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餐，天已经黑了，只有零星几颗星子挂在星空，芸娘仔细清洁自己的身体，用发油将头发梳成缎子般油亮滑顺，然后将李树交给李芝，“今晚你和三郎一起睡好不好？”
已模糊知道人事的李芝抿嘴一笑，“阿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三郎。”
随即她就用点心和玩具把李树哄走了。
芸娘咬了咬唇，心一横，用托盘装上酒瓶和两个酒杯，就去找正在看书的莫惊春，“郎君，夜深了，该歇息了。”
烛火下，莫惊春抬起头，露出一张看似淡然的脸，“我不急，你先去吧。”
要不是有外人在，他一定要摸摸自己的小心脏，吓他一跳。
芸娘轻轻放下托盘，柔声道：“这是族长送来的好酒，郎君与我饮一杯吧。”
莫惊春内心叹气，合上书本，凝视芸娘的面孔。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是因为光线不清晰，把人脸上的一些小缺点，比如皱纹、斑点、痘痘之类的都柔化了，几乎看不出来，自然越看越美。
说实话，不论是李璟还是芸娘，五官长得都不错。
李璟的身体经过莫惊春的调养之后，已经到达了巅峰状态，剑眉星目，下颌方正，是一种纯男性的俊美。
而芸娘，这一冬天捂着，皮肤变白了，不缺营养，脸颊也丰盈了，画眉涂唇，灯光下一看，不说是个绝世美人，也是个小美人了。
但对莫惊春来说，都是浮云。
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要不是知道她来这一趟的原因，他大概会直接赶走她。
在一个男性不带一丝亵渎的目光下，芸娘渐渐低下了头，不是羞涩，而是羞愧。
“你放心吧，身为山神，我一诺千金，既然应了李璟所求，就绝不会反悔。我回南山了，你好好歇息吧。”
说完，莫惊春就带着书回到空间继续看。
留下芸娘在原地呆住了许久。
得到保证的她是该高兴的，节度使啊，大官的妻子，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
她和丈夫的孩子今后也将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但不知道为什么，芸娘却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
一时守诺容易，一世守诺，可乎？
难道山神就不会再有妻妾和子女吗？到了那一天，她和孩子们又该如何自处？
次日，村里的空地。
莫惊春说要挑选亲兵，那就不会来假的。
考验分三场，限李氏族人，男女不限，年龄限十五以上。
第一场，考验骑射。
第二场，考验步射。
第三场，考验武技，比如举重、剑法、刀法等，相当于个人展示秀，或者主观题。
在空地上，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有把握的会上场，没有把握的就在一边看热闹。
莫惊春坐在一处高地上，能看到整个场地，由他带来的士兵和村里的族老主持秩序，第一场考验很快就开始了。
考生们骑上马，边控马边射向箭靶。
有人射中，观众们就大声欢呼。
有人脱靶，观众们就哄然大笑。
“我家十七郎中了，中了！”
“五郎，赶紧回家吧，回家练练再来！被在这儿丢人了！”
“谁丢人了？我那是意外！”
“唉哟，意外到箭都找不到了是吧？”
笑声汇成巨浪冲上云霄。
那个被调侃的考生面红耳赤地下了场，捂着脸跑远了。
高地上的看官都笑了起来。
连李明光都忍不住搓手，“哎，看得我都想上场玩玩了。”
“放心，以后真枪实刀干仗的机会多得是。”莫惊春笑道，幽州缺什么都不会缺少战争。
突然，他看到报名处起了点骚乱，争吵声越来越大。
一盏茶前。
报名处的两个李氏族人跪坐在坐榻上，年纪小的那个，时不时抬头看向比试场地，人还在，心都飞了。
“四叔，没人来报名了，我们也去看看吧，听着好热闹啊。”
年纪大的那个摇摇头，“你想去就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四叔，一起去吧，该报名的早就报了，后面没人了。”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一个身材高挑健美、半张脸被青斑覆盖的女人走了过来，“这里就是节度使挑选亲卫的报名处吗？”
年纪小的那个头也不回，“是。”
“我要报名。”
小年轻一回头，立即被吓一跳，“……丑女，是你啊！”
“过来吧，我给你登记。”
“四叔！”年轻人按住案几，“这可是给节度使挑亲卫，她长得这么丑怎么能报名？”
这话在当下其实也不算错，朝廷连选官都要看脸，亲卫相当于门面，自然也要看颜值，问题就在于他声音太大了，很快就招来了一帮小孩子。
小孩子的恶，既单纯又无知。
“丑女来了！丑女从山上下来了！”
“丑八怪，快滚！”
“丑女想要报名当亲卫！”
“臭不要脸，恶心！”
……
那名被叫丑女的女人不避不退，任由孩子们推搡，一双大腿坚如磐石，下盘比泰山还稳。
小孩子又引来更多的大人，持不同观点的人顿时吵闹了起来。
莫惊春耳力好，听了个大概，对李明光说：“二弟，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若是处理不了就带过来。”
“是。”李明光拱手接令，大长腿三五十步走过去，分开人群。
听了事情经过之后，他也觉得有些抓马，只好带着丑女和负责登记的两人一起来见莫惊春。
听完众人的述说之后，莫惊春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先问李芝，“芝娘，你觉得该不该允许她报名？”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身上。
李芝的脸轰地烧了起来。
她对独自一人住在山上的丑女了解不多，只是很同情她被家人赶了出去，于是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应该允许。”
“为何？”
“因为……因为长得丑又不是她想要的呀，谁不想长得漂漂亮亮的呢？”
有族老皱起了眉，用厌恶的目光隐蔽地看了一眼丑女。
“好！我家芝娘是个善良的女子。”莫惊春又看向李兰，“兰郎，你觉得呢？”
李兰感觉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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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都湿润了起来，他看看莫惊春，又看看李芝，“应……应该允许。”
“为何？”
“因为……”李兰额头冒出了细汗，突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了开场时莫惊春说过的限制。
限李氏族人，男女不限，年龄限十五以上。
他眼睛一亮，“因为阿耶没有说不许长得丑的人报名！”
莫惊春鼓掌，“好！你认真听了我说过的话，很好。”
李兰腼腆地笑了起来。
负责登记的人，年纪小的那个却不服气地说：“可丑女又不是李氏女！”
他爷爷就是族老之一，听了这话立即瞪了一眼孙子。
始终沉默的丑女开口反驳，“公验之上，我姓李。”
说完她就紧紧地盯着莫惊春，那眼神十分有攻击性，就像猎人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你阿耶可不姓李！”
李璟知道丑女的身世可能有些问题，但他不关注这些，所以也没打听清楚，导致莫惊春也一头雾水，看向了李明光。
果然，李明光消息灵通多了，他立即到莫惊春身边细说了一遍。
原来，丑女阿娘是邻村的一个美女，与李村的一个儿郎订了婚。婚前，丑女阿娘进县城购买成婚用品，结果不幸被一个混混欺负了，还怀了孕。
这个时候的技术也做不到打胎而不伤身。
丑女阿娘只能选择保胎，并将此事告诉了未婚夫，想要退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时候李村对这件事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好在未婚夫一家都厚道，表示不介意这件事。
于是丑女阿娘就挺着大肚子匆匆忙忙嫁了过来，七月后生下了一个半边脸都是青斑的女婴。
李家人宣称这孩子是他家的，只是早产了。
但事实如何，该知道的都知道。
后来，丑女阿娘又生下了几个孩子。
丑女天生力气大，吃得也多，到了十岁时，李家舅姑忍无可忍将她赶出了家门。
知道自己身世的丑女也没多说什么，搬到了山上，拼了命猎杀了一条狼送给李明光家，想要在他家山上小屋落脚。
李明光家大业大，不差那一间山间小屋，见丑女有志气，也不嫌弃她丑，就将小屋送给了她，后来也多有帮衬。
自那以后，丑女就以打猎为生。
有空时，就开荒种地。
她有多余的粮食财物时，也会送到李家，毕竟，终究是李家养大了她。
通过李明光的语气，莫惊春已经看出了他的倾向，“你很看好她？”
“丑女力大无穷，又知恩图报，是个好苗子。”李明光点到即止。
“好了，”莫惊春一锤定音，“姓李之人，就是我李氏族人，带她去报名吧。”
四叔拉了拉侄子的袖子，拱手道：“是。”
随即莫惊春笑着看向丑女，“曹操有古之恶来守护，若是你能通过考验，做我亲卫，你我二人也算效仿古人，成就一段佳话。”
众人顿时明白，不能暗中捣乱，只能让这丑女公平公正地参与考验。
素来刚强的丑女眼一红，她低下头，不欲他人看见自己的软弱，沉声道：“我一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