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站在马路前，看着眼前来往的人和车，时不时变换颜色的红绿灯，头也跟着转来转去。
心情略茫然，也略新奇。
要不是路上的行人样貌和活人不同，身上的衣服更是各个朝代的都有，主打一个混搭风，偶尔还有马车、牛车、狗车路过，他真的会以为自己还没死。
唉，地府的现代化工作做得这么好的吗？
好到他差点以为自己还阳了。
不过打开鬼差塞过来的手机，里面没有熟悉App，只有一个自助投胎App，他就知道，这里就是地府。
三天前，他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直接跳了河。
结果，孩子救了，他挂了。
无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莫惊春并不后悔。
然后就在他浑浑噩噩的时候，被鬼差送到地府来了。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突然响起，“小郎君~”
莫惊春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通电了似的，一边揉耳朵，一边转身，看到了一个穿着大唐服饰的女人，发髻高耸，乌云簪花，黄金珠宝发饰华丽又和谐。
他是高个子，转身之后没细看就移开了视线，“请问有事吗？”
哪知下一秒美丽的女人就粗声粗气道：“你挡我路了还问我有啥事？我还想问你有啥事呢？没事赶紧让开不要挡路！”
“不好意思，我立刻让开。”
他立刻让路，往前一看，原来是绿灯亮了。
没走两步就见两个男人……男鬼打了起来，打着打着，一个扯出了肠子，一个摘下了头颅，拿自己的身体器官做武器就往对方脸上招呼了过去。
这下子，鬼群走不动了。
都团团挤在那二鬼周围观看，莫惊春也冲到了最前面看了一场好戏。
“唉，扯他肠子啊！打他腿干什么？”
“要是我，就抓住他脑袋，这不是明显的七寸嘛？”
“知道是一回事，打起来那头可不好抓啊，会飞的！”
二鬼打得原地刮起了阴风，地面渗出猩红的血液。
吃瓜群众纷纷后退。
“真没道德，怎么突然就放大招了呢？”
“就是，伤到咱们观众多不好！”
远处响起警报声。
“差爷来了，差爷来了！”
一鬼想跑，另一鬼就用肠子拖住他，死活不放鬼离开。
警车到了。
莫惊春睁大眼睛去看，跟人间的没两样，只是从车上下来的是传统的鬼差形象，黑白配，带着哭丧棒和锁魂链。
热闹看完后，他才走到一边打开自助投胎App，里面有“投胎办事处”、“投胎倒计时”、“地图”、“论坛”、“我的”五个板块。
先看“我的”，里面有个人信息、通知、设置、版本更新等信息。
点开个人信息，里面有他的头像、立体全身照、姓名、年龄、性别、死因、功德。
功德有十万加呢，看着那一长串数字，莫惊春面露喜意。
这可是他一生行善积德，兢兢业业打出来的数据，MVP结算这么好，爽了。
翻到最下面，还有个备注：十世善人。
我吗？
“那我还英年早逝，说好的善有善报呢？”
当莫惊春坐在投胎办事处的窗口前，问出这个问题时，穿着深蓝色裙装制服的工作人员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淡定地回答。
“那你说说，你对这辈子的家庭有没有什么不满吧。”
莫惊春回想了一下。
他老爸老妈年轻时辛勤创业，到他出生时虽然还没到上财富榜的程度，但也足以让他一世衣食无忧，平时想做慈善做慈善，想买游轮就买游轮，从来没缺过钱。
家境这一块能打败全国99%的家庭。
再到家庭这一块。
他爸妈都是自由恋爱，感情自然不必多说，反正他狗粮是吃得够够的。
他妈，雌鹰中的雌鹰，工作强度不输他爸，甚至犹有过之，也因此，年轻时一直没有孩子。好在这俩工作狂都是事业狂魔，完全不在乎外人怎么说的，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坚决不离婚。
直到后来，他老妈的事业到达巅峰，已经很难再有进步了，才停下脚步休养，后来意外有了他。
老来得子，自然是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时要星星不给月亮。
他小时候突发奇想，想把家里的飞机涂上最喜欢的动漫人物，也涂了。
至于为什么没养废他，那自然是因为管教得严。
有一次，他班上的同学在背后蛐蛐他，联合其他同学孤立他，他气得要死，当面大骂了一通这个同学，回家后还不消气，学着电视里的人物，把家里的茶杯全摔地上了。
听了个响。
爸妈一回来，听完前因后果后立即结结实实地请他吃了一顿竹笋炒肉，然后告诉他错哪了。
他至今还记得那些话。
“咱们家有钱，要多少杯子都买得起，但这不是你不爱惜物品的理由，这些物品都是工人的心血，要珍惜、爱惜。你不要了，不喜欢了，可以收起来放在一边，或者送人，或者捐赠给有需要的人都可以，唯独不能糟蹋。”
然后立刻向学校请假，带他去一个陶器作坊，请师傅教他做杯子，直到他把所有摔碎了都做了个一样的才回家。
期间，无论他是哭是闹，爸妈再心疼也没松口，而是陪着他一起在那里学习。
直到现在，那套丑丑的茶具还摆在客厅里，进进出出都能看到。
有客人来就骄傲地说是他的作品，丝毫不提他做过的错事。
反正经过这件事后，他也了解了爸妈的铁拳政策，后来再也不敢犯事，健康茁壮地成长为一个大小伙子。
回忆结束后，莫惊春肯定地回答：“当然没有，我对我这辈子特别满意。”英年早逝也只是白璧微瑕而已。
“那要是用这个家庭给你换个长寿一点的人生你愿意吗？”
“呃，当然不愿意啊。”
这样的爸妈可遇不可求的好吗？
虽然自己卷生卷死，但从来没卷到他头上，他后来高考后休学旅行也好，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不愿接手家业也好，只要不违法犯罪，他爸妈都同意了。
他可太清楚有喜欢鸡娃的父母有多痛苦了。
他身边的同学、朋友，就少有不卷的，国内卷不赢，还得花钱出国卷，卷学业，卷名校，卷资历……万物皆可卷。
他也不是不能卷，但起码要卷自己喜欢的东西。
不喜欢的东西卷起来就是纯纯的折磨。
“这就不得了。”
莫惊春：“……”
在光可鉴人的办事大厅里，工作人员一面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一面说道，紫青色的脸庞十分认真，脖颈上露出深红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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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的莫惊春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心中大感被西游记欺骗了。
猴哥闯入的地府不是这样的啊。
乌漆嘛黑、烟雾缭绕的环境呢？阴森诡谲的叫声和氛围呢？奇形怪状的地府工作人员呢？
看了半天，也只有最后一点是符合想象的。
“好了，如果你要投胎的话，以你的功德数，是可以投人胎的，但是呢，因为花国近几年生育率下降，去年得以投胎的不到一千万，从古至今积累的等待投胎的人数又太多，起码有十多亿呢。”
“所以如果你要投胎，起码得排上一百年的队，当然了，你是十世善人，可以酌情提前，但也至少得排上几十年。”
“排队的这么多啊？哪来这么多人？”
“咳，从古至今积累的鬼魂就是这么多，现在花国又是盛世，谁不想投胎下去享福呢？你要是想投到大象国或者身毒这些国家，那就很容易了，现在去预约，马上就能摇到号，甚至你想当王室成员或者贵族都可以。”
莫惊春摇摇头，有些沮丧，“那还不如老老实实排队。”
见工作人员好说话，莫惊春问道：“那些排队的人就在地府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
“是啊，我们现代化工作做得不错吧？平时不用挤在投胎点等，快轮到你投胎的时候，自助投胎App会自动提醒你到最近的投胎点排队等候的。”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说。
“那是相当不错！差点以为我没死。”
工作人员险些笑死。
就是这个笑声有点阴冷。
唉，她这么正常，险些忘了她是鬼了。
“那平时大家也要工作养家吧？”
这么多鬼魂，不可能全部由地府养着，即使养得起，没事做也容易生事。
“没错。”见莫惊春是十世善人，性格也好，工作人员不介意多说一些，“就比如我，我就在这儿工作，再排上十年的队就可以去投胎了。”
“哇，恭喜啊，姑娘你赶上好时候了，现在人间正在发展的时候，十年之后日子肯定更好过了。”
“同喜同喜！”
“那像我这样的，有没有可能做你的同事呢？”
“你？”
工作人员的一对眼珠飞到了莫惊春眼前，让他的手顿时发痒很想摸摸它们。
结果眼珠动了动，又飞回了眼眶。
莫惊春遗憾地收回了好奇的眼神。
“现在地府的编制已经满了，就是有人去投胎了，也有候选人在后面等着呢，你这会儿想上岗，估计是不成。”
“那真是太遗憾了，刚刚还想着要是能和你性格这么好的姑娘做同事就好了，没想到转瞬间就美梦破灭了，看来是我运气不好。”
工作人员被逗笑了，笑后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我听说十一殿阎王新成立了一个平怨司，还没招满人呢，你要是真想入职地府，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个平怨司可真不一定是个好去处，听说要求可高了，而且估计要外派，挺危险的。”
莫惊春心中一动，“谢谢姐姐这么关照我，不然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哪能知道这个？”
“别，你将来不怨我就不错了。”
“哪能呢？我怎么会是这种恩将仇报的人？谢谢姐姐还来不及呢。”
工作人员想了想他十世善人的标记，点头，“说的也是，你就这样……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