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的周家村，有一种万物复苏的宁静美，和傍晚那个点的喧闹完全不同。
李娟走在村道上，并没有碰到一个人。
乡下人一般不会在这个点才出门，这个点不是已经地里干这活，就是待在家里休息。
真是天助我也。
李娟一个拐弯，朝姜凯住处走去。
姜凯正准备出门去地里巡视庄稼，两人在院门口撞上。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都下意识左右张望。
两人都被对方的举动逗乐了，相视一笑后，姜凯率先开口。
“你找我？”
李娟笑道：“嗯，你急着出门吗？”
姜凯也笑笑：“不急。”
“那我方便进去坐坐吗？”
姜凯侧了侧身，让李娟进到里面。
其实院子和她上次路过见到并没太大变化。
客厅里面给他收拾除了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屋顶和四周的墙都还随处可见蜘蛛网，可见还没来得及扫。
姜凯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一直都没时间整理屋子。”
李娟笑笑：“没关系，我理解。”
他的心思都扑在庄稼上，特别是河边那块地的庄稼还有问题，他能有心思收拾家才怪。
姜凯给李娟泡了杯茶，在她对面坐下。
李娟注意到他下巴的纱布已经拆了，因为涂了红药水，看不出什么情况。
她指了指姜凯下巴，关心问：“伤口没事了吧。”
“没事。”姜凯摇了摇头，问她：“你找我应该不只是关心我的伤吧？”
李娟笑笑，低头喝了一口茶。
她是个爱喝茶的人，来这个时代后就没喝过。因为茶叶在周家很珍贵，是用来接待重要客人的。
姜凯却很平常拿出来给她喝，可见在他成长的环境里，用茶水待客事很平常的。
所以，她跟他借点钱，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为难的事吧。
李娟抿了口热茶的时间，就在心里把自己想借钱的事琢磨了一番。
放下杯子，她也不迂回了，直接说：“上次我说想和你借钱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姜凯点了点头，被一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姑娘借钱，这种事怎么可能忘记。
听到这话他也明白了，她过来是想找自己借钱的。
不想让女士先开口说这种事，他主动问：“你想借钱？”
李娟点头：“坦白说我本以为没那么快的，但最近发生了些事，想现在就跟你借点钱。”
发生了点事？
姜凯联想到昨晚周发和自己说的，不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不会是自己连累到她，她想借钱逃跑吧。
这可不是小事，姜凯觉得必须了解清楚。
未免她误会，他先对李娟表明自己愿意借钱，才问：“但在这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为什么突然那么急着要借钱？是不是和我有关？”
李娟寻思着要怎么组织语言回答。
这事到底算不算和姜凯有关呢？
即便没有姜凯，这事也迟早会发生，只是因为他，这件可能没那么快发生的事提前了。
所以这算不算和他有关呢？
李娟思思考了一会，才实事求是回答姜凯。
“算是和你有关，但关系并不是很大。因为不管有没你，随着时间推移都会发生。”
“嗯？”姜凯听糊涂了。
想要借钱，必须坦诚。
李娟告诉姜凯：“你知道吗？周家村的女孩子一般到了十八、九岁，家里就会操心给她们找对象的事。我今年已经二十了，如果不是父母想留着我在家多干几年活，我可能已经结婚了。”
“前段时间我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变得很羸弱，这个夏耕甚至都没能帮着干农活。后来你来了，因为送了我罐麦乳精，其实最主要是我没注意分寸，村里一些无聊的人便开始非议我们。”
“我爸妈一直都想给我找个条件好的婆家，好拿多一点彩礼。可你知道的，女孩子名声大于一切。村里人议论你我，我爸妈担心我名声有损，于是打算抓紧时间给我找个对象。”
“我不想嫁人，但离开这里需要钱，我身上又没钱，所以才想跟你借点。你放心，等我在城里找到工作，一定会慢慢攒钱还你的。”
李娟一口气将原委说清，姜凯也算明白怎么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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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送她麦乳精这事，确实是他冲动了。
“抱歉，没想到会给你造成那么大的麻烦。”
李娟笑眯眯摆了摆手：“其实没有麻烦，我理解的，在你们城里，去看望生病的人带些营养品应该是非常正常的事，是我们村的人太大惊小怪了。”
也亏他送来麦乳精，她的身体才能补充到点营养。不然周家那寡淡到和寺庙没什么两样的出家人吃法，也许这身体会落下林妹妹底子。
李娟能理解，姜凯很感激。
只是，她借钱是想离开周家村，这让姜凯真的很难做出决定。
一个从来都没离开过周家村，去了城里怎么生活？甚至，能不能顺利离开都是一回事。
姜凯告诉李娟：“其实城市也有和你们想的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有些地方其实挺不安全的。”
“我知道。”
李娟是真的知道，上辈子她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关于八九十年代的帖子，八九十年代两千年初的中国偷抢现象确实挺频繁的，特别是在车站火车站这种地方。
然而姜凯不知，理所当然认为她是村子都怎么出过的人，自然会担心她离开周家村的安全。
现在真的不是他愿不愿意借钱的问题，万一李娟拿着自己借的钱在外头出了事，他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而且万一以后她父母知道是自己借钱给她的，应该会对他很大意见吧。
可是李娟跟自己借钱，明显是不想被父母安排嫁人。
除了在农作物研究上，姜凯还没为其他事这么苦恼过。
李娟以为和姜凯借钱应该十拿九稳，毕竟之前他答应过，只要说清楚他才愿意借钱。
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怎么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姜技术员，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不是。”姜凯连忙否认。
只是，他发现借钱给她这事，真不是以为的那么简单。
“那你为什么看上去好像很犹豫？”
“因为……”
才说了两个字，姜凯就停下。
怎么办，他甚至觉得连解释都好象是借口。
毕竟他所顾虑的，都仅仅是站在他的角度才有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