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嘉允直到用晚膳前才从书房回主院,来时却穿着一身飞鱼衣,腰佩绣春刀,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又出门办公事了。
他刚到,苏琬就来请安。见燕嘉允没吱声,乔蘅心里叹气,同往常那般扮起温和贤良的夫人,与苏琬东拉西扯。
大抵是见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苏琬很快就结束闲聊,告辞离去。
燕嘉允站起身,看了乔蘅一眼,取下腰佩的绣春刀。
乔蘅看苏琬还没走远,理所当然认为他是在暗示自己做戏,本着敬业的态度走过去,温声软语道:
“夫君,让妾身给你宽衣吧。”
她抬起手,正要给他解开飞鱼衣外袍,燕嘉允忽然后退一步,眼神微凛,冷声喝止道:
“住手。”
乔蘅被他突然严肃的态度弄得一惊,立刻停了手,道:“怎么了?”
燕嘉允侧开身子不让她触碰飞鱼衣,见她不再有动作才淡淡道:“锦衣卫有令,飞鱼袍不可随意在女子面前更换。以后你不必给我宽衣。”
“噢……这样啊。”
乔蘅不知道锦衣卫还有这种规矩,道:“这是为何?妾身以后会注意的。”
“曾经有女子想要勾引锦衣卫为自己的家族行便,而后带走飞鱼衣又搅得京都满城风雨,故而皇上定下此规。”
燕嘉允淡声说,“锦衣卫有三条禁令。你可知晓?”
乔蘅道:“妾身不知。”
燕嘉允双臂环胸,淡淡道:“不应枉法徇私;不该闻而不查,查而不报;不得在女子面前随意更换飞鱼衣。”
乔蘅默默记住这三条禁令,心里犯嘀咕。
那其他锦衣卫,岂不是跟夫人亲热时都要避开她换衣,场面太难以想象了。
燕嘉允留意到她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心里轻轻一哂,愈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想。乔蘅十有八九已经心系于他了,不然怎会如此失落?
他可万万得守住贞洁,不能被她扒了衣袍去。
-
次日,乔蘅收到了扬州府婶娘写的信。看完信,乔蘅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
婶娘将她询问的事情都一一办妥了,得知她想在京都做生意,立刻跟族中商量了一下,送来了两个当过掌柜的老头还有他们各自的徒弟,另外还送来一批江南特有的布匹和衣饰。若乔蘅还想要点心师傅,后续可以再送来。
因她嘱咐了低调行事,几人和带来的几辆马车都在京郊驿站等着她。
乔蘅带上榴月和李嬷嬷,立刻跟戚叔说了一声要出门,并且最近都要去外面。
戚叔欲言又止,这几日世子难得清闲在家,他本来还很高兴两人能够培养感情,怎的一个闲下来了,另一个又频频要出门?
可没等他再细问乔蘅就出了府。
离开燕府之后乔蘅直奔驿站,顺着小二的指示找到了包厢里的管掌柜和廖掌柜,二人皆恭敬行礼:“乔姑娘。”
身后跟着的两个少年模样的徒弟也跟着行礼。
乔蘅将二人扶起来,微笑道:“婶娘应当把我找你们的目的告诉你们了,此地不比扬州府,机遇与失败并存,不知你们可愿跟着我留在京都?”
管掌柜笑道:“乔姑娘,不瞒您说,在下与廖掌柜和两位徒儿原是京都人士,老母也都在京都,只是从前跟着主家老太爷才迁去扬州府。从前回不来也就罢了,如今乔家有主子回到这里,剩余的不少人人都愿随姑娘过来……只是我二人打头罢了。”
“原来如此,若乔家还有愿意来京的,回头我给婶娘写信,可再送一些过来,我这里有个庄子,足够住得下你们。你们二人有老母在京,那应当就有自家的宅子,我就不给你们安排住处了。”
乔蘅温和道,“二位都是有经验的,我相信你们,具体事宜就让李嬷嬷给你们讲吧。”
两位管事自然应下来。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了回京的机会,谁能不心动?
旁支族里很多人都蠢蠢欲动,只是有的怕新主子刁难,有的怕不好混下去,不敢做打头的那个罢了。他们两人只有各自老母在京,扬州府无牵无挂,心一横就答应过来了。不过说实话,心里多少都有些忐忑。
如今见了新主子一面,乔氏主家嫡出的姑娘,面容出众,气度温和,脾性也温柔,瞧着是个好相与的,他们也终于能放下心。
廖管事道:“旁支族里有不少婢女,原本老家也是在京都的,她们先前让我替她们问问,姑娘这里还缺不缺人?若是缺人,不少老家在京都的婢女也想回京。”
“我不嫌人多,若是能来那再好不过了。”乔蘅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本来她还在愁去人牙子那里买婢女的话能不能做好成衣店的绣工,如今看来,有了婶娘送来的婢女,成衣店和布匹店的绣娘是不缺了。
下面只要等钱富贵寻来工匠打造铺面装潢木具、筛选能做江南衣料的布匹,成衣店的铺子就能先开张了。
乔蘅对自己画花样的手艺很自信,有了她画出来的花样,“江南牌”衣裳绝对能风靡京都。也唯有她,才能画得了这些铺面的花样子图。
还债是次要的,挣钱是为了自己有底气。
“庄子目前我还没打理好,若是商量事情,暂时现在此处驿站吧。以后你们给燕府管事传信,我便会戴帷帽出来。”
乔蘅看向李嬷嬷道:“我不宜久出,你稍后再回府,我先行一步。”
李嬷嬷应了声是。她心里也颇有些激动,这么多年来终于有机会一展拳脚,她都已经迫不及待给姑娘挣钱了。
乔蘅没有多留便低调回府。
一路上她都有些雀跃,想到铺面的开张不再遥不可及,心里更是期待得紧。从前家里告诉她要做大家闺秀,乔蘅一直都严格标榜自己,如今没了这层桎梏,她反倒无所顾忌起来,天地辽阔,她总要做成一些事情才行。
一到燕府,乔蘅就匆匆去往主院,迫不及待地想着设计成衣铺和布匹铺的内外布局,以至于思绪太专注、步伐太轻快,她根本没注意到主院门口的戚叔似有话要说。
戚叔看着少夫人走远的背影,张开到一半的嘴缓缓合上了。而后他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慈祥的笑。
罢了,夫人进正房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世子也不能怪他。
乔蘅进了正房,看到屋内的景象,脚步一顿,左右环视一圈,确实是正房没错。她不解地走进里屋,站在床榻边看着木橱大开,男人穿的衣裤铺了满床。
能放在床榻上的衣裤,定然是燕嘉允的。只是燕嘉允的衣裤为何都铺在这里?
乔蘅站在原地思索半晌也没得出个靠谱的结论,她只猜出燕嘉允应当是想把衣裤都收拾起来,送往书房。
至于原因……乔蘅想了想,大抵是故意表演给苏琬看的。毕竟谁家夫妇像他们一样陌生?做戏做全套,收拾衣裳只是其中一个必要表演步骤。
乔蘅不知道自己只猜对了一半。
当然了,打死她她现在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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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嘉允的衣裤都放在床,是因为他猜测再住下去会让乔蘅情根深种,而决定去书房避一段时间,故而命戚叔趁着乔蘅不在,快些给他收拾衣裳。
不明真相的乔蘅轻叹口气,开始着手整理床上的衣裤。
能放在这里的,估计都是一些普通衣裳,拿给外人看也没什么要紧,毕竟是做戏……乔蘅这般想着,把上衣和外裤、中衣中裤一件件叠好摞在一起,而后翻到下面的东西,脑子骤然僵住了,手上动作也僵住了。
这是几条亵裤。
几条穿了一段时间的、半新不旧的亵裤。
亵裤什么颜色都有,黑的灰的蓝的……上面还有被燕嘉允穿出来的浅浅突出来的布料。
乔蘅意识到什么,脸颊蓦地红透了。
“你在做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燕嘉允的声音,他大步走过来,手里还握着刚刚去刑部大牢沾染了凶手的血的绣春刀。他想阻止乔蘅,但显然来不及了。
乔蘅被吓了一跳,手里僵硬地攥着亵裤,转身微红着面颊,无措无言地看着他。燕嘉允低头看过去,视线微微发僵。
一瞬间,空气安静了。
乔蘅只觉脑海里各种想法呼啸而过,自小经历过各种场面,甚至被折辱的场面都有过,但全都没像现在这般尴尬过。
不对,不是小小的尴尬,是简直尴尬到想原地离府再走远二里地。
“你为何乱翻我的衣物?!”燕嘉允咬着牙根,毕竟是男人,脸皮厚一些,哪怕耳廓已经变红了,仍然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亵裤一把夺过来。
然而拿到手上的下一瞬他又后悔了,抢这玩意干嘛,还不如就让乔蘅拿着,好歹是她更尴尬。
现在好了,轮到他不知道该拿着还是该丢掉。
“啊……这不是做戏让我整理衣裳吗?”
乔蘅思维转的不像以前那样快,但条理仍算清晰,努力镇定地说,“对、对不住,我不知这些衣裳我不能看,因为苏琬一直住在府里,我以为这是你故意放在这里留给我的。”
燕嘉允简直要气死了,他是什么人才会把亵裤留给根本不熟的新妇整理,他又不是瞎了残了!
但大概是尴尬到了极点,他反而镇定下来,先前的猜想与现在的情况成功连成了串儿。
先是不责问他为何不到成亲现场,后来又用咳血自残的方式吸引他的怜惜,平日里用温柔乡感化他,表现得百依百顺,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最后再从身体之物接近他,比方说亵裤这种私物。
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需得尽快一刀两断,不再留给她任何觊觎自己的机会。
燕嘉允把手里攥着的或黑或灰或蓝的亵裤丢到一边,垂眼用巾帕擦了擦手里刀尖的血,没什么语气地说道:
“待我大业告成,我会写一封和离书一拍两散,你最好尽快断了对我的念想。”
乔蘅有一瞬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疑惑占了上风:
“……啊?”
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他说了“和离”而不是“休妻”,眼底的疑惑被诧异取代。
不愧是京都大魔王,连御赐的婚事都敢和离,乔蘅万万没敢想此生还能有这种好事,一刹间诸多疑惑都变得不重要,满腔欣喜爬上眼角眉梢,把她整个人都衬得灵动起来。
顾不得燕嘉允慢慢充满不解和讶然的目光,乔蘅压着雀跃的语气问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燕世子此言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