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易以一诺
    晦暗地宫仅靠着油灯和蜡烛维持明亮。

    温司绝坐在杨飞月不远处,正泰然自若地等待着谁的到来。

    不多时,天光从暗道中泄进几许,几道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温司绝提眼望去。

    杨飞月轻握起拳。

    随着玄色缎面长靴露出倒钩形的鞋尖,那道暗色身影踏步而来。

    只见他黑衣墨发,血唇深眸,在这不甚明朗的光下,显得邪肆又矜贵。等他再靠近些时,随着脸上摇摇欲坠的面具清晰可见,隐约间又透露出一股由里而外的狼狈。

    杨飞月怔住了,乍然望进他那一双无底深眸时,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时间,说不清是庆幸更多还是愧疚更多。

    两厢对视间,他眼中的浓黑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褪去了些许,像是什么沉沉压着的东西总算从他心口挪开。

    温嗣绝只身前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温司绝的左右护法。

    杨飞月还来不及为这不利形势担忧,紧接着,她的脖颈就为温司绝的长剑抵住了。

    对眼下这种敌弱我强的状况,温司绝是十分满意的。他轻嗅着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得到左护法眼神的肯定后,眼中的阴翳顿时散去不少。他以一种赢了的漫不经心,说起话来也有股居高临下的意味:“你也该长长记性了。”温司绝自得地轻呷了口茶,随后将它抛开去,只一心一意专注着手里的剑。拿着那剑,好似便握着致胜的法宝一般。他道:“可谁叫我偏偏有些记仇呢,那就只好委屈一下咱们的暗宫宫主和...向姑娘了。”

    这一对多的不妙情况原本并没有影响到温嗣绝,可一旦看见杨飞月脖颈上威胁她性命的剑的时,他倏地便紧紧皱起了眉头。转而,想到把剑架在杨飞月脖子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差点与杨飞月成亲的温司绝,他忽然神色松了下去。微妙的窃喜在他心中荡漾开来,他言简意赅地问温司绝:“条件。”

    在这样的对峙中,先暴露需求的人就等同是将命门送上。

    “这也简单。”温司绝直视着温嗣绝,笑得既云淡风轻又得意洋洋:“我要你允我一诺。等到将来某一日,当我要你履行诺言时,你决不能拒绝。”

    “只要与这位姑娘无关。”温嗣绝强调道,顿了顿,又贪心地嗄声补充:“只要不是要我的命。”

    温司绝诧异地笑起来,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是希冀能有命和这位向姑娘厮守。他不禁看了眼杨飞月,眼眸里半是兴味半是讽刺:“温嗣绝,你真把她当做...”

    “闭嘴!”温嗣绝额上青筋微跳,紧张地注意着杨飞月的神色,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无疑,这种打断后话的方式是生硬的。但温司绝已然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他便愿意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放温嗣绝一马,成全他不愿被拆穿的愿望。

    然而,即便如此,“温嗣绝”这个名字,已经足够在杨飞月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温嗣绝,喃喃唤着:“温嗣绝?”

    杨飞月唤着,好像又看见那抹熟悉的阴魅身影。更诡异的是,那道身影缓缓与面前的暗宫宫主重合。

    虽然,眼前的暗宫宫主要消瘦许多。

    温嗣绝一言不发,心中浮现着隐秘的惧怕和期待。

    温司绝饶有兴味地将剑拿下。他离得近,听见了杨飞月的低语,便好心解释了句:“你不知道?暗宫宫主从来只有这么一个名字。”

    杨飞月眼中的疑云散去了。那道曾在她心中盘桓多年的身影也散去了。

    温司绝瞧了瞧这两人,来回看了一阵,只觉这两人间有股莫名的气氛,把他排外了似的。他无意自讨没趣,可作为对手,他对于温嗣绝这种反复将自己弱点摆在明面上的行为感到不齿。临走前,他又提醒了遍温嗣绝不要忘记二人的约定,却惨遭无视。他无奈耸了耸肩,基于对这位向姑娘的并不讨厌,他帮她松了绑,提剑出去了。

    左右护法紧随其后。

    温嗣绝抿了抿唇,试探地挪了挪步子。

    杨飞月直接飞奔向他,将他拥住了:“宫主!”

    温嗣绝愣了愣,伸手环住她的腰。

    楼梯上,温司绝低头瞥了眼,满眼都是紧紧抱住的两人,“真是有趣...”

    “温嗣绝,你真应该感谢我把她从老祖宗的魔爪下救走。不过...将来有一日当你要付出代价时,可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温司绝一面往外走,一面暗想道。

    对这场好戏,他拭目以待。

    *

    杨飞月没有马上离开地宫。可她找了一圈,除了发现一些微生宫正在进行采阴补阳勾当的证据外,不仅没看见有关屠掌柜徒弟和徒媳的线索,这里连一个人也没有。

    如果江湖上的失踪案当真跟那老怪物有关,连这样隐秘的地宫都没有藏人的话,他还能把人藏哪?

    带着这样的疑问,杨飞月和温嗣绝离开了地宫。

    天已经黑了。

    翻澜湖岸,暗宫之人点着一只灯,等候了许久。其中却独独没有古迟剑的身影。

    一时间,杨飞月也没想起这号人物来。回拂沙院路上,温嗣绝始终快她一步,似乎怕她发现什么似的。但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此并没有察觉。

    忽然,温嗣绝脸上的面具彻底裂开,掉落到地板上。

    他脚步一顿,感到清风从僵硬的右脸拂过。那丑陋的疤痕,在距他一步远的烛灯下,像苍老的树皮。

    “宫主?你怎么了?”杨飞月发觉他的停顿,不由问道。

    温嗣绝偏了偏头,藏起自己的脸:“我没事。”他重新迈起步子。

    正路过金风玉露阁附近,杨飞月眼尖看见自己向南刀,忙飞跑过去。等拿起了刀,她笑着回头,“找到我的刀了!”

    温嗣绝戴上银屏及时送来的面具,如释重负般笑起来。

    夜风扬起他的发丝,他殷红的唇又褪成薄粉,杨飞月回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抹笑。

    *

    翌日

    杨飞月将古迟剑一事告诉了温嗣绝,“宫主,想必古迟剑还没有逃出微生宫。我想找到这个人。”

    温嗣绝寻思起昨日那个可疑的侍女来,便吩咐王肇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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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飞月笑嘻嘻的,凑头亲了口温嗣绝的脸颊:“谢谢宫主!”

    温嗣绝一怔,脑子里空了一瞬。随后,喜悦又慢慢爬满了胸腔。他伸手拉过杨飞月的胳膊,想加深这个吻,可杨飞月却调皮地一蹦三跳得逃开了。她嘱咐道:“宫主,好好养伤哦。”

    于是跑了出去,在温嗣绝略显幽怨的目光中,她端回了一碗药,亲手喂给他喝。

    温嗣绝本可以一口吞下,眼下却极乐意叫她一口一口地喂着。偶然他假装皱眉时,总叫她也皱起眉来哄了。好容易一碗苦药喝完,他竟觉这药似乎量少了些似的。

    “宫主,你老实告诉我,你伤得到底重不重?”杨飞月关切地问着。她原来也问过医师,医师却说他伤得并不重。可眼见温嗣绝面色苍白,整日里将躺着,她不是看不出来。

    银屏告诉她,温嗣绝受了右护法威力不小的一掌。

    右护法是什么实力她不清楚,可她知道左护法雷俏实力不弱。

    还不到一天的时间,这样的问题杨飞月已经问过好几遍。温嗣绝受用极了,宽慰着:“不重。”

    杨飞月虽狐疑,到底也没再问,只打定主意这几日好好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斟酌了下,温嗣绝道:“向南,两个月后便是武林大会...飞月刀会在大会中作为奖赏重出江湖。”

    杨飞月心下猛跳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飞月刀?!”

    温嗣绝点头。

    那她可非去不可了!

    这么想着,杨飞月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来,“宫主,你会去吗?”

    温嗣绝装起蒜:“近来暗宫事务繁忙.,只怕不得空。”可话音刚落,眼见杨飞月愁闷起来,他又不忍,忙补充道:“幸而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正好我也预备参加此次武林大会。”

    杨飞月眼睛一亮:“那宫主可以带我去吗?”

    “自然。”温嗣绝肯定道:“唯独不会少了你,向南。”

    他没说的是,最近杨飞月在微生宫的动作有些太明显了。出外参加武林大会,也刚好可以避避风头。

    杨飞月并不知道还有这深层次的目的在,她早就深深陷入他专注的目光里了。

    “宫主,你也叫温嗣绝吗?”

    这个问题,温嗣绝已经等了很久,他知道早晚有一天,她会问出来。

    可眼下,他还是意外得顿住了。半晌,他点头:“嗯。”

    “这个名字却不好。”杨飞月道。

    温嗣绝阖下眸,多年前,她第一次得知他的名字时,也是这样说:“温嗣绝?这个名字却不好,有些不祥。谁给你起的名字?”

    而眼下,她只问了当年问过的一半。

    “你若不喜欢,可以令起一个名字。”温嗣绝说道。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

    闻言,杨飞月想了一想,绝没有半点敷衍意思地说道:“要不...我以后就叫你阿衍吧?”

    温嗣绝愉悦地笑了。

    人人咒他嗣绝,独她望他绵延。

    这样的祝愿,他没道理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