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千接到电话时,正在一家运动品牌专柜前挑鞋,整个上午,他逛遍所有运动器械区、户外旅行用品区,都没挑到心仪的礼物。
最后想想,她爱穿运动鞋,每天不重样,给她挑一双,或许她会喜欢。
电话里,穆阳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真心同情,东拉西扯半天,忽然低声道:“你的女神,穿露背婚纱,在步行街公开走秀,上千民众正在围观,不少人都拍了照。”
景千脑子里嗡地一声,几乎喘不上气,“地址发我。”他沉了声音。
穆阳求生欲极强,“我和柳明明在书店,只是路过,远远瞥了眼,啥都没看,准备离开了。”
他说完才挂电话,将定位发给景千,拉着柳明明快速闪人,生怕蹚浑水。
景千火急火燎,招呼老姜开车。
一路上,他脸色很不好看,发现她的感情后,他心有归属感,觉得能管她了,咬牙想着,等到现场,得一把将她拉下台,脱外套给她裹好,还要狠狠呵斥那些看客,全员没收手机,全部销毁,大不了,十倍百倍赔偿!
他心中有团火,越烧越烈,吞没了理智,搅乱了呼吸。
一路心绪难平。
直至抵达目的地,展台边,果然人山人海,一个个伸长脖子探着脑袋,目光跟闪光灯似的。
台上,数十位模特围成一个松松的圈,最中心站了个人,远远地,望不真切。
景千摔上车门,脸像冰川一样,迈着长腿杀气十足穿过人群,引来一片不满的抱怨声,径直走到最前列,离展台最近的位置,鹤立鸡群,所有人莫名地看他。
强压下怒火,他粗着嗓子冲台上喊,“蓝萧萧!”
台上模特纷纷吃惊,不约而同望向被圈在正中间的人,那人此刻着一身海蓝色鱼尾拖地纱,背朝人群展示婚纱的鱼尾设计,听到喊声,脸上抽了抽,身子还抖了一抖,却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站在那。
这一组主题是本场的压轴设计,象征着海洋、自由和浪漫,她们的队形精心排过,主题婚纱是高贵的美人鱼,代表海的女儿,搭配的婚纱有贝壳、海星以及海浪,皆是价格不菲的镇店之宝。
台上,蓝萧萧自然明白利害关系,最后一组要是搞砸,她的八百块就泡汤了,尽管她听出景千声音带怒,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撑到底——这朋友,真是过于热心了,她出来讨生活,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景千见她头也不回,心中怒极,转身朝着围观人群,煞气地道:“所有人,手机收起来,这里不允许拍照!”
他一身名贵,自带气场,大家不知他什么身份,以为是店老板亦或品牌股东,小声抱怨着,纷纷收起手机,不敢再拍摄。
景千再次望向台上,声音低沉带着威压,“蓝萧萧!”
这一回,蓝萧萧没法再装,按音乐进度和流程,她得转身了,展示婚纱的正面设计,她拉着裙摆款款一转,目光和景千两两相对,讪讪地笑了,露出调皮的小虎牙。
下一秒,却是景千先怔住,愣愣看着她,眼神恍惚了,先前的怒火早已消失无踪,只余下刹那的失神……海蓝色婚纱,及腰长卷发,发顶精致花环,花环基底是层层叠叠的蓝色满天星……这不是,他的梦么?
多少年了,他一直梦见这个场景——
每一次,她都穿着这样的一身,在他前方,盈盈浅笑,唤他跟她走,他每每失神跟着她,宛如着了魔,梦的尽头,永远是一处海边,他无法再前行半步,竭力伸手,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望着,她回头冲他浅浅一笑,义无反顾跃入了深海……
浪花过后,是永远的沉寂,他从落日余晖,直守到星辰幕布,余留的,只有呼啸的海浪和望不到尽头的星空。
那一刻,他心也空了,是未曾拥有,却已失去的痛……
这段时日,每当感觉她离自己渐远,他都会下意识仰望星空,那是只有他品过的,积年累月的,一场绚烂烟火,一段浮生若梦。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真实地入了梦,心口是熟悉的绞痛,他踉跄着蹲下来,脸色苍白,呼吸繁乱,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余一道强烈的喊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幽寂,仓惶,无措,绝望……每一下,都在诉说,他有多害怕失去……
自小习得一身狠辣功夫后,这么些年,他不再有过畏惧的时刻,独独这个梦,让他时常想起曾经的自己,凭空生出一道软肋。
每想一遍,都是痛。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早已散去,蓝萧萧换回本来的衣服,站他身后,调皮地戳了下他的肩,才将他猛然唤醒。
“你怎么来了?”她假装无事发生,同他打招呼。
他心境已不同先前,声音破碎,喃喃地道:“我要走了……”
蓝萧萧有些心虚,又瞧他脸色不对,蹲下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他恍惚摇头,艰难地笑笑,不敢看她一般,窒闷得喘不过气,空洞地重复,“我要走了……”
“好,那你注意身体!”蓝萧萧声音小心翼翼,试探地问,“晚上七点,我在自习楼等你?”
景千没说话,只在听到那个好字,如得到赦令般,起身仓惶逃离。
蓝萧萧独自蹲在原地,望着他一反常态的背影,兀自想了许久,也不明白他怎么了。
-
景千步履匆匆沿着步行街乱走,越走越快,像停不下来,心跳不正常,脸色也发白,忽然一道关切的声音传来,是许平洋。
许平洋将他领进一旁的茶楼,二楼,包间雅座,隔窗望得见繁华的步行街,行人如织,雅间内,清幽肃静,能助人平复心情。
许平洋无声地端详他,这小子的反应,不太对劲,他揣摩很久,开口询问是不是恋爱的事被景万辉否决了,景千只失神摇头,一句话不说,许平洋摩挲着茶具,蹙起眉头。
无人打破这份静寂,直到景千锁眉开口,说了些杂乱无章的话。
“她要走了……要消失了。”
另一句是,“这感觉太真,我、害怕,该怎么办?”
许平洋打量他握茶杯微微发抖的手,苍白无血的脸色,小心地问:“是吵架了?还是有什么误会?”
景千只是摇头,一句话说不出来。
许平洋沉思很久,试探地问:“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她家的事,你都知道么?”
“她家的……什么事?”景千总算抬头看他。
那就是不知道了,难怪这小子患得患失——还没交心,没掌控感,这不符合他一贯狡猾的、运筹帷幄的处事风格。
许平洋牵起嘴角,忽然有些想笑,再凶猛的狼崽子,他毕竟还缺些人生阅历,更何况,当局者迷。
那就好人做到底吧,谁叫他赶上了。
他清清嗓子,“你许叔叔呢,因为工作关系,跟她母亲刚好认识,对她家情况,可能了解得比你多一点,你想不想知道?”他一本正经瞎扯,做好事么,不必在意那些小节。
景千点头,蹙眉望他。
“她母亲蓝淑仪,是小镇姑娘,家境不好,没读大学,十八九岁的光景,就跟她父亲穆长荣——”
景千猛地打断,“穆长荣?”
那不是穆阳的父亲吗?他难以置信,“哪个穆长荣?”
许平洋直视他,“就那个长荣化工的企业法人穆长荣啊,他集团就在你们学校周边?那么大一个厂区,高楼大厦,你都不知道?”
景千脸色变得难看,高考过后,他费不少功夫才打听到她的意向志愿,当时便觉奇怪,那不像她会感兴趣的方向,那次在西洲,吃火锅时,他顺带问了句,她说是因为化学成绩好,他就没再多想。
那她的答案,是真心话么?
她和穆阳,有血缘关系?开学之初,她就在关注穆阳,他曾去穆阳那边套话,他们并不认识,经过长久观察,他发现她对穆阳的态度,更像较劲,而不是他最初担心的……
她为什么从不曾跟他提过?在今天以前,他想都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许平洋继续道:“说起穆长荣那人,真叫人想笑!”
“骄阳生意圈就这么大,大家来来往往,都认识。早些年,很多人背地里嘲笑,说他宁愿戴绿帽子,帮别人养儿子,都不肯认自己的亲生女儿,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在后来,他儿子争气,他老婆也没再整那些幺蛾子,慢慢地没人关心他家那点破事了。”
景千握紧茶杯,一字一顿地道:“你是说,穆阳不是他亲生的?”
许平洋忍俊不禁,点头道:“他在老家跟蓝淑仪定亲摆了酒,那在镇里,就等于是夫妻,转眼又跟自己的大学同学好上了,那女的叫——齐思雪。”
“两人一个生女儿,一个生儿子,他二话不说,直接跟齐思雪领了证,为这,他在镇上被老家人骂臭了,再没敢回去过。”
许平洋笑出声,“哪知道,儿子生了,老婆前男友打上门,他才知道,这儿子——不是他亲儿子!”
许平洋停下来,笑着喝了口茶,景千心里却沉闷至极,眉心紧拧。
许平洋总结道:“他那个人,不知是重男轻女,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反正就是没回头,一条道走到黑,所幸儿子够争气,给他挽回了面子。”
他看了眼景千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将话往回收。
“好在蓝淑仪这人,挺好强,自己开公司摸爬滚打,一点点做了起来,现在发展挺好,圈里人都很敬佩她。”
他正色,拍拍景千的手,“她家这种情况,不跟人交心也能理解,来日方长,你别攻势太猛,尤其,她不愿告诉你的,别拆台,咄咄逼人了,会激起她逆反心理,说不定更躲着你。”
见景千若有所思,他又道:“她必定跟蓝淑仪感情极深,你想打动她,或许得先争取蓝淑仪的认同,凡事讲策略,不能激进。有时候,你感情烧得太猛,反而会吓到她,过犹不及!”
他看了眼时间,跟景千招呼了声,结账先走了,景千一个人坐在茶馆,心头像填满阴霾,见不到一点光。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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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他们已经离得极近,却原来,都是错觉——他仍旧活在她世界之外,和其他人,并无本质差别。
景千手指颤动,给蓝萧萧去了条微信,说身体不适,今晚自习取消,蓝萧萧关切地叮嘱了几句,他心绪纷乱,没有回。
窗外,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当是美的,可目光所及,只有萧瑟的凉意,他手指微抖,心里很空。
她考进理工大,学化学,与穆阳同班,是巧合?还是,她计划做些什么……
-
这晚,蓝萧萧一个人,也没去自习楼,在寝室看了整晚的书,心里很静,是久违的空闲,放下书本,她想起景千反常的样子,暗道:是不是在西洲淋了雨,又总陪她吹晚风,着凉了?
她咬唇思量,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风吹日晒雨淋,也打不倒,往后,别太任性,多为他考虑些吧……
阳台上,洗衣机响了,她从柜里拿衣架,过去晾衣服。两名生物系室友参加系里组织的秋游去了,没在宿舍。
这会儿,屋里就她一人,她一面晾衣服,一面小声地哼歌,直到,芮小柔回来了。
蓝萧萧转头,见她锁紧了寝室门,朝这边走来,心里有丝不悦。
景千的嫌疑排除了,但她的,可没有!
那晚在西洲的剧组,她能感觉到,景千心里对那件事,是痛悔,不是仇恨。
那么,芮小柔呢?
留着跟周心珞一样的发型,在顶楼说奇怪的话,还一再提及八中的事,那件跟她蓝萧萧毫无关系的事——显然,她的态度,是意难平。
她接近自己,必然有目的,这毫无疑问。
蓝萧萧见她走到身边了,沉下脸,加快手中动作。
芮小柔站她身侧,没什么表情地望着远方,幽幽地道:“萧萧姐,今天是你人生中第一次低下高贵的头吧?我在奶茶店得空时,望着你,一直在想,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站在台上的呢?”
蓝萧萧没出声,仿佛听不见。
芮小柔轻笑,“你真绝情,把我联系方式都删空了,那么想和我绝交啊?”
蓝萧萧匆匆晾好衣服,错身准备离开,芮小柔闲闲地伸手,一把拦住了她,目光却仍盯着远处。
蓝萧萧火气腾地上来,一句是不是想打架就要脱口而出,芮小柔转过脸,对上她的目光,直击重点地问:“你和穆阳有仇的事,你应该没告诉景千吧?”
蓝萧萧脚步顿住,等她往下说。
“咱俩之间虽然什么关系都没了,也还能合作,是不是?”她目光划过一丝狠绝,“景千跟他是兄弟,他不会帮你,但我可以!我可以跟你交换,先帮你报仇,再求你帮我,怎么样?”
蓝萧萧声音微冷,“你想干什么?”
芮小柔云淡风轻地笑,“我已经出手了,短短十天,他上钩了,接下来,我就帮你毁了他,只要三个月……怎样?有兴趣不?”
蓝萧萧呼吸乱了,声音有丝颤,“毁了他……什么意思?”
芮小柔神经质地笑,咬牙道:“很简单,你想要他的命,我能让他为我去死,你要想毁他前程,我也能帮你,把他变成废人!”
蓝萧萧脑子里嗡地一声,有一刹那的空白,而后,脚步钉住了似地,久久未离开,她望着寝室,书桌上小台灯发出柔和的光,像极了她的家。
只要迈出这一步,她就能离开幽暗的阳台,回到那个熟悉的温暖的地方。
可这一步,似有千斤重……
很久以后,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复杂的东西,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你一直想我帮你,是要报仇?”
她目光逼视芮小柔,“你的仇人是赵润吗?”
芮小柔什么也没说,只望着她笑,脸上挂着浅浅的梨涡,在月光下,透着森然的美,像猝了毒的野生蔷薇。
蓝萧萧用更复杂难言的目光审视她,声音变得冷寂,若细听,那里也悄然滋生了疯狂——
如飞蛾扑火,他人只见得到消逝,飞蛾所见之处,却是灼灼烈火。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到这一刻,蓝萧萧才真正懂得,当初《踏月》里,神女陷在混沌虚空,是怎样的心情?
她或许忘了她是谁,但谁问过她,是不是想出来?
“我只问最后一句——”蓝萧萧握紧手指,强压住胸腔内跳动的火焰。
芮小柔敛了笑,神色认真,“我必知无不言。”
“那晚,你在顶楼,说有个人,你已永远失去……”
芮小柔眸光黯了,手剧烈地发抖,却仍死咬嘴唇,等蓝萧萧说完。
“那个人,就是周心珞吧?”
蓝萧萧拧眉看她,到这一刻,她说不出,对眼前的人,是憎恶更多,还是动容更多,直到下一秒,芮小柔忽然古怪地笑了,蓝萧萧心中一凛,呼吸也提了起来。
芮小柔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叫人听不真切——
“我从没说过,那人是周心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