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旅程
    春去秋往冬已至。

    自从白星死后,望月画室便永远关上了大门。

    某一日,纪父纪母的银行账户上突然多出一大笔钱财,经查实过后,是纪望为他们准备的养老基金,而他本人却不知去向。

    苏湳消沉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不怎么出门,也不与人接触,一日日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像只作茧自缚的病蚕,已然失去了化蝶的能力。

    如果没有林茗的陪伴与照顾,她估计早就变成一粒枯死的蚕茧。

    每到夜晚,苏湳便很难入睡,只是独自一人站在窗边望着星空发呆。

    她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人也变得极其胆小,每每午夜梦回,都害怕电话铃声响起,害怕对面传来不好的消息。

    无论深夜,亦或凌晨,只要苏湳被噩梦惊醒,林茗便立即出现在她身边,如同林蔚曾经陪伴他入睡那般,整宿整宿陪伴在苏湳身侧。

    林茗犹记得14岁生日前夕的那个深夜,父母双亡的噩耗传来,他抱着哥哥痛哭,而记忆中的哥哥,似乎从没流过眼泪。

    当时,叔伯亲戚百般算计他们兄弟,将他们逼入绝境。

    无奈,尚未成年的林蔚独自撑起一片天,明明他自己经常失眠到深夜,却还是会陪伴着弟弟度过那段黑暗的日子。

    原本被家人疼爱着长大、心思纯良、谦恭有礼的少年林蔚,一夜之间竟生出许多白发,人也变得阴沉寡言。

    他强迫自己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努力变得更强壮一点......原本什么都不用做的富家子林蔚,有一日,竟可以抗起四袋水泥,轻轻松松游走于钢筋泥瓦之间。

    后来,林蔚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生出许多老茧、挺拔的身姿被一袋袋水泥压弯......他就像是一头老黄牛,面朝黄土背朝天,一门心思埋头做事,毫无怨言。

    光阴易逝,又或许是林茗孤身一人太久,有些记忆、有些面孔竟越来越模糊。

    父亲、母亲和哥哥早就被所有人遗忘,可只要他林茗还活着,定不会让那些腌臜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生不如死的滋味,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来承受......

    —

    一个安静的午后,苏湳坐在阳台上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发呆,这是她近期的常态。

    眼底的悲伤逐渐蔓延,她在心里幻想着遥远的地平线外,是否有另一群人在演绎着相同的悲欢离合?

    林茗盘腿而坐,时刻陪伴在苏湳身侧,他不知要如何替她排解忧愁,因为曾经压在他心底的执念,至今仍没有找到发泄的出口。

    一阵风吹过,带动发丝迷了眼睛,苏湳微微侧头,对上林茗从未移开过的目光,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所有的记忆,被拉回到平山村那个阴沉的雨天。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人们口中所说的“疯子”,那时的故事刚刚写下序章,一切还未成定局。

    苏湳看着自己浇灌出来的松柏心里感叹不已,别人都说他枯萎了、救不活了......可她偏偏不信,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可现在的她,才像是一颗枯萎的树,再也无法伸展出繁茂的枝桠,失去了阳光的沐浴后,再也感受不到快乐的情绪。

    “林茗,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苏湳静静地望着远方,眼泪随风滑落,内心汹涌翻滚的痛苦似要将她淹没。

    林茗喉结微微滚动,坚定地应了声好。

    这一声“好”,彻底击碎了苏湳心底里的防线,连日来隐忍的情绪冲破堤坝,她依偎在林茗的肩上小声抽泣、慢慢的开始放声痛哭,哭到眼睛红肿、哭到声带嘶哑......

    半年之后。

    苏湳和林茗走过了12个省、36座城。

    从银装素裹的寒冬走到草长莺飞的暖春、从现代化的大都市走到历史悠久的古城、从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走到荒无人烟的沙漠戈壁......

    他们游历着自然界鬼斧神工造就而成的山川湖海,感受着不同的风土人情。

    既是看世界,也是看自己。

    在这个过程中,苏湳迸发出许多灵感,她以林茗为原型创作的漫画形象大受欢迎,将旅程中遇到的人、事、物融入到故事的创作当中,不落俗套的同时又能激起读者的共鸣。

    后来,苏湳把珠宝首饰卖掉一部分,再加上赚取的稿费,刚好能买下一辆设施齐全、构造结实、空间充足的房车。

    她决定随心而游,走到哪里是哪里,遇到喜欢的风景,便驻足而立,尽情观赏。

    这一路上,她边走边打听纪望的消息,每一次满怀信心,每一次都失落而归,至今没有任何收获。

    —

    房车从东南驶入北方,再从北方往回走,慢慢朝西南地界行驶。

    乌云渐渐覆盖阳光,天空开始下起暴雨。

    原本在河边写生的苏湳,被突然降临的雨水浇了个湿透,她拿起工具朝房车的位置狂奔。

    林茗冲出去接应她,也被淋了个半湿。

    春天的雨仍旧冰凉,林茗煮了一壶红枣姜汤,喝上一杯暖茶驱驱寒意。

    苏湳简单清洗了一番后窝在房车内的沙发上,双腿盖着一条灰色的毛绒毯。她透过半开的百叶窗望向远方雾蒙蒙的群山,静静地听着雨落拍打着车身发出的滴答声。

    她接过林茗递过来的杯子,浅啜了一口,心里仿佛被注入一道暖流。

    她渐渐爱上了这种稀疏平常的日子,轻松惬意、充满温情,每天都有新的故事发生,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灵感迸发。

    虽不能彻底润养内心深处的干涸,但到底能冲刷掉浮于表层的悲伤,或许时间会带走旧时的记忆,但曾经留下的痕迹,只会越来越深刻。

    此时,车外肆虐的冷风夹杂着雨水,嚣张不已。车内暖黄的灯光搭配着饭香,岁月静好。

    “林茗,你先别动!”苏湳急忙拿出绘板,勾勒出此刻的画面,脑子里的灵感如泉水喷涌。

    眼前的这一幕,和她写的故事脚本完美重合!!!

    【温暖的灯光下,热气氤氲。

    年下男主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为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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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归的女主烹饪美食。

    女主脱下外套潇洒一扔,湿透的吊带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男主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愣在原地,双颊绯红、进退两难。

    女主借着酒意调戏男主,趁其不备接过餐盘,捻起一块草莓含在唇间,她仰起下巴凑到男主面前,眉眼含情,似在引诱。】

    ......

    苏湳眼露精光,如放大镜一般捕捉着林茗的每一个动作,“你把那个盘子端起来,对,就是这样!身体稍微转过来一点。”她拿起笔快速勾勒着此刻的画面。

    可是接下来的故事情节,她却没有了画面的灵感。

    为了让故事更加生动,苏湳决定亲自上阵,将自己带入漫画中的角色,感受着画面的转变。

    她从小冰箱里拿出一颗草莓放在盘中,接着教林茗如何摆放姿势,“你左手拿着餐盘,然后站在这里别动。”

    苏湳假装去拿桌子上的绘板,趁林茗走神之际,她快速上前接过餐盘,在原地转了半圈之后回身,从林茗背后探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耳廓。

    手中的餐盘突然被拿走,林茗一时间有些怔愣。在感受到苏湳的动作时,整个人从头红到尾,耳朵被摸过的地方滚烫不已。

    “耳朵这么敏感么?”苏湳心底里感叹着,林茗有时候的反应,真的和故事中的奶狗弟弟很相像!

    说着,她捻起盘中的草莓含在唇瓣之间,许是刚刚喝完一杯姜汤的缘故,眉眼间有些淡淡的红晕,和故事脚本中女主微醺的状态十分相似。

    苏湳放下餐盘,顺势勾起林茗的下颌,用极为挑弄的眼神看着他,随后踮着脚、仰起下巴,慢慢靠近他的唇边。

    草莓鲜甜的气味夹杂着女人特有的软香,全方位充斥着林茗的感官,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身体却下意识配合着苏湳的动作,微微低头。

    柔和的灯光照耀着苏湳透着淡粉的双颊,她本就生得白净、眼眸盈着水光,此刻用唇瓣含着草莓,像是水嫩的蜜桃一般,诱人采食。

    林茗看得出神。

    苏湳脑子里在思考故事的发展,见林茗半晌不做反应,她有些心急,含着草莓尖蹭了蹭他的唇瓣。

    林茗倏地回神,瞳孔止不住惊颤,唇瓣传来异样的触感让他有些惊慌,连着做了两个深呼吸后,仍压制不住狂跳的心脏。

    苏湳对他的反应极其满意,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果然,甜甜的恋爱情节还是要亲身经历过才能刻画的更加生动。

    她顿时来了兴致,想象着自己就是故事中身材曼妙的御姐女主,她拿掉唇间的草莓,用极为傲慢的嗓音说道:“想吃草莓吗?嗯?”

    林茗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苏湳眼底满是得意,嘴角的笑意越发张扬,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明媚,她说道:“来,张嘴~”

    她拿着草莓假意要喂林茗,却在他启唇的瞬间往后退了一步。

    林茗扑了个空却并不生气,反而浅浅一笑,步步靠近。

    如此反复几遍,苏湳已经退至床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