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豪车在市内转了一大圈，进入一幢位于宁城市中心的写字楼地下。
车子停稳后，助理率先下车，为姜明月开门，然后引路，刷卡，将她和沉默了一路的韩荣送上专属电梯。
姜明月注意到，助理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上楼。
电梯停在八楼。
任何商业大楼，沾上“6”、“8”这种特殊数字，租赁价格都要远远高于普通楼层。
这时候的韩家愿意花冤枉钱图吉利。
看来韩家此时正在巅峰期，身家丰厚；比姜明月真实经历之中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才与她相认的时候要富有得多。
出了电梯，分成左右两个空间。
左侧是一间摆满了电脑的大空间，门口是水吧，暂时没有员工在水吧摸鱼，水吧后面才是办公区域。
韩荣直接朝右转。
右面是并排布置的四间会议室，最内侧被分割出内外两层，外层是秘书和助理工作的区域，摆了三张办公桌，内侧则是一间韩荣的办公室。
见到韩荣出现，秘书没有任何疑问，主动起身，为他推开办公室门，小声汇报：“唐律师已经到了，正在二号会议室等您吩咐。造型师团队也到齐了，按照您的指示，安排在四号会客室。”
“请唐律师稍等片刻。”
秘书应声离开，韩荣指着办公室，终于对姜明月挤出一个笑脸：“叫明月是吧，我们进去聊。”
韩荣的办公室非常宽敞。
偌大的办公室内足有两面都是落地的玻璃窗，足有两米多长的老板台被放在充足的阳光下，只要想象一下在阳光下办公，而不是处在阴暗的环境里，就让人精神振奋。
靠近墙壁的位置被布置成了会客区。
一整套咖啡色的牛皮沙发落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茶几是非常有设计感的流沙实木桌。
姜明月跟着韩荣走过去，坐到沙发上，视线多看了地毯一眼。
羊毛地毯的脚感十分松软，简直让人想把鞋子脱掉，光脚踩上去——纯羊毛高级货的质感果然不是粘胶纤维的所谓“办公室地毯”能碰瓷的。
这多余的一眼让韩荣皱了皱眉头。
他不客气地开口：“你一路没问询问理由，应该猜到我找上门的理由。我们韩家目前无意站到风口浪尖上，成为网民的谈资。”
这其实是很清晰的。
除了少数患有炫富癖的人，富贵人家都不喜欢被普通百姓当成谈闲话的嚼头。
姜明月点点头，认可韩荣的说辞：“韩先生，相信我，我并没有更换父母的意愿，但我母亲的情况你也知道。癌症治疗毕竟是有风险的，从六年前发现抱错孩子起，我母亲的愿望就是能见见亲生女儿。”
对此，韩荣非常好说话：“病人的遗愿，我们当然愿意满足，但前提是不能让我女儿知道这件事情。我想梁女士一定能够理解。”
韩家富有，韩佳岚在韩家得到了最好的教育，是出了名得到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
梁双兰已经确诊癌症中期，未来治疗结果未知。
那么，韩家不愿意韩佳岚知道她并非亲生，希望韩佳岚当韩家亲生女儿不失为一件好事；想必梁双兰知道这个条件也不会拒绝。
心地善良的人都会把韩荣的话往这个方向解读，但姜明月知道韩荣根本不在乎亲情，他眼中只有利弊。
姜明月默默计算着时间，心底了悟——这时候差不多到了韩家和傅家开始联合建立信息公司的时间。
看来韩荣不希望自己出现，影响韩家的商业布局了。
但韩荣的想法，姜明月凭什么要满足呢？
韩荣说这种话，无非是让人觉得韩家富裕、有社会地位，他们家的孩子是千金小姐，下凡辱没他们的门楣了。
豪门有钱，奢侈的生活当然令穷人羡慕，可真说尊敬，没一个人会夸利欲熏心的商人。
已经过世的姜鑫是宁城一所省重点高中的数学老师，生前带出无数考上重点大学的优秀学生；梁双兰退休前是市文工团的骨干，编过几个全国获奖的大型舞蹈节目。
他们夫妻俩的人品要比韩荣值得被人尊敬得多。
要不是遇上了丢孩子的倒霉事，梁双兰也不至于囊中羞涩，连治病的钱都掏不出来。
姜明月不愿意自己妈妈在病中还要因为“家庭不富裕”承受来自韩荣的羞辱。
姜明月当场起身，准备离开：“我没指望千金大小姐给我妈端茶倒水擦身子，但你们也别想用‘我妈没钱还可能会死，所以不配认女儿’的理由来拒绝让她认女儿。”
不愧是商海打滚的人，被揭穿心思韩荣神情没有一丁点变化。
他理所当然地说：“但梁女士治疗需要钱不是么？从未了解的消息看来，她的病情并不乐观。医院的大夫可能告诉你的是，有医疗保险的话，只需要自费很小一部分就能维持治疗。但我想你也很清楚，如果你这么选择，那些昂贵的、外国进口的自费药品就完全用不上了。”
韩荣笑了笑，自信满满：“我看过新闻报道了，你拒绝了学校和社会的捐款，而且声称现在收到的捐款已经支付梁女士的治疗费用。在我看来，有点过于天真的。”
姜明月脸上神情终于没那么好看了。
医院大夫当然需要遵守职业道德对患者的病情保密，但她妈妈现在的病情见报了，很可能会有没职业操守的狗仔或者能够看到病志的人打听过具体情况。
如果她妈妈的病情真的不乐观，需要很多治疗费呢？
姜明月抓紧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个声音不断在脑中回荡——梁双兰上辈子癌细胞扩散，死于癌症。
“……让我想一想。”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姜明月迟疑了。
她确实缺钱。
韩荣靠近沙发靠背中，好整以暇地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下午5：55分，你只有五分钟。”
还是不能拿妈妈做交易，但用她自己可以。
短短一瞬间，姜明月想好了对策：“五分钟足够了。韩先生你允许我出现在你面前就是认可我的身份了，那么我用这个身份对你提出要求——我需要钱给我妈妈治病。”
姜明月补充：“只要钱到位，我这辈子只会是姓姜，跟韩家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在外，也不会有任何关于‘韩家亲生女儿胡作非为’的负面消息沾上您的公司，影响股价。”
韩荣卷起嘴角，对姜明月露出个欣赏的眼神，放松了坐姿。
不愧是他的亲生女儿，果然很聪慧，和调查报告上的结果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他对这个女儿可以有另外的处置。
韩荣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推到姜明月面前，但在她伸手的时候按住了卡面，提出苛刻的要求：“既然是交易，那么双方都要满足对方的条件。这张卡里有三百万现金，每个月还有五十万预支的限额，足够给你养母治病。这笔钱，你可以领二十年，就当是我补偿给你的抚养费。但你必须放弃继承权。能接受的话，在文件上签字、按手印。”
一份文件从抽屉里摔到姜明月眼前。
会客室茶几的抽屉里，居然放着早就准备好的放弃继承权的文件。
韩荣果然早就想好了交易的内容。
但姜明月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当然，她也没想过拒绝，她从来都不想成为韩家的一份子。
“好的，韩先生，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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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明月答应的声音反而让韩荣笑了，他伸手敲了敲姜明月额头：“你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让你放弃继承权，但没说过不认你。叫‘父亲’吧。”
这老贼又在算计什么？
姜明月不由得皱眉。
韩荣起身，走到墙壁的方向，在墙上按压，一道隐形门弹开。他吩咐：“去换衣服吧，今天晚上的宴会，我还缺一个女伴，这是把你介绍给其他人的好机会。”
看出姜明月不情愿，韩荣重申：“别跟钱过不去。”
行吧，看在这笔钱能够让妈妈得到更好治疗的份上。
等她接到戏，能赚钱就不用再被韩家的钱挟制了。
*
姜明月钻进隐形门内。
她以为这是韩荣的休息室，但显然她误会了。
一段通道外，是另一间类似会客室的房间，里面站着一个造型团队。
看到姜明月出现，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快速为她测量尺寸，给她取来尺寸合适的小礼服裙子并且完成妆造。
“哦，鞋子。韩小姐，请换上。”造型师将一双平底鞋放在姜明月脚下。
这是一双柔和的奶黄色的平底鞋，鞋头有一个绸缎的蝴蝶结装饰，和姜明月身穿的连衣裙非常配。
平底鞋？
没有“富商的女伴”会在商业酒会上穿平底鞋，自己现在这副打扮……
看来韩荣真打算在商业酒会上把她作为韩家的亲生女儿介绍出去了。
但怎么可能呢？
韩荣上辈子可是最反对外界知道韩家抱错孩子的人！
不，等一等。
或许韩荣还真的想把她认回韩家。
上辈子，她肺炎痊愈之后返回学校，发现傅骞居然和她考到了同一个城市。也是这时候傅骞把追求她的事情闹大，搞出用几万朵玫瑰加拉住在女生宿舍楼下大喊“我爱你，和我在一起”乱子，让姜明月全校出名，开启了她的坏名声。
但现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韩荣在意的只有钱，这句话换个方式说，对目前的韩荣来说，最重要的是扒上傅骞，确定达成与傅家联姻、合作的结果。
韩荣既然调查过她，那么他一定已经知道让傅骞偷偷改换学校，非要考到宁城的“罪魁祸首”是姜明月了。
——反正不管傅少爷爱上哪一个，想要娶哪一个，联姻对象都是韩家的女儿，不是么？
如今的姜明月对外是个名声无暇的孝顺女儿，把她认回韩家，等于牢牢的将傅骞的心锁在韩家，给韩家和傅家合作上双保险。
为此，韩荣只需要付出三百万的前期成本。
韩氏随便投入一个小型项目的成本都不止几千万，韩荣何乐不为呢。
姜明月挑高了眉毛，看来那张卡的是韩荣付给她的卖身钱了。
她若有所思的重新看向全身镜，打量着自己的装扮。
镜子照出姜明月的身影。
这条由蕾丝和绸缎拼接的连衣裙虽然完美展现了姜明月胸腰臀的曲线，但款式非常保守，裙长达到膝盖，连锁骨和整个上臂都看不到一丁点皮肤。
而她脸上的底妆只薄薄打了一层，腮红很淡，眼妆也只强调了睫毛的存在，连刷在嘴唇上的唇膏用的都是透明色。
整套装扮里，没有耳环、项链和手镯。
不论服装和是妆容，都在努力压下了姜明月容貌自带的艳色，让她看上去更贴近“清纯”的概念。
非常良家妇女。
很容易控制的那种。
这条裙子，或许，她可以改一改。
借着转身，姜明月悄悄把化妆箱里的修眉刀片夹进指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