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笙没想到,成了鬼魂却依旧能感受到疼痛。
地狱犬将她含在嘴里,却不着急撕咬吞咽,只一路颠簸将她带到密林之中,然后哇的一声将她吐到地上,六只明亮的大眼齐齐地瞪着她。
江月笙浑身沾满了唾液,腥臭难闻,在草丛里滚了几下,又被地狱犬伸出爪子拨回,眼睛瞪得圆亮,似乎正饶有兴趣地玩弄着小小的猎物。
然后左边的脑袋张开大口又将她卷入口中,不多时舔了舔吐了出来,再换右边脑袋吞入口中,再吐出来,又换中间的脑袋。
密林中有一列幽魂持灯行过,远远的瞧见地狱犬泛着幽光的眼睛,登时默不作声地换了路线,却阻不住有谈话声传来。
“分开跑!我们有五只魂,算上它嘴边那一只,正正好是三的倍数!”
“不是说今日有神君拜访,为了让公主给神君留下好印象,君主早让人把小咪关了起来吗?”
“你不知君主的脾气,难道还不懂公主的脾气吗?她如果能听话,哪儿还用得着君主去九重天求婿!”
江月笙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原是她一只鬼不够三只脑袋分食。
彼时她已被三个脑袋轮流含在嘴里不下几十次,待被中间的脑袋含在嘴里时,她撑着手挂在地狱犬的上牙膛,任凭它怎么往外吐都吐不出来。
旁边两只脑袋见中间的脑袋张了半天嘴也吐不出猎物来,只当它是私吞了,呲着犬牙去扯它的耳朵。
三只脑袋乱作一团,江月笙藏在犬口中,猛烈的颠簸和腥臭的气息令她几欲作呕,手边一动正要换个姿势,却不知抓到了什么,一手拔了下来,掉到舌头上弹了出去。
中间的脑袋委屈巴巴地努努嘴,另外两只脑袋才停止撕咬,低头望向草地上的江月笙,眸光落在她手中的东西,登时眼睛一亮,两只脑袋争着抢着,又将她卷进嘴里,却是怎么都不张口,也不将她吞下。
江月笙在舌头上弹了弹,才发现手中是根碗口粗三尺长的木刺,滴着黑色的血。
她抬头,只觉得头皮发麻。
从前逃亡的日子里,江寒给她捡过一只濒死的小狗,那只小狗怕是饿坏了,什么都吃。
某一天开始,它突然吃饭变得很慢、很斯文,一有空就会蹭在她的脚边,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呜呜叫。
她当这是跟江寒生活得久了,学去了那股子慢条斯理的悠然劲儿,直到某天它没了声息,才发现它的口腔早已被锐利的石子扎的溃烂。
江月笙给三头犬的每个嘴巴都检查了一遍,拔了十几根木刺,又用自己最拿手的愈合术止血。
为表谢意,三只脑袋轮流将她舔舐,大脑袋去拱她的脸颊,发出呜呜声。
“你能带我进城吗?”她擦了脸上的口水,问。
三只脑袋懵懂地望着她,发出一声清脆的狗叫。
“小咪!”一声清脆嘹亮的女声自天而降。
青蓝色长裙随风四散,似初凝的霜花,竟是从天边落下,栽到江月笙身上,险些跌入木刺。
若非江月笙反应快,这霜花般的姑娘怕是要变成刺猬。
姑娘落了地,呼哧两口气压下惊险的情绪,跳起去拽地狱犬的耳朵,吼道:“地狱新来的魂你不吃,让我好找!”
地狱犬委屈地趴在地上,六只眼睛湿漉漉的起了雾,青衣少女踹它一脚,继而转头去看江月笙,道:“小孤魂,冥界危险,别乱跑了,早些放下前尘投胎去。”
“你……莫非是冥公主?”
“还是个聪明鬼。”公主叉着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杏眼透着笑意:“念在你方才救了本公主的份儿上,说吧,你有什么前尘未了?”
江月笙蓦的眼前一亮,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稻草,只迅速整理好说辞,将前因后果讲了明白。
公主理清来龙去脉,气得直捏拳却无处发泄,砸到地狱犬的脑袋上。
“欺人太甚!这花神淇婳真是小心眼儿,竟因一个孩童跌倒便要屠遍全村,还记仇记了十年!”
“走!我带你去找父君,让他帮你还阳!”
她拉着江月笙跳上地狱犬的脑袋,一路飞驰进入城墙,迈上冥王殿前长阶,前有重兵阻拦,却都被地狱犬攻破。
阴兵守着紧闭的殿门,被地狱犬的热气喷了满脸,双腿打颤,“公主!冥君在议事!稍后再召见您!”
江月笙一路颠的七荤八素,眼睛正冒着星星,闻言拽了拽公主的袖口,哪知公主却嚣张地指着木质大门,喊道:“小咪,咬它!”
江月笙算是明白地狱犬口中的木刺是从哪儿来的了。
冥王殿内。
偌大的殿内针落可闻。
冥君居于上座,默不作声地挪了挪位置,莫名觉得心口似有小猫抓挠,坐立难安。
原因无他,只因这群仙君来得实在是太频繁。
十五年前天界派墨芜泽下凡除若水,先来冥界查了一番生死簿,以渎职为由上天参了他一本,十年前除完若水来了一次,严打生死簿无名孤魂,要他将人送回去,送不回去的,就把未尽的寿数加到下一世。
现在又来一次,却不为生死簿,而是为了天冥两界的联姻。
墨芜泽静坐无言,一身玄色长袍,墨发垂肩,剑眉冷眸,清俊雅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佩剑,仿佛天生自有一股凛冽与威严。
“贤婿……”冥君斟酌一番,又换了个称呼:“芜泽神君,你与小女的婚事少说已订下五百年,怎能说退就退?”
“并非退婚,冥君大人。”一旁的白衣仙君先行出口解释,“只是如今情况实在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冥君蹙眉:“怎么个复杂法?”
“这……”白衣仙君欲言又止,望向一旁的墨芜泽,不知该如何开口。
墨芜泽微微颔首,自袖中拿出一枚锦盒,开门见山:“不是退亲,是换亲。”
“这是舍弟的生辰贴,吾以兄长之名来此商议令媛与舍弟的婚事。”
锦盒落在冥君手旁,却不打开查看,冥君的眉头自方才起就没舒展过,声色也沉了:“芜泽神君这是何意?天君曾答应过本君,未来的天后之位是留给小女的,三界谁人不知你墨芜泽是天君的嫡长子,下任天君的正统人选!”
“吾已不是嫡长子。”墨芜泽淡淡勾唇。
此话着实奇怪,嫡长子还有说换就能换的道理?冥君面色铁青,想了许久却是根本想不明白这所谓复杂之处。
下一瞬,一只硕大的三头犬冲破殿门闯了进来。
青衣似柳叶青翠的冥公主站在地狱犬的头顶,挺胸仰头:“他要退就退!我才不稀得狗屁神仙的婚事!”
冥君终于明白这小猫抓心似的不安感从何而来,手中锦盒捏碎成粉末,沉着脸抄起茶杯往她头顶砸去。
“逆女!还不快来见过神君!”
“他在人间抛妻弃子,又和花神淇婳纠缠不清,我早就不想跟这个狗东西成亲了,这样的人当了天君,也是惹得三界不宁!”
公主灵活躲过,回头去拽身后人:“别说这个了阿爹,有正事要办,办不成了这家伙上天又得参你一本!”
她要将江月笙拽出来,替她申冤,哪晓得一回头却根本不见她的鬼影,公主一头雾水,焦急地将地狱犬浑身找了个遍,三只脑袋的嘴也掰开看了一遍,愣是一点儿鬼影都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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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了?”她摁住三只狗头,问。
小咪呜呜两声,很是无辜。
冥君不管她如何闹腾,忍着怒意让人将她和狗带出破碎的殿门,关了禁闭。
路上,江月笙才从狗毛里爬出,公主瞧见她,将她拽到一旁,问:“你刚才怎么回事?”
“若是神君知道冥君失职,有心要状告天上,即便他替我还了阳,也免不了会被记上一笔。”
公主恍然大悟:“真是一群混账神仙!我还以为我爹帮你还了阳能让他们美言几句呢。”
这其实只是原因之一,江月笙眉眼低垂,她不敢出来,主要还是因为墨芜泽。
“是我连累你了。”
“没事,我哪天不关禁闭?倒是你不用着急,等他们走了再去找我父君。”
冥公主的话不是在安慰她,果然没一会儿,冥君便气势汹汹地赶来,将公主一顿训斥,又看了眼江月笙,只说上一句:“回不去了,趁早投胎。”
“为什么!?”公主抬头质问。
“尸身都被野兽吃了,还怎么回去?”冥君抽了生死簿给她俩看,劝她:“你生前功德不少,能投个好人家,把前尘往事都忘了吧。”
江月笙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竟是踏入深渊再无回头的可能,就此在独木桥上踽踽独行,抛却了属于江月笙的全部。
“我还是……不太甘心……”她低声喃喃,紧咬下唇,她放不下,也难以放下。
“你别哭,又不是没有办法了!”公主抬袖去给她拭泪,到手边却一抹温热都没有,竟是将情绪强忍了下去。
“阿爹,她是修仙人,你瞧她根骨挺好,能做个鬼修,早晚也能凝出个真身,就让她做我的护卫吧!除了她没有鬼能不被小咪吞掉。”
“随你随你。”冥君摆摆衣袖,开始讲条件:“明日随我去天上请罪,重议婚事!”
“知道了知道了。”公主转身目送父亲远去,回头叫人给她传递鬼修真法。
鬼修的修炼方式同人间修仙差不多,不过是多了个凝实体的部分,同样都是为了参悟大道飞升成仙。
只是真正飞升之鬼还是凤毛麟角,多数鬼修修成实体就离了冥界去人间拜师求仙。
这是下下策,鬼修凝实体是个漫长的旅途,江月笙也不急,每日除了坚持修炼,就是在公主去天界请罪的日子里喂小咪。
公主从天界回来的时候,小咪胖了一大圈,摇着尾巴要去蹭她,却被萎靡不振的主人无视,一句话也没听到。
到了半夜又拽起江月笙坐着小咪去散步,跑到十八层地狱,拿石子砸地狱里的恶鬼。
“笙笙,你在凡间嫁过人吗?不对,以你们修仙人的习惯,该称作道侣。”公主托着腮,眼神朦胧。
“有过。”江月笙十分坦然如实答道。
“分开了?”她饶有兴趣地问。
“飞升了。”
“难怪你不想投胎,是想再见到他吧?”
“也不算。”江月笙学着她捡了块石头扔到恶魂的脑袋上,看着他们在地狱里嘶吼攀爬,仿佛看到了若水之时被拦在山脚下的百姓,一阵凉意袭来。
“我曾经还想,墨芜泽那么聪明的仙,嫁给他很吃亏的,果然啊,十年前他除完若水,竟把凡间的妻子给抛了,我听闻那姑娘当时已经怀了孩子,被墨芜泽亲手给弄没了!”
江月笙一阵恶寒。
公主一副“果然啊连你都这么觉得”的表情,又叹道:“这天界也是混乱,本来还最有可能继承天君之位的太子殿下,不过一晚上就成了出身卑贱的庶子。”
“快坐下,我同你讲。”她拍拍旁边的地方,拉江月笙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