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期末考
    考虑到程昱周三的飞机,秦美丽女士大发慈悲,圣光普照,允许温柔请假不去舞蹈课,给程昱“把酒”送行。

    温柔高高举起西瓜汁,对程昱说:“弟,祝你一路顺风、平平安安、取得好成绩。”

    秦美丽这时从厨房端出一盘子沥干水的水饺,放在桌上,道:“好了,齐活。”

    温柔探过头去看蒸气腾腾,晶莹剔透的大胖水饺,咕哝道:“我还是喜欢吃馄饨,皮薄……”

    秦美丽翻了一个白眼道:“你爱吃不吃。”

    她又冲着程昱笑笑,“小昱,你还是第一次过年不跟我们一起,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的,注意安全,比赛成绩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体会运动那种拼搏的精神,这对你未来的学习跟生活都有很大的帮助,你走到今天,是很不容易的,秦老师替你骄傲——”

    如此煽情的话叫人潸然泪下,程昱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温柔快哭了,“妈,其实学习成绩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头悬梁锥刺股的拼搏精神——”

    “啧”,秦美丽要发飙了,“你能不能不插嘴?”

    温柔立即乖乖闭上了嘴。

    秦美丽歇了歇气,重新挂上慈母的笑,“小昱——把饺子吃了。”

    吃饺子,是中国人过年的传统,辞旧迎新,更岁交子,这是秦美丽担心他到时候在国外,吃不到饺子,特意替他做的。

    提前做、提前吃。

    程昱说不出什么感觉,他像一只蚌,坚硬无比、无坚不摧。

    可若有人找到他外壳下的缝隙,只需些些使用巧力,他便会毫不犹豫露出柔软的蚌肉,袒露无疑。

    他伸出筷子,不算快也不算慢,把一盘子的饺子都吃完了。

    秦美丽看着看着,却突然哭了。

    ?

    这把温柔吓了一跳,满桌子找抽纸,“妈,你怎么好端端的说哭就哭。”

    秦美丽是有感而发,一想到这么善良、这么懂事、这么努力的孩子,却在最需要父母的年纪,只有她这样的外人替他着想、给他加油、为他送风,就觉得命运实在太残忍了。

    一番手忙脚乱后,一顿饭齐乐融融地吃完。

    吃完饭,程昱就要走了,他还要回家收拾收拾行李,明天是一早的飞机。

    趁着秦美丽去洗碗,温柔跟他招招手,“你来我房间。”

    她有东西想要给他。

    程昱很久没进过温柔房间了,小时候的两个人,经常在她的房间抢玩具抢得头破血流,你骑在我脖子上,我扯你的耳朵。

    等大了,突然从哪一天起,程昱开始知道男女有别,踏进她房间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温柔的房间跟狗窝没什么区别,床头柜东倒西歪很多的玩偶,有他送的,有自已买的。

    墙上贴着金允斌的海报——是她最喜欢的韩国偶像,为此,吃泡面攒钱买专辑。

    桌上的东西摆放凌乱,床上还散着一些衣物——甚至她的小可爱大剌剌丢在床头柜。

    程昱眼神像被烫到,咻地,收回目光,规规矩矩落在温柔身上。

    她没有察觉,兀自翻抽屉,手划拉两下,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东西,神秘兮兮道:“你手伸出来。”

    程昱,“什么?”

    “别问,伸出来。好东西呢。”

    程昱将信将疑,“不是什么吃过的苹果核、擤鼻涕的餐巾纸吧?”

    ……

    温柔一副受到侮辱的模样,“我有那么无聊吗?!”

    程昱面无表情,但无比肯定,“嗯。”

    生怕温柔忘记她以前惊世骇俗之举,程昱强调,“你把嚼过的口香糖吐到过我手里。”

    ……

    温柔大叫,“你好小气!十来岁的事情你还记得!”

    话虽如此,程昱还是老老实实伸出手来。

    温柔就是往他手上扔炸弹,他也认了。

    温柔握着拳,小心地置在他手上。

    柔嫩的肌肤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他的掌心,叫他不由自主指尖轻颤了一下。

    程昱能感受到是一个没有什么重量的东西,等温柔覆住的手收回,他定眼一看,沉默了。

    是一个极丑无比的,印着海报同款男人的福袋。

    ?

    “我没有恋丑癖。”程昱诚恳道。

    温柔跳脚,“哪里丑?比你帅一百倍!”

    程昱看着那张涂了三层厚的粉底,外加黑色烟熏眼妆的红毛idol,更沉默了。

    他属实不太理解现在小姑娘的审美,喜欢雌雄莫辨的脸。

    “所以?——这是什么东西?”

    温柔不吝赐教,“我亲手缝制的幸运符——别不信,灵得很,我们允斌是出了名的锦鲤体质,我中考就靠它给我精神力量。真的很灵的,绝对保佑你出好成绩。你比赛前,朝他拜一拜。”

    她又说,表情狡黠而得意,“我仗义吧?借你的哦,等你比赛回来,记得还我。”

    程昱没说什么,默默将丑不拉几的福袋塞进包里。

    “感动吗?感动不感动?”她充满期待地问他,

    “嗯。”听起来恹恹地,很敷衍。

    他好像不怎么喜欢。

    温柔心想,顿时觉得没劲,但自己没什么能送他的了,他好像什么也不缺,他现在不需要自己了。

    哎,长大后,人真的会渐行渐远,背道而驰。

    想当初,小时候,她送他自己的蝴蝶发夹,他也高高兴兴卡在头上。

    现在大了,有自己的要求了。

    温柔的情绪低沉下来。像乌龟一样缓慢地背过身,撅着嘴,坐在椅子上。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程昱来哄她,温柔比刚刚更生气了一些。

    怎么回事?哥们,我都这么明显的失落了,你再不喜欢,好歹客气一声,讲句谢谢吧?

    她忍不住调头瞅他,第一眼,见他侧着身子,第二眼,见他指节在眼角轻触。

    温柔后知后觉。

    卧槽。

    哭了?

    温柔半蹲着身子,仰着头想看仔细一些。

    程昱恼怒避开,“干什么?”

    “你哭啦?”

    “神经。”

    “你哭了。”

    “……”

    温柔笑眼弯弯,垫着脚,想像小时候一般,摸摸他的头,奈何现在实力不允许,只能退而求其次,拍拍他的肩,“别太感动了,姐姐不疼你,谁疼你呢。”

    “……滚。”

    ***

    次日上午,一架飞机送走了程昱。

    温柔也开始紧锣密鼓的期末复习——时间是相当紧迫,任务是相当艰巨,为此最后两周的舞蹈课也停了,全面冲刺本阶段终极之战。

    秦美丽答应温柔,要是考进班级前二十,今次的压岁钱,就归她自己保管了。

    妈惹,她顿时杀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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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为班级倒数的孙晓岚悠哉悠哉表示,“你这吊马尾的,要考进前二十,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你自己了?”

    温柔头也不抬,“现在你对我爱答不理,以后我要你高攀不起。”

    ……

    孙晓岚无奈摇摇头,孩子读书是把脑子读坏了。

    期末考成绩公布的那一天,温柔无比期待。

    她这次考试准备相当充分,所以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老师从后往前报名次。

    到了三十五名,孙晓岚的大名赫然出现。

    温柔在孙晓岚起身拿成绩单的那一刻摇头晃脑,“狗子,这次我得压你一头。”

    孙晓岚悄摸做口型,“吃屎你。”

    念到三十名还没有温柔的时候,她开始手抖。二十五名的时候,她开始脚抖。

    “二十三,丁皓晖。”

    “二十二,吕艳霞。”

    温柔开始少女的祈祷。

    “二十一。”班主任特意停了停,“温柔。这次进步很大,继续保持。”

    ……

    …………

    ………………………

    温柔僵硬起身,真正的心死,都是无声无息的。

    她深刻理解到了功败垂成这四个字背后的心碎。

    温柔现在很麻木,二十一名,只差一名,垂手可得的压岁钱,如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懊恼着,脸都皱在了一起,像条沙皮狗。

    回到家,成绩单上交秦则天,温柔像垂垂老矣的太监,双手合在前,微微含胸,低垂着头,等候秦则天发落。

    秦则天开口第一句话,“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

    温柔倏然抬头,这是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她讨好着笑,“是吧是吧,我真的很努力,你看也就差了一名,所以今年的压岁钱能不能归我管。”

    “——但是英文不行。”秦则天隆起眉,“英文拖了后腿,都没及格,否则前十名也能冲一下。”

    ……

    完全不在听啊。

    “不过总体还可以。我说什么来着,努努力,成绩就能进步,你不要觉得自己是舞蹈生,文化课成绩就可以应付了事,我们还是要两手抓,万一专业课成绩够不到名校,还有普考这条路子走。”

    “明年我们的目标是考进班级前十,每一年都要给自己一个目标,这样才能有规划的朝着目标前进。”

    温柔,“……”

    “我知道前十的目标有点远大,也知道名次越靠前越难进步,但我相信,你是可以做到的,你有没有信心?”

    温柔,“……”

    “这样吧,这次寒假针对英文,我们规划一次特训,我负责找老师,你负责好好学习。”

    温柔,“……”

    ?

    “你怎么想的?”秦则天状似民主地询问,“当然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法?

    “那今年的压岁钱我能不能自己保管?”温柔可怜巴巴地。

    秦则天一口拒绝,“规矩就是规矩,规矩是不能被打破的,你没考进前二十,这个钱不能给你。”

    “那我能不能不补课?”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英文的重要性不需要我说了吧?”

    温柔,“……”

    “还有别的问题吗?”

    温柔哀怨地看了一眼秦则天。面如槁木,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