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树影斑驳,四周草木清香飘来,本是极美的意境,云夭却无半分欣赏的欲念。
太倒霉了!
真的太倒霉了!
自她重生后便是如此,她一动不动瞪着眼睛,看着萧临勾着唇角,带着风流,调笑着走近墙边,手上的匕首被他扔起,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又落了回去,锋利刺骨,而他直视着云夭的视线没有偏移一寸。
云夭陡然间感受到一股顺着脊梁骨蔓延的寒意,从前世首次见到萧临时至今,从未有过的寒意与杀意。
心跳已然接近极限,她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分析着当下局势。
承认自己听到了他杀害太子的秘密,会死!
被他发现说谎,会死!
逃跑,会死!
这样一动不动,也会死!
害怕,更会死!
多方道路,道道通向死路。
既然如此……
云夭看着他站在自己下方,似是等着看她的下一步行动。她努力收回原本惊恐的神情,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再次抬眸的瞬间,她勾着唇角,挑眉,眼光泛春,朝着萧临黄鹂般轻笑了一声,娇嗔道:“殿下!救我!”
话音刚落,她便如同一只鸟儿般从房檐上飞落而下,朝着萧临扑去。她虽身着素衣,因坠落而起的寒风自下而上,将她裙摆与青丝撩起舞动,逆着月光,一些远处的花瓣正巧飘零过她的额间,似乎真化身为了一只从天庭降落的白鸟。
溶溶月色,花香满衣。
今夜虽然有些寒冷,却万里无云,月光极其明亮。
树欲静而风不止。
萧临将手中的利刃翻转避开,说不清自己是何情绪,只是真的如她预想的那般,伸手接住从高处跳下的她。
他被她坠落的惯性砸到,强壮的手臂却轻易搂住她的盈盈细腰,旋转两圈后才终于卸去力道,稳住身型。香味瞬间涌满了整个鼻腔,当初那柔软的感觉又回到自己怀中。
他越发不懂,这个女奴身份卑微,罪臣之女的身份甚至还不如其他普通奴隶。她满脑子诡计,一身令人讨厌的桃香,水性杨花,毫无廉耻,不停地勾引利用着身边的每一个男人。
这样的卑贱女子,心机深沉,死不足惜。
可为何,他还是将她接住?
云夭心已经跳出了天际,刚才的失重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承天门,只是当时没有萧临,而这一次,萧临选择接住她。
按捺住复杂的心绪,云夭没骨头似地缩在他怀中,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和胸膛,猫儿一般撩拨人心。萧临手上没能控制住力道,她忽感一阵吃痛,却知此时不是推开他的时机。
他面无表情地细细观察着云夭的脸,握着匕首的左手抬了起来,轻轻放在她洁白而纤细的颈部。
“你不怕死?”
云夭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感受到匕首传来的凉意,她微微低眸,便看到反着月光的铁器。匕首上似乎倒映出了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能感受到呼吸交融,冰凉夜色下唯一的热量。
她抬眸娇笑道:“殿下知晓的,有人在追奴,是那唐武的人。自来了马邑,唐武对奴是愈发放肆,奴实在走投无路,便躲上了屋顶。刚才多亏殿下为奴处理了那人,否则奴被抓去唐武面前,怕是比死还痛苦。”
“哦?所以你宁可死在我的手上?”萧临眯起眼睛勾唇,依然没有放开紧贴着自己的云夭。
她挑眉没有回答,伸出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萧临的喉结,他忽然感到有些痒,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太子才刚死不久,你便想换个人勾引利用了?呵,看来你对他,真的不过如此。”
云夭一僵,心累的同时,也却能听出他其实在试探自己,毕竟抱着她的人,可是杀害了太子的真凶。
她怕萧临感受到她的僵硬,努力将自己肢体放松,呵气如兰道:“殿下,奴一生所求不过是为了脱离现状。在白道驿中,奴受舅母日日压榨,被表哥夜夜觊觎,而舅父却冷眼旁观。”
“若能达成目的,无所谓是谁,奴都会抓住任何一丝机会向上爬。奴的身份已经够低贱了,像殿下这般身份尊贵之人,对于奴来说,与太子又有何区别?”
萧临真的无动于衷,因为她停留在他胸口的柔胰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并无任何变化,依旧风平浪静。
看来,除非自己对于他来说有存在的价值,否则她今夜真的要死在他的手下。
不仅会死,还会死得很惨。
她暗自喘息,平静道:“殿下,奴在马邑这些时日,常常往返于牧马监照料战马。牧马监中的人,奴皆熟悉。”
萧临一怔,阖了阖眼睛,似乎在思考她的话,不过片刻,便松开了牵制住她的手。当她终于被放开,见那匕首被撤下后,放下心的同时仍旧不敢懈怠半分。
云夭趁热继续道:“若殿下能助奴摆脱现状,奴也助殿下寻到那牧马监之中的窃听者,此乃公平交易。”
“公平交易?”萧临讽刺一笑,“若是找不出人,我大不了将牧马监中的人全杀了便好,你觉得能和我谈交易?”
杀了牧马监全部人?
云夭暗自心惊,疯狗不愧是疯狗,根本无法以正常人思维与其交谈。
“殿下,若殿下因一不知是否听到真相的马夫而大动干戈,对于殿下自己,代价是不是有些大了。”她平静回答道。
萧临不得不承认,这个卑贱的女奴真是巧言令色,却也聪慧。
他没有杀了所有人便是碍于如今局势,秦王对他虎视眈眈,圣上猜忌,此番举动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看向云夭腰间的玉佩,上面刻着太子蟒纹,讽刺一笑,道:“你刚与太子私相授受,我凭什么信任你。”
云夭怔住,低下头看着腰间的玉佩,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男人温和的面孔。
他明明说过让她等着自己,回来后便带她脱离苦海,封她为昭训。
明明说过,自己会事事小心,平安归来。
为何最后仅仅落马,便摔断了脖颈?
就像萧临前世征讨西域,走前的那一晚,如此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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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以对,她差点动心,差点以为他心中有她。
直到那三十二封信,直到从承天门坠下,她才终于意识到,男人永不可信。
虽然不是太子的错,她心中亦有些许留恋,可终究人走了,没有价值了,留着这信物也无用,她是该割舍。
她呼吸有些沉重,从腰间将玉佩取下放在手心,月色下白光柔软,却太过冰冷。她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再抬起头后靥笑着将拿着玉佩的手伸出,再缓缓松开自己的手。
手心忽然落空,那羊脂玉掉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骤然间碎裂开来。
她与太子短暂的梦,终于结束了。
萧临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从悲哀,到惋惜,到决绝,再到开怀,不过弹指之间。看来这个女奴,是对太子上了那么一丝丝真心,尽管少得可怜。
一番思索后,他终于收起手中的匕首,看向云夭,“你可走了。”
云夭朝他笑了笑,道:“今夜追我的,还有另外两人。”
萧临道:“已经被竹青处理了。”
云夭一滞,最后朝他行礼告辞,“多谢殿下恩德,奴铭记于心,殿下万安。”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去,不愿在他面前留下一丝影子。
待四周安静后,竹青才回到萧临身边,恭敬道:“殿下,那三人已经处理好,除了有窃听嫌疑那一人,其余两人送回给唐武身边了。”
“嗯。”萧临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屋顶,她刚才跳落下来的地方。纵使他对于她的勾引无动于衷,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幅画面确实无与伦比的美。
他又看向自己的手臂,残留的桃香久久不曾散去。
第二次了,抱住那副柔软的身子,真是如同猫儿一般,难怪唐武对此如此执着,甚至早已不顾及舅父脸面。太子一死,便迫不及待动手。
美色|诱人,好像……确实如此。
然而,他并非唐武,也非太子。
萧临冷肃地朝着竹青开口道:“将这女奴给我盯着,若有何可疑举动,直接杀了便是。”
竹青虽然不理解,却也立刻点头应下。
……
回到自己房间的云夭终于支撑不住,虚脱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刚才她与萧临所说之话,不过是骗他的缓兵之计。她虽去过几次牧马监,可每次仅仅只是喂马而已,而她平日里做活向来不认真,一直都偷三拣四,与那牧马监中的人甚至都不熟悉,仅仅认识一两人罢了。
连竹青都没能找到,而以她的能耐,她绝对找不到窃听了萧临之事的人。
她接下来最多只能继续用此借口拖住她,可绝非长久之计,总有一日会被识破,而识破之时,便是自己的死期!
对于从萧临手中保住性命一事,除非有价值,否则美色,力量,能耐,全都是屁。
她深深呼吸着,站起身后踉跄了两步,在稳住身子后,忽然想到了那块碎裂的玉佩。
她停滞在原地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