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一早，明监司在玉京城里的办事处开始敲敲打打里外修缮，引得周遭百姓悄摸去看了好几回。
“明监司真要重启了！？”卖瓜的大爷满脸惊疑。
“可不是，听说这回的司察使是徐老太师的学生！”糖人摊上的老板似乎知道许多内情，探了半截身子过去神神秘秘道，“我大舅他儿子的同窗已经过了明监司的考核，往后就要在里面当差了。”
卖瓜大爷耳背，只听到前一句，喃喃道：“徐老太师？老太师可是个好人呐！”
糖人摊老板瘪了瘪嘴，干脆不说话了。
明监司荒废已有二十余年，当今圣上登基后首要废除的就是明监司，可如今要重启这明监司的也是圣上。
上至朝廷下至百姓，人人都不想让明监司重启。
却又多的是人暗中想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明监司，除了司察使是皇上钦点的，司内其余的大小职位可都空缺着呢。
……
“公子，可要回礼？”小厮按主子吩咐将各府送来的礼都一一收下造册了，各样珍奇跟不要钱似的往这儿送，小厮也是开了眼。
祁璟坐在一张紫檀交椅上，靠着椅背，手上握着册从明监司里带出来的卷宗，漫不经心道：“不用。”
小厮应了声便准备离开。
祁璟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把人叫住：“可有户部许靖民许大人府上送来的东西？”
小厮稍回忆了下，答：“没有。”
祁璟：“那禁军副统领杨辉杨大人呢？”
“这个有！”小厮翻开名册又确认了下，“杨副统领送了一方上好的砚台。”
祁璟眉峰一蹙，思忖须臾，道：“替我备份厚礼给这位杨副统领送去。”
小厮垂首应道：“是，公子。”
皇后出身不高，只是户部尚书许靖民的一个养女，这在玉京城中不是什么秘密。
但几乎没什么人知晓，许大人还有个养子，于去年已升任了禁军副统领。
……
此时，宫中。
“陛下，臣有事要奏。”周越跪在殿中。
皇上正在愁云泉雪灾一事，大雪连下了半月，冻死了地里的庄稼不说，厚雪埋了好几个村庄，无数百姓冻的冻死，饿的饿死。
云泉县丞派了大量衙役前往各个村庄去送衣粮，可大雪封了路，需得先清路，人和车马才能进去，光是城中的积雪清扫就很是艰难，又何况云泉村庄山路崎岖，好容易清出一条路了，并将大部分灾民集中到了城中临时搭建的救灾棚。
但云泉的储备荒粮难以维计，灾民们饿怕了，都想吃饱，见着每日的粥越来越稀，都感到不安，以至于后头发生了几回暴乱，灾民们不顾死活地抢粮，还打死了两名衙役……
“何事？”皇上神情凝重。
周越：“臣近日听闻了一件事，有人谣传户部尚书许大人去年在云泉花费十万两银买了两个云泉美人，为替许大人破谣，臣费了些功夫去打听，终于弄明白，原来那两个美人是许大人之子许巍买的，其中一个还被送到了裕亲王府上。”
皇上震怒，忽笑：“好一个十万两银，好一个户部和裕亲王。”皇上一顿，看向殿中跪着的人，语气微寒，“好一个周越。”
连年减免赋税，连年赈灾，国库空虚，户部尚书府上的公子竟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十万两银子买美人？
不知从哪里透出的风声，这事儿竟在京中传开了……
许靖民许大人应召入宫，凛冽寒冬里，他跪在奉安殿外，冻得双腿快没了知觉。
终于，殿门打开，王公公从里头走出来。
“许大人，陛下请您进去说话。”
“有劳公公传话了。”许靖民战战巍巍地站起来，两手扶着腿，佝偻着身子艰难站立，却又一刻不敢耽搁地迈开步子朝殿内走去。
不免瞧着有些心酸。
许靖民走到殿中，扑通一声跪地，伏身叩头：“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不料，皇上抬手一挥，令宫人看座。
“自家人，不必多礼。”
许靖民由宫人搀扶起身，一时摸不准皇上这句话的意思。
“毕竟国丈早将朕的国库看作自家私库了不是？”皇上负手立于高位上，平静的面容下难掩天子威严，语气似是玩笑。
许靖民呼吸一滞，忙挣开宫人的手，又重重跪下：“陛下！老臣万万不敢呐！请陛下明察！”
只听前头御案上骤然一声响，震得人心尖直颤，皇上面上一片肃冷，厉声问道：“朕的百姓食不果腹，你的儿子花十万两银买美人享乐，许大人你告诉朕，朕拨的那些赈灾钱款究竟有几成落在了实处！”
许靖民冷汗直流，他为官数年，谨小慎微，不想最后竟败在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身上！
“还是许大人一家都认为，这江山又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闻言，许靖民险些吐出一口老血，谋逆罪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
初十这天晚上，约莫戌时。
张氏忽觉下腹阵痛，亵裤上见了红，好在蒋氏早在府上备了稳婆，房门一关，张氏便在屋内生起了孩子。
裴晋轩虽厌烦了张氏，却也盼着张氏这回能给他生个儿子。
一群人在朝和院的厢房内等着，直到夜半子时，婴孩清亮的啼哭声消散了所有人脸上的倦意。
稳婆走出来道喜：“恭喜老爷，恭喜老太太！是位小公子！”
蒋氏闻言，心中大喜，钱妈妈将提前备好的红包递给稳婆。
红包有两份，若是个女孩儿便给薄的，若是个男孩儿才给厚的那个。
裴晋轩急着见孩子，朝屋内张望，蒋氏笑着把他往旁边推了推，说：“二郎啊，你站远些，别染了血气。”
……
次日一早。
裴姝起来时才从知喜口中知道了这事儿。
“阿兄回来怕是要在祖母那失宠了。”她玩笑道。
两个宫娥就在门帘处站着，这些日子，这俩人名为来照料裴姝的，却是一点活不干，反倒支使起院里小丫鬟替她二人端茶倒水，裴姝醒着，她们便寸步不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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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旁侧，裴姝歇下，她们便去外间，很是清闲。
今日，裴姝看着已没什么病态，面色红润，醒来后便由丫鬟伺候着洗漱梳妆，似是不准备再躺下。
宫娥俩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回宫向皇后复命，说这裴二姑娘的病已好转许多。
这二人不知，皇后早就无暇顾及这边，娘家都着了火，她哪还有心思给她什么侄儿说亲？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裴姝这两日“病情好转”，早上都有力气下床逗逗四喜了。
梳妆穿戴好，裴姝便准备去找钟氏，她病了这许多日，劳得钟氏替她担心，她现在不用再病了，自然要去同钟氏说。
“姑娘要去哪？”其中一个宫娥赶紧挡在裴姝身前，她们来韵和院这么久，是头一回见裴姝出这屋子。
这语气就跟问犯人似的，裴姝佯装出生气的模样，轻声反问：“我在自己家中走动，还要向二位姐姐知会吗？”
那人却不以为然，略敷衍地笑了笑，说：“姑娘误解奴婢的意思了，奴婢是担心外头冷，想提醒姑娘多穿件衣裳。”
“倒是劳姐姐费心了。”裴姝说完继续往外走去。
那人又不紧不慢跟上，直至出了院子，裴姝停下，转身笑容灿灿，朝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娥一愣，出声答：“奴婢青鸢。”
“青鸢。”裴姝重复念了遍，又问，“你还记得皇后娘娘为何差你来侯府？”
青鸢瞧着身前比她矮了大半个脑袋的裴姝，莫名有些心慌，她稍稍恭敬了下态度，说：“自然是来伺候姑娘的。”
“那青鸢姐姐是如何伺候我的？”裴姝神态天真，透亮的眸盛了稍许笑意。
青鸢只觉得这这目光似是冰锥往她身上扎，顿时遍体生寒，她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
她到此刻才陡然醒悟，皇后命她二人来看着裴姝，她们看裴姝好糊弄，还称二人一声姐姐，便仗着是皇后的人在裴姝院里做起了半大不小的主子，可她们竟忘了究竟谁是真的主子！
裴二姑娘若真与她们计较，将她二人这几日的言行告到皇后娘娘那，难道娘娘还会保她们不成？
……
走远了，知喜没好气道：“姑娘，宫中的婢女都是这般吗？”
裴姝笑了笑说：“哪能，皇宫里头是最规矩森严的。”
不过看人下菜碟罢了。
这会儿，钟氏方从崇和院给蒋氏请了安回来，蒋氏如今一门心思都在她那刚出生的孙儿身上，倒让钟氏轻省了许多。
许家的事她也听说了，许尚书现今被收押进了明监司，许府门口也围了一圈明监司的人，里头的人不能出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在赈灾银贪污一案查清之前，许府的人都要提着脑袋过日子。
想必，皇后在宫中也睡不安稳。
钟氏也算松了口气，起码眼前皇后那边是不用担心了，只是裴姝这病……
“娘！”
还没见着人便先听见了声，钟氏面上一喜，朝门口望去，便见一道娇俏的身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