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玄武门正中站着一人,他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前的白玉珠串清脆作响,长臂挥舞着,让门后的人快走。
楚鉴薄唇微张,正要喊她,先喷出一口血来。
他心口插着一根箭矢,力度之大,连末端的羽部都尽数没入,沈芫捂住嘴,怀中襁褓内的婴儿睡得正酣,对此无知无觉。
一个时辰前,她在承乾宫等待贵妃金册和楚鉴,结果金册先到,楚鉴迟迟不至,随侍沈芫的孔嬷嬷进殿喊道,“娘娘,有人造反打进皇宫了,快躲躲吧!”
顿时引起混乱,沈芫让殿中宫人都趁乱出宫,“不要被困在这里,都走吧,本宫这个承乾宫主子在就行。”
宫人纷纷收拾行李奔逃。
沈芫走出殿门,皇宫一片狼藉,宫人四散逃命,沈芫抓住一个近侍宫人,他说,“殿下在玄武门抗敌。”
这是楚鉴的孩子,他还没看过一眼,沈芫想着至少让孩子见父亲最后一面,没想到正撞见宫门洞开,帝王被一箭射死的场景。
清泪滑落楚鉴的脸,沈芫从未见他哭过,他这般薄凉多疑之人竟也有虎落平阳的一天,竟也会悲恸落泪。
他说,“芫娘,快跑!”
可她不敢,呆立在原地,拼命捂住嘴不喊出声。
楚鉴是亡国之君,她是亡国之君的贵妃,叛军攻城,头领是她的嫡兄沈玄尘。
国公府全府男丁去文渊书坊求学,路遇匪盗,满门只剩她们五个小娘,沈玄尘回府时,国公府已满目疮痍。
他力挽狂澜于大厦将顷,又将妹妹们的婚事料理好,只有芫娘,被他忽视。
沈芫很想亲口问他,“难道我不是你妹妹吗?为什么只有我,得不到你的爱护?”
只有算计。
送她进东宫做宝林,又不做她依仗,让她在东宫摸爬滚打,费尽心机在楚鉴登基后封妃,诞下一子刚晋为贵妃,沈玄尘就造反打进宫了。
如果是为了报复那件事,想折磨她,兄长何不在国公府时就杀了她,总好过在这炼狱般的皇宫熬了一年又一年。
好不容易成为一次赢家,又被现实狠狠拍下地面,落入泥潭。
沈芫真的很难不生恨意,但她不敢,她恐惧沈玄尘超过恨,她怕沈玄尘不喜,直接送她们母子上西天。
楚鉴早已倒在血泊之中,被冲进来的叛军围住。沈芫抱着孩子被推搡着送到萧钲面前。
萧钲是沈玄尘麾下大将,也是他的五妹夫,看呐,为嫡妹安排的亲事多贴心,至少婠娘不会在玄武门担惊受怕,不会受明枪暗箭,孤立无援,稍有不慎就会身首异处。
沈芫看着萧钲,他面带须发,面容坚毅,已不复少时白净,她低声叫他,“萧式彻……”
明明是她先遇到他的,明明两人是有机会的,可惜造化弄人,萧钲娶了姐姐,她进了宫。
身后有马蹄声渐近,沈芫转头望去,沈玄尘身着对襟鹤氅端坐马上,她的嫡兄自幼入山修真,表面仙风道骨,实则心机叵测。
沈芫缓缓踱步到沈玄尘马前,让自己哭得惹人怜爱些,藏起心中的怨恨,省得触怒兄长,她喊了他一声,“哥哥。”
沈玄尘坐于马上,看着她和她怀里的孩子神色莫名阴沉,半晌没回应,沈芫抱着襁褓的手紧了紧。
浑身都有些微微战栗,才听到沈玄尘轻声回她,“嗯。”
心中惊恐一散,她后退几步,被萧钲扶住,“娘娘小心。”
沈玄尘打马离去。
沈芫才能好好看看楚鉴,他是一个标准的帝王,多疑善思,权衡利弊,但他对自己无疑是宽容的。
初入东宫沈芫无宠,楚鉴来她房内都是纯聊天,告诉她,“孤把你当自己亲妹妹,芫娘有所需尽管直言。”
沈芫只觉可笑,她都进楚鉴后宅了,还要扮演一个乖妹妹。
后来,沈芫使尽手段争宠,楚鉴想通了什么,终于与她圆房,两人竟也浓情蜜意起来。
楚鉴登基,沈芫觉得自己应该只有嫔位,但他册封自己为妃,这次刚有孕,他就承诺孩子生下后晋她为贵妃。
不敢说她是专宠,但楚鉴给她的体面无人能及。
沈芫蹲下身,打开襁褓,“孩子,这是你父皇。”她握住楚鉴的手,听说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她道,“楚鉴,我带你的孩子过来了。”
血泊中,帝王和他的贵妃,在叛军的包围里,共贺新生。
*
宫中的混乱很快被强势镇压,后宫女眷都被关进皇后的坤宁宫,阴氏手执佛珠端坐在主位上,神态并不慌乱。
李妃在她右手第一位,谢妃在左手第二位,她前面空出一个位置,沈芫知道这是她的位置。
多可笑呀,外面尸横遍野,但只要在后宫,别说座次,可能连自杀都要按等级规划先后、方式。
“沈贵妃。”阴氏开口道,“你刚从玄武门回来,那边情况怎么样?”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沈芫身上,她自幼就生得天姿国色,也自持美貌,进东宫后才发现,美丽不过是让人赏玩的东西。
坤宁宫在座的,哪个不是绝色佳人。
沈芫垂着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站得远没看清,就看见好多人冲进来,把臣妾赶到坤宁宫来了。”
阴氏微微颔首,“你刚生产完,身体虚,不如去偏殿休息。”
沈芫哪敢在皇后这休息,闻言回绝道,“形势逼人,臣妾不敢阖眼,还是和各位姐姐妹妹们一起等着。”
阴氏便不再说话,闭目在上首念珠祈祷。
殿中嫔妃神色各异,一贯嚣张跋扈的李妃也难得沉默,旁边的谢妃好奇地打量她,问道,“叛军的头目沈国公不正是姐姐的嫡兄,为何姐姐看起来反倒比我们还不安?”
对面的李妃讥笑道,“谢妹妹不知道,我们的贵妃娘娘不过是国公府的庶女,而且沈国公妹妹多得是,怎会记得她这区区庶女呢?”
很好,嫡庶之谈一直是李妃痛踩沈芫的点,因为在座的都是各府嫡女,楚鉴也是嫡出,连他之前从江南带回来宠幸的瘦马,也是个嫡女。
所以在这点上,后宫中的每个人都可以嘲笑她。
沈芫背挺得笔直,目光冰冷,勾唇不屑一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来踩我一脚,你这个李无颜。”
李妃闺中时被继母暗害,传出无颜女的名声,平生也最痛恨别人拿这说事,可沈芫从未这么口出狂言过。
她只会微微一笑,然后拐弯抹角的骂回去。
李妃被气得跳起来,指着沈芫,“你,你,你——”
“结巴了?”
谢妃也被沈芫搞得满头雾水,这沈芫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要不是身后皇后的侍女拉着,李妃估计能冲过来和沈芫比划比划。
“还有你。”沈芫看向谢妃,“装什么天真无邪,不过是个挑事精,每次开口都不是什么好事。”
谢妃瞪大双眼,瞳孔微缩,面色惊愕。
上首的皇后睁开眼,“平日见你逢人就笑,怎么今日见人就咬?”
要说这里还有谁是沈芫恐惧的人,唯有阴氏,这位最像沈玄尘的魔鬼,表面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实则暗中布线,让这后宫上演一幕又一幕好戏。
沈芫摇摇头,“臣妾只是累了,懒得装了。”
李妃手一指,道,“本宫就说陛下夸你什么温柔娴静、端庄大方都是装的,要是陛下在这里就好了,让他看看你的真面目。”
“可惜他死了。”殿门口一人信步进门,幽幽回道。
李妃愕然,众人转首一看,不正是叛军首领沈玄尘。
沈芫察觉到他的目光在看自己,便端坐在椅子上,目光垂落在自己手背。
沈玄尘见她呆坐,环视一周,问身后的萧钲,“太后呢?”
萧钲不敢看这群嫔妃,一直低着头,闻言躬身抱拳,“太后在长春宫中未出,她让您亲自去见她。”
“看好她们。”
“是。”
两人转瞬便走出坤宁宫,未与皇后打招呼,将一宫之主的脸面踩在脚下,阴氏冰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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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他们离去,转头落在沈芫身上。
“他说陛下死了,沈贵妃可知道?”
群妃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才找到自己的情绪似地,纷纷悲伤的悲伤,愤怒的愤怒。
李妃还呆滞在原地,难以置信道,“死了?”
“臣妾不知道。”沈芫阻止自己回想那一箭,“陛下……怎么会……”她泪如雨下,哭得情真意切。
阴氏身后的常嬷嬷开口道,“贵妃最好将自己知道的都告知,不然论起沈国公和您的关系,很难不怀疑你会与他里应外合。”
常嬷嬷不过是做皇后的口舌罢了,真正想说这些话的一直是皇后。
萧钲守在门口,但沈芫不敢赌这些,若是引起众怒,让这些嫔妃直接在殿中杀了她,也不是没可能,尤其是皇后,她能直接勒死沈芫。
沈芫惶恐的跪在当中,“臣妾,臣妾不敢。”
李妃冲过来拎起她的衣领,“沈六,告诉我,陛下真的……”她身后拦着她的侍女早就收到眼色退后。
沈芫将她推开,理理衣襟,“我说了我不知道,你若是真想知道,何不冲出去,冲到玄武门看看。”
李妃这个直脑筋,竟然觉得可行,冲到殿门口对萧钲喊道,“放本宫出去,你们这等宵小,快放本宫出去!”
沈芫不能说自己看到沈玄尘射杀楚鉴,弑君之名,沈玄尘不愿意担,一定会杀死她。
即使不说沈玄尘射杀楚鉴,也有人会问为何她不挡在楚鉴身前,君主有杀身之祸,妃嫔应当以身殉主。
这些论调会一直环绕在沈芫耳边,所以她还不如不说。
一直坐到明月高悬,殿中的妃嫔都未饮食,有些疲乏,皇后唤道,“楚将军。”
萧钲在殿外单膝跪下,“末将在。”
阴氏道,“沈国公久久未至,妃嫔们都有些困乏,不如就让她们回各自寝殿休息,明日再来坤宁宫听候。”
萧钲觉得沈玄尘忙碌起来不一定能腾出手处理这些妃嫔,便道,“皇后娘娘说得是。”
于是便将手下人拆成几队,护送妃子们回殿。
沈芫等所有人走后,拜别皇后,回自己的承乾宫,刚踏出景和门就看到萧钲跟在她身后。
长长的宫道吞没所有人的影子,沈芫熟练的转进自己的寝殿,关门时问道,“为何你在这里守着?不在坤宁宫?”
萧钲右手按剑,盔甲泛着阴森的光,“沈国公没让微臣守在坤宁宫。”
沈芫歪歪头,“所以你是自己想跟着我吗?姐夫。”
萧钲将自己立成一个石像,不再回话。
宫中的侍人早已逃散,沈芫亲自将殿门合上,各宫熄灯就寝,但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沈芫悄悄掀被走出房间,轻声问道,“萧式彻,你还在吗?”
萧钲也轻声回答,“微臣在。”
沈芫将宫门开出一条缝,抱着襁褓侧身探出,“萧式彻,看在你我以前的情分上,送我的孩子出宫可以吗?我知道这很为难,但我发誓,你送他出去后,我绝不会暴露你。”
“这个孩子没人见过,我就说他生下来就死了,沈玄尘他今日也没见到正脸,我只要咬死不说,绝不会有人知道。”
她说得又快又急,萧钲只看到她裙摆下赤着的双足,脱下靴子,让她站到自己靴上,“夜间砖冷,不要赤足。”
沈芫哪管得上这些,她抱着襁褓跪下,“我求你了,萧式彻。”
她头快要磕到地面,不是冰冷的触感,而是萧式彻用手垫在她额头下。沈芫泪汹涌而下,他一直是这么好的人呐。
为什么,为什么……与他成亲的不是自己。
萧式彻将她拉起,“沈芫,你放心,你哥哥不会杀你的。”
“但他绝不会放过我的孩子,对吗?”沈芫眸中含泪,看起来楚楚可怜,“求求你了,把他送走吧。”
她露出纤细的脖颈,一只手将自己的衣衫往下褪,洁白的肩膀和松散的衣襟,藏不住的春光无限,“只要你答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