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烽烟起于南山
    寻者为何?当然是,到“饭点”了啦!

    诚然不仅大年夜的菜食千篇一律似有故人之影,新婚宴的酒席那也翻不出花来,时近戌时,宾客大多散去,独留些本家的子侄叔伯妯娌女郎或于席间相谈或三个五个簇拥着新郎官嘻哈摇晃着去闹洞房——嗐,毕竟流程还是要走走的嘛

    而温惠如今早已习惯了卢父将陇西李一众人等当作“自家”的行径,只要不发生去年牙箸相碰出言调侃之类的尴尬事,她都能面不改色在这混不吝跟前起坐饮食全当这厮不存在

    当然,少年从去年对面的位置直接坐到了她的身侧,当然,温慎小姑娘的吐槽对象默默从“李家那个旁支”变成了“外祖家的人,真厉害啊——”

    能不厉害吗,清河崔氏风骨迥然,陇西李氏从李尚书开始准备弃武走走文化人路线,范阳卢氏文武参半,而赵郡李氏翘首而望那一大家子全啊是武官,没办法,都不用提先祖出了个鼎鼎有名的“战国四大名将”,外祖父孝伯同志的光环就实实耀眼,打得南人嗷嗷叫唤还能自称‘在下不过大魏一小卒’的那种

    于是乎,二娘温慎盯着堂姊别在腰间的匕首,两眼放光

    听着女郎骄傲得介绍这可是模仿堂堂‘百辟匕’制的样式,削铁如泥吹毛利刃那都是侮辱人家,只道一点,这是行肢解之刑时的御用家伙——女郎家声音太过清脆,清脆得温惠莫名感到浑身一凉

    “哦对了”

    身侧的李僖听到女郎家交谈似乎想起了什么,忽从袖中取出件用牛皮包着的东西替给温惠,笑容像案几上摆着的那盘鲫鱼羹一样迷人:

    “候官大人给惠娘的新年礼物,只是前段时间师寔太忙了,没办法将这件东西亲手呈给惠娘”

    射月给的?

    放下牙箸,温惠难得起了几分好奇,不过有什么礼李僖直接在门房找个侍女小厮转交给温惠不就行了吗(反正这事他早已驾轻就熟)用得着当面交?

    还有,前有元华后有射月,让她真有点受宠若惊,这种感觉就像有被阿姊们惯着宠着的小妹般满腔幸福,却又连带着由于身份原因一直找不到合适东西回礼而产生的丝丝惶恐——拿自己亲自绣的花样帕子吗,或者书画?元华可能会笑呵呵得照单全收,但射月呢

    温惠脑海里都能浮现出某候官满脸嫌弃的表情(尽管戴着鬼面),然而一位是闺阁之中不怎么食人间烟火的名门淑女,一位是栖于王朝暗面见血不眨眼的一代候官,鬼才能想到她们会有这么多交集罢,这叫她如何投其所好嘛

    不过,温惠喜欢这样的交集

    是她们,带她领略了另一个世界

    摸了把来物,少女立刻便被那触感吓了一跳抬头不确定得看向李僖,却见少年脸上笑意未减半分,似乎并不觉得这牛皮包着的东西对于温惠而言是多么得奇怪不适配,甚至还乍有介事朝案几下招了招手,语气间带上调侃:

    “放低些,莫让你家二娘瞧见夺了去”

    也是,他就是个混不吝,哪会管这许多

    也是,射月是候官,她还能送什么

    激动着心颤抖着手,温惠将牛皮置于案下席上并从末端探进去,入手有些膈人,她将那东西紧紧握住慢慢取出,可就算小心翼翼如此,待那物重见天日之时,还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

    “呲”

    好在温慎此刻正央着堂姊将那匕首借她把玩吧玩,并未察觉出阿姊这边的异样

    一把与李家堂姊形制相似的匕首出现在两人眼前,只是它更大足足有女子小臂的长度,刀柄处更是用纯金所制镶满了各色宝玉,其中那膈手的来源便是正中一颗有鸽子蛋大小的孔雀石,真是西域的玉料,北境的审美

    出鞘,温惠试着拿起,那匕首倒比她想象中要轻上不少,刀刃极薄但刀背较厚前端上翘整体泛着银得几乎近雪白的光泽,寒气逼人,更是考虑到女郎的力气特意把刀柄做得较普通匕首长了许多(贴心呐)

    不过要是温惠专业一点必能立刻识出,这匕首根本不是给女郎防身的规格,这是一把可剜肉剔骨一击毙命的,良器

    没事,射月专业就够了

    就连李僖这种见多识广之人都啧啧赞叹了两声,候官出手,真是大方

    “大人本想给你打副环首刀,不过考虑到估计会被令尊令堂没收,最终还是打了匕首”

    啊?刀?

    温惠直接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射月是真的看得起她,开什么玩笑,环首刀,那可是实打实军队作战的武器啊

    剑意风流为时人所崇尚佩戴,但真到战场上论劈砍厮杀能力,那还得看“刀”——环首刀,又称横刀,刀长将近四尺,自后汉以来其在军队中的普及程度便成为一个国家兵力的重要衡量指标,不是,那可是具有人马并裂之效的恐怖玩意啊,射月还真把她当......

    不免怀疑候官大人当初那句“不嫁人?那跟着本官干”是不是认了真,温惠哑然,不过射月的刀都快比她人高了,唉,没那身量力气,就不逞这盖世能了

    “大人是......给我防身?”

    “男子年岁长些时几乎都有自己的佩剑,女郎亦可,不过佩剑太过沉重不便取用,匕首则更为轻便灵巧,毕竟惠娘这么会用‘簪’,匕首对你而言,应不是难事”

    “闭嘴”

    温惠嘴上嗔怪,不过和同频之人聊天就这点好,经李僖这么一说她莫名就想起“王负剑”这桩逸事来,嘴角的笑意和内心的雀跃更是收不住

    “快收起来罢,莫叫你阿爷和大兄发现了”

    说起阿爷和大兄.....

    不免向堂内上首望去,可席间只有被众人恭维得颇有些晕头转向的李尚书,却不见二人身影

    不应该啊,按理说作为直系亲属长辈理应陪宾客至散宴啊,难不成,去闹洞房了?

    卢大兄这么严肃古板的脾气会闹洞房!?那真是小刀拉屁股——开眼哉!

    “阿姊先回房一下”

    将匕首重新用牛皮包好揣在怀里,温惠站起身拍了拍身侧小妹的肩膀,准备回厢房给这匕首绑个穗绳系在腰侧再用大袖一遮!简直天衣无缝!

    “好!阿姊慢走!”

    是夜,惠风和畅,脚步轻盈,使得温惠并没有在意与她擦肩而过形色匆匆的小厮,今日大喜诸事皆宜,不过一点意外没出就证明,很快,那就要出意外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三星在天,今夕何夕

    温惠往小院走的脚步蓦得一顿,有些僵硬得望向黑暗中那闪闪的庭燎之光,打死都想不到空寂许久的李氏正屋内此刻会传出声响,而且,是两道熟悉的男声,好家伙,失踪人口原来在这,不是,有什么话一定要背着人在这说嘛?

    可下意识的行动总快于思考,恍神迹,她已熟练得靠在墙边,窗侧——真是偷听惯犯的自我修养

    “祖业此生,非清河崔时云不娶”

    !?

    ......难不成是见两位弟弟皆抱得美人归,卢大兄有些等不及了?

    男子声音铮铮然,更称得卢父颇有些气急败坏,不过他到底久历宦海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没碰过,很快便沉下气,以一种几乎冷漠的姿态开始权衡起所谓的利弊:

    “荒唐,祖业,你是范阳卢氏的长房宗子,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辈虽不介意宗妇的出身门第但也万万容不下,一个罪臣之后”

    一想到落水之事卢父就来气,这长子也不知被谁灌了迷魂汤明知是火坑还非得往里跳!他也算英明半世,怎肯甘心给那居心不良的妇道人家作跳板!

    这倒也是,温惠在心里轻轻叹气,一牵扯到切身利益大家都是人精,那还是,得以范阳卢氏为重啊,没办法,他们姓,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阿爷”

    男子向来正直敢言,也向来倔得一根筋从不回头

    “大丈夫行于世间,自当以双手搏功名利禄为妻子博荫葑,而非一味地靠祖上富贵庇护,祖业虽无能,但也绝不会想着去靠妻族母族乘东风入九霄,何况崔时云亦是清河崔氏大族出身,清清白白,阿爷言其祖父不过罪臣但在祖业看来,崔太公是能臣更是赤臣,只是这世道不公尔!君子论迹,不能以其晚节不保而将之前所有的功勋置之不论,太公不是罪臣浩者,而是灭胡夏北凉,击柔然通西域一代治世能臣!此等忠烈之后,能娶得她崔时云,才是祖业此生之幸!”

    。

    不过没想到闷葫芦的卢大兄也有此能言善辩的时刻,他虽不会引经据典以古往为证,但也字字珠玑,句句肺腑

    不过在温惠眼中最守旧古板的大兄也会有此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刻,真真,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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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貌相啊

    “呵”

    似被戳中了什么晦暗般,卢父冷笑三声

    “这么说,出生于范阳卢氏还掣肘了你不成?呵呵,卢道将啊卢道将,若非你是我平东将军固惠安侯之子,现在还不知在哪个地方营里充着无名小卒苦哈哈得熬着呢,何谈娶大族女搏万世功?一届庶族,你能靠什么出头?他姚君玉倘若是大族之后!会被元庶人斩于阶下吗!”

    “但凡事都有个万一”

    男子跪得笔直,很难想象既定受益者会有如此高的思想觉悟:

    “这是世道常理,但并不代表这正确”

    心里咯噔一下,温惠刚刚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揣着的匕首如刺入肌肤般,整个人凉得发寒

    大兄,是疯了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祖业知道,祖业虽不及几位兄弟姊妹这般满腹经纶但也听过刘宋开国皇帝裕者之名,他依是庶族出身但不也代晋而立开创一方霸业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阿爷又何必处处以门第论人,不也是您说,宗妇重重在于品德才学吗?”

    “呵呵呵呵”

    卢父在笑,在笑男子的天真无邪

    “这话是谁和你说的,崔氏?”

    听阿爷的语气,温惠都怕他下一秒直接就提上刀去砍人了。这与她记忆中慈父的形象完全不同,是光听着就令人胆寒的威压

    不过,没有威势,何以领兵?

    “与任何人都无关!只是——”

    “别逼我和你撕破脸”

    卢父只轻飘飘道了这么一句便打断了所有,就连窗外的温惠都被晚风激得一颤,她顿时想起去年李氏于湖边的“威风实录”:

    二话不说一摆手就有十余个府丁刷刷刷上前堵了四兄的嘴捆了四肢扔进柴房一关就是好几月将桀骜不驯青年的脾气彻底磨没才放出来,以及那句

    “侯爷的刀剑向来无眼,好自,为之”

    难不成,去年春夜的事要在今年差不多时刻重新上演?那也太有轮回感宿命感了吧!

    “阿爷!”

    “你若想继续当你的嫡长子,将来承袭本侯的爵位官职,就给本侯,闭嘴”

    天杀的这是他废了多少心血才培养出的接班人啊!!!

    卢道将沉默了,但也没沉默太久,只不过在他高喊出那句“什么官爵厚禄祖业都不在乎”之前,固惠安侯忽抬头看向窗侧的位置,按上腰间佩剑,冷冰冰出声:

    “谁!”

    !?

    窗纸瞬间被那锐利捅破,也不知后者肚里憋了多少气的大力,好在温惠敏捷靠在暗处墙壁上,不然当场就给卢父表演个惨兮兮的“被大义灭亲”,呜呼悲哉

    “阿叔,是师寔”

    ?这混不吝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这小子,怎寻得这里!”

    看着站在窗前面色有些苍白的李僖,卢父立刻机警得偏过头直接抓住了靠在墙上捂着嘴大气不敢喘的温惠,却见‘侯爷’面色微变,瞬间堆起一个满是愧疚的笑脸三步并作两步得跑出来,一口一个“妞儿大娘阿爷没吓着你罢”得叫唤,是来自‘慈父’对懂事女儿的关心——温惠更胆寒了

    可这次,李僖面对此等父慈女孝的有趣场面,再也笑不出来了

    “阿叔,大事不妙”

    能在这混不吝这称得上‘大事不妙’的,那真的是铁铁大事,万万不妙

    太和年春,齐帝偶知北魏欲南征之意而怒不可遏,对使者施以酷刑,常侍范阳卢氏者不堪受辱,泪汗横流,遂夜逃回国,于荆州地界被捕,押送回洛阳

    “二叔!?”

    耳畔彻底陷入嗡鸣,一个可怕的念头盖过所有在温惠脑海中以疯狂的速度开始滋长

    要打仗了

    彼时狼烟四起,鸣镝啸厉,倘若阿爷和大兄皆要出征,那洛阳侯府,不就只剩下他们了?

    纵武将家的孩子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还是会感到彻骨的恐惧与心慌,毕竟战争死人,那比吃饭喝水都要正常,简单

    何况阿奴夜逃阿兄被迫出征,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倘若败,范阳卢氏的未来也便岌岌可危,就算朝中那些政敌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活活推上刑场

    毕竟有辱国体的罪名,清河崔氏,早已是血淋淋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