看他,却见陆良淮眼睛亮亮的,正盯着她。
应秋唇边轻轻溜过一声笑,她接着就打开了第二层,依旧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什么苏北的陶土娃娃,江阴处的双面针绣,海边的珍珠贝,山里的翡翠簪,虽然样式不同,但是依照应秋和许凝画的喜好,大抵都是两份。
到了最后一层,应秋打开,这里面,却只孤零零地躺了一只同心结。
编线有些歪扭,可见制作人手艺不大精明,可是用料却极大方,旁人的同心结粗细适中,这一只却恨不得如麻绳一般,底下连着的珍珠、宝石珠子也大如鱼目,实在有些豪横过头了。
应秋拿起来,忍不住笑了,“这是给谁的呀?”
她素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将同心结提在二人眼前,一阵微风吹过,宝石珠子微微晃荡着,折射出彩色的光圈,而同心结后,少年人不觉红了脸。
“是给你的。”陆良淮实在抵挡不住应秋的眼睛,水盈盈的,只是看过来,就禁不住让人吐露了心声。
应秋将同心结落在手心,她眉眼间含着笑意,陆良淮却仿佛有了勇气一般,破罐子破摔道:“这有什么?反正外面的人都说,陆家的公子早晚是要许给裴家主喽~!”
陆良淮学着坊间人拉长搞怪的腔调,又逗得应秋笑了。
应秋含着笑瞥去,将同心结握在手心,“是么?那我可收下了。”
两人只是一对视,便双双弯了眉眼。
陆良淮轻轻将应秋耳边的碎发拢回发鬓,他轻声道:“我原本以为,那趟路至多一年半载,可谁知道竟走了两年,我回了云水城,可是那里的人说,安宁巷的第一家,已经全都搬走了。”
那时候的小少年,是怎样的情状呢?
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安宁巷,可是迎接他的,只有荒芜的门头、腐朽的大锁。
他不知所措地捧着礼物盒子呆在台阶上,直到有来往的行人告诉他,祖母已经去世了,这家的两个小姑娘也被人接走了。
他慌乱地询问,可知道是哪一家?在什么地方?但凡有一点信息,他都好去寻。
可是没有,行人摇摇头,走开了。
他上山,祭拜了祖母,失魂一般地回到了陆家。
从他十四岁起,可以独自外出行商,便没有放过一处城池,起初是打听许家,后来是应家,可是怎么都没想到,许凝画改了名,应秋也不再是应秋了。
大江南北,四处找寻,却毫无踪影。
说到这里,陆良淮忍不住笑了:“有一回我到南边的交河,那里有一家姓应,家里恰有一个女儿,刚从外祖家里接回去没多久,只有三五年的光景,我一问,你可知巧了不是?外祖家就姓许。”
陆良淮轻笑,眉眼温柔,眼睫微微扇动着,玉石一般的瞳孔里闪着微亮的光,他继续道:“可那家的小姐,却在城外高山上礼佛,我呆了,一刻不敢停去见,到了地方一见,才知不是你,又问,原来外祖家是姓徐,而不是言午许。”
他话里没有苦意,带着轻巧的调侃之意:“人家的父亲当我是个登徒子,千里迢迢去寻人家的小姐,差点给我一拳。”
应秋也笑了,可是笑了之后,眼睫上却沾湿了水雾,她伸出手抚上陆良淮的脸颊,少年也伸出手来,覆在她手背上。
陆良淮轻轻闭上了眼睛,蹭着应秋的掌心。
怎么爱她的?怎么这么固执,许多年都不肯放弃。
应秋和陆良淮,大抵只应了一句——爱是无风自动,覆水难收。
陆良淮轻轻吻了少女的掌心,轻声道:“秋秋,让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回你的家。
应秋低声道:“好。”
景祚三年,开春后,应秋和陆良淮一路不停,抵达了云水城。
她先去了秋山上祭拜双亲,这时树林郁郁葱葱,那颗银杏树茂盛得不像样,只像一个炸了毛发的人。
树下的东西已经被挖走了,应秋和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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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淮又朝着云水城去。
这里,陆良淮来了太多次,早已经熟悉了。
就在城门口,应秋和他下了马车,应秋的呼吸在春风里有些急促,陆良淮轻握她双肩,道:“秋秋,你往前走,我陪着你。”
应秋的眼睫在春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清晨的露珠,她回握陆良淮的手:“好。”
应秋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去。
街道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河流和房屋的组成,柳树翠绿千条,在春光明媚中荡漾。
微风袭来,应秋不自觉拉紧了自己的披风,春日里的披风是轻盈的湖水蓝,余光里仿若波荡的湖水。
她也真的见到了河水波荡。
只是转过一条街道,一条大河却豁然出现在眼前,与对面的青瓦白墙遥遥相望,波光粼粼里荡漾着无限春光。
应秋愣住了,她止住了步子,不敢上前。
这时候,身边却有人试探着叫住了她:“秋秋?”
应秋慌忙看去,却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姑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应秋自己也愣了,在女子的眉眼里依稀辨认:“阿莹姐姐?”
女子秀丽的脸上立即浮现了惊喜:“秋秋,果真是你?你怎么如今才回来?”
“我···”应秋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阿莹姐姐却道:“是外面太忙了吧?你比着从前,消瘦了不少。”
阿莹关切的眼神让应秋的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可是女子的声音却饱含喜悦:“你妹妹弟弟早就回来了,我刚从你家来,谁知便在这见到你了!”
应秋忍不住噙着泪笑,阿莹轻轻用手背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你瞧,你成个大姑娘了!这月白的衣裳多衬你,我还有两块甸子蓝的布料,往日你最喜欢了,改日到我那里,我给你做身衣裳!”
应秋点了点头,阿莹将目光放在了陆良淮身上,“这是?”
她目光一转,笑吟吟看向了应秋,“我看他倒眼熟。”
应秋瓷白的耳垂在春光照耀下薄红一片,她轻声道:“我的未婚夫婿。”
阿莹闻言,上下一打量,满意道:“是个好人物,配得上我们秋秋!”
这时她又道:“好了,你快些家去吧,我不耽误你,明日我再去看你,秋秋。”
应秋点头,可是再次面向眼前的河流,却犹豫了,阿莹却道:“秋秋,你且顺着这河堤走,就还是安宁巷了,这河是往日你家门前的小溪流呢!”
应秋有些惊讶,她恍然与阿莹姐姐道谢分别,自己缓步走近了河流。
站在河岸上,她看到河水中碧波荡漾,水草摇曳,丰美一派景象。
应秋顺着长堤往前走去,太阳晃花了视线,陆良淮不声不响,静静跟在她身后。
走出去几百米,远远看见了安宁巷,翻新了不少,可是门头还是从前的模样,小狮子乖巧地蹲在石阶旁,青石板路典雅,粉墙宁静。
忽然,门板开合,走出来一个少年,那人一抬头,却正是亭竹。
应秋看见了他,接着走出来身着天青衣裙的姑娘,她正要喊住亭竹,却不期然看见了长堤上远远的少女:“秋秋!”
许凝画一眼认出了她,即使相隔很远。
应秋应了声,她继续往前走。
可是紧接着,门被彻底推开了,门框里一个小姑娘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一齐朝这边望过来。
应秋的脚步不自觉缓慢了。
阳光热烈,轻纱一样覆在面上,门框里的小姑娘看过来,颤抖着声音含泪喊道:“长姐!”
这一声好比惊蛰的春雷,万物在那一霎间苏醒,热意涌上应秋的脸颊,杜鹃啼叫婉转从山林中传来,不远处的人家里,还有幼犬稚嫩的吠叫,河水微弱的潺潺流入她的心弦。
应秋闻到了蔷薇花香的味道。
她不自觉往前走去,脚步愈来愈快。
终于,她在长堤上飞奔起来。
渡秋忍冬,而至春和景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