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发现，自己嘴贫的能力完美遗传秦美丽，她跟外婆吵架的样子，简直是自己跟她吵架的标准模版。
外公外婆离开，已是大年初三。
把老人家安全送到家后，秦美丽返程。
回到家，近黄昏。
秦美丽意思意思敲两下温柔的房门，不等她回应就拧门把手，看她垂头在写寒假作业，先满意地夸了句，“最近这段时间你很乖嘛。”
接着就摊开掌心，“把外公外婆的红包拿给我。”
温柔放下笔，回过头试图装傻，“没有啊。”
秦美丽报臂，靠着门框，“年纪小小，还会撒谎？哪年你外公外婆不给？想吃竹笋炒肉？”
竹笋就是家里的竹制十字架晾衣架，肉……自然是她的屁股。
温柔一秒投降，“好好好、行行行，给你就给你。”
她万分不舍地起身，掏出压在枕下的红包，可怜巴巴递给秦美丽。
秦美丽顿时喜笑颜开，眉眼弯弯，“这次这么大？你的补课费有了。”
“啊——几时补？”她差点忘了这茬。
“初五，给你找了江城交大的学生——听说高考英文拿了满分。她很贵的，你好好学啊。”
神嘞，初五就补，要人命嘞。
拿到钱，秦美丽态度也好起来了，这个女人当真现实。
“我还有事问你。”她和颜悦色。
“什么事？”温柔有气无力。
“我这两天越想越不对劲，你那个死老头子，好几年都不找我，怎么突然打电话？真古怪。你是不是私下跟他联系了。”
温柔瞠目，“妈妈你——神算子啊。”
她心虚，“联、联系了几次。”
秦美丽眯了眯眼，“几次？”
在她雷达似的目光下，温柔不敢撒谎，“好多次。”
秦美丽怒喝，“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气死我了！”
温柔自知自己不对在先，也不敢顶嘴，连连解释，“对不起，妈，爸爸总在校门口等我，我一时心软……”
“算了。”秦美丽抿抿嘴，走进屋子里，还不忘顺手把红包塞进裤袋子里，她在床上坐下，慧眼如炬地盯着她看了几秒。
温柔受不了，苦笑着，“对不起，妈，我一时糊涂犯下的错！你打我吧，我认了。”
“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秦美丽却说：“你要跟那死老头联系，我拦不着你。但我也要分析给你听，你爸这么些年可是一分钱没给过，他真的有说得那么爱你？你自己想想。”
温柔猛点头，“我都知道的，我已经跟爸爸说过，以后不会再联系了。”
“哎。”秦美丽起身，摸了摸她的头，“行了，不说了，你做作业吧。”
***
偶有波折，总体平静的寒假生活结束。
新的学期开始，在瑞雪初融，万物复苏之际，温柔也进入到了第二学期。
明德中学规定，开学前一天，也就是周日下午，学生们要统一返校，也不上课，多数是收收寒假作业、发放新的课本，再在班主任的监督下，进行自习。次日才会正式上课。
新学期带来许多新的八卦，譬如程昱在短池锦标赛上一举夺银，已经全校传遍。
温柔亲耳听见周边的同学讨论：
“程昱真牛逼，100蝶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决赛。”
“前五十米他还落后，后面一个一个反超我激动坏了——”
“蝶泳本来也不是我们的强项，而且还是短距离，我上网查了，很多人说，程昱这种水平，在中国，堪比紫薇星。”
“可惜最后只拿了银，他跟金牌只差了0.3秒。”
“他回校了吗？我想去问他拿个签名——”
“你不怕尴尬就去吧，上学期问他要签名的，都被他拒绝了。”
……
温柔支着脑袋翻书，孙晓岚用手肘搡了搡温柔的手肘，眉目挑逗道：“你的竹马火了，什么感想？”
说情绪没有一点起伏，那肯定是假的。
温柔故作平静地回：“我准备等他回来，让他给我签百八十个签名，留着以后升值。”
“出息。”孙晓岚道：“你把他收了，签一辈子的名都行。”
“又来——”温柔翻翻白眼，“别开这种玩笑。”
孙晓岚耸了一下肩，不多言，趁着老师没来，掏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温柔这下看不进书了，舔着脸凑近，“让我也看看。”
孙晓岚无语，“你妈准备什么时候给你买手机？她要把你当古猿养到什么时候？”
“保守估计，高考以后。”
“我的天啊，讲道理你一个艺术生，现在这样的成绩也能考很好的学校了，没必要这么严苛吧？”
温柔尴尬一笑，“主要我专业分够呛……”
孙晓岚之前因为程昱的关系，关注了一堆体育博主，好巧不巧，刷关注时蹦出一条最新资讯，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夜间，一男一女在林荫小道下，肩并着肩散步，背影十分熟悉。
附文内容是：【惊爆眼球，横空出世的泳坛天才，赛后与美女幽会。】
有评论问：【是蝶泳那个程昱？】
楼中楼：【看背影挺像的。】
那人回：【程昱好像才十六七岁吧，影响不太好。】
楼中楼继续：【拉倒吧，什么年代了，现在的孩子本来就早熟，别影响成绩就行。】
那人又回：【成绩本来也就一般般吧，比起他，我更看好项鹏程，要不是这次发烧影响了发挥，也不会被拦在半决赛。】
孙晓岚的手机被温柔一把抢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复炮轰：【你什么水平也配评价国家级运动员？他用你看好？管好你自己行不行？】
消息发出去没几分钟，那人轻描淡写道：【我评价冰箱也不用会制冷啊，算了，懒得跟只看脸不懂技术的脑残女粉计较。】
这话把温柔气得眼斜鼻子歪，恨不得把这人从网那端拉过来，好好掰扯掰扯。
孙晓岚安慰，“网友的平均素质也就这样了，你跟他们没什么好计较的。”
温柔气呼呼道：“网上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孙晓岚拇指点开博主发的照片，放大再放大，凑得很近看了一会儿，朝温柔斜了斜屏幕道：“真的是程昱，另外一个看着有点像陈安妮哎。”
温柔瞟了一眼，笃定道：“就是陈安妮啦，她这次飞去澳洲看温柔比赛的。”
“靠，有钱真好。”孙晓岚郁闷，“想飞哪里飞哪里——这照片看着蛮亲密的啊，他们不会真的有发展吧？”
“呃。也说不好。”温柔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他的择偶标准，但之前问他，他是说对陈安妮这种类型不太感冒。”
她们像FBI成员，拿着一张模糊到堪比打了马赛克的照片分析来分析去，被前桌的朗志华敲了敲桌子，他刚到，没听见前面的对话，故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孙晓岚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照片，“聊学校大明星。”
“哦——程昱。”朗志华挂起贱嗖嗖的笑，“孙晓岚，你就别想了，人家有女朋友，还是超级大美女。”
“嘿——你这话说的。”孙晓岚卷起手边的书半起身，倾过去要敲他头。
朗志华提手一挡，椅子借腿部力量，向后一翘，顺利躲开，洋洋得意道：“别生气，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温柔不是跟程昱很熟？你可以借机套套近乎。”
“别。”温柔五指并拢朝天，掌心对着他，做了个stop的手势，“别带上我，我跟他真的不熟。”
上学期因为程昱替她出了头，导致所有人都知道，她跟程昱是老相识，但她本人一直强调，自己跟程昱不熟，程昱是看在她妈的面子上才帮她。
以此借口，挡掉了很多麻烦。
毕竟她不承认，别人就拿她没办法。
故温柔准备整个高中一以贯之，坚持执行“不熟政策”。
不过——
“他有女朋友？”
我怎么不知道？
后半句是温柔的腹议，没问出口。
“是啊——学校贴吧有，有人在澳洲碰见他陪女朋友逛街买东西，发帖子了，你们都不关注贴吧吗？”
孙晓岚表示，“土鳖论坛，谁要看。”
而温柔摊手，“每天上网时间比较有限，我都抓紧着来看我们家金允斌。”
又是照片被拍到散步，又是被人碰见逛街，谈恋爱的事情似乎已经实锤。
孙晓岚也不好意思去问程昱是不是真的，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过了。
孙晓岚一时对程昱的印象降至冰点，愤愤道：“渣男！”
？
？？
温柔少不得又替程昱辩解，又作安慰，“他哪里渣了？男未婚女未嫁，谈个恋爱而已，不要那么激动——也不一定走到最后的，放心，你还有机会。”
孙晓岚张张嘴，真是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憋死。
瞧着孙晓岚诡异的眼神，温柔自然而然将其归类为“爱而不得”的范畴，对其之前一直反复试探她跟程昱的关系也瞬时领悟——她懂，她都懂。
为避免话题继续深入，而给孙晓岚造成加倍创伤，温柔十分善解人意地转移注意力，“开学有摸底考，你们寒假复习功课了吗？”
……
这话题还不如不转，实在叫人绝望，孙晓岚没心思聊八卦了，哀嚎着，“看个屁啊，谁会在寒假看书，走亲访友都来不及。”
朗志华成绩也属于中下游，绝不是会自主学习的那一类，揩揩鼻尖，瘪了下嘴，“我连作业都没写完，寒假去三亚度假了。”
“你们真爽哎。”温柔皱鼻子，半抱怨半炫耀，“我特喵从初五就开始补课，亲戚一个没走，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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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严重缩水——这倒也没关系，反正到不了我的手上，就是整个寒假真给我读书读傻了，唯一欣慰的就是开学有摸底考，咱这辈子底气也没这么足过。”
闲聊间，走廊突然人声鼎沸，纷纷扰扰，一些教室靠后排的同学，几秒内，迅速在后门处拥堵着，全在看热闹。
哪里有热闹，哪里肯定少不了温柔，她跟孙晓岚虽然慢了一拍，但地理位置相当不错，右手边就是窗，温柔拉开窗户，孙晓岚垫着脚尖，撑着温柔的双肩，两人同时伸长脖子出去，一探究竟。
朗志华隔着桌子想挤过来，被她们嫌弃并赶去另一扇窗。
看了一小会儿，温柔才知事情始末。
原来是隔壁班三个男生打扑克，被班主任直接抓包。
班主任是个教物理的男老师，嗓门大，脾气也大，直接给三个男生拎到走廊，像圆规一样站立，双手插着腰，劈头盖脸地喷。
离那么老远，温柔都能感受到唾沫星子在几个男学生脸上问候。
其中一人受不住了，满目通红，捏着拳，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吕老师，你讲话不要那么难听。”
“难听？再难听的话我都没讲——就你，谭威，人家打扑克，人家爸妈能赚钱，他就算是个智障都能啃老，你有什么？你能靠谁？靠你当门卫的爸，还是食堂打饭的妈？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读明德？要不是学校有贫困生的硬性指标，给你免掉学杂费，你今天能站在这里吗？你付得起明德的学费吗？得到还不珍惜，趁早滚蛋吧，多的是人想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的不敢说话。
温柔眉头皱得可以夹住飞虫，悄声道：“这个老师讲话也太难听了，一点也不给别人面子了。”
孙晓岚弯了下腰，凑她耳边也小声，“是说啊，那明德虽然学费比别的学校是高，也是要考的，又不是真的搞慈善让人家进，人家也是一字一句写进来的好不好，凭什么叫人家滚啊。”
作为学生，大家都有同理心，都会以己度人，听见谭威被老师这么骂，大部分人也是愤怒的，但无人敢站出来呛声。
在学校，老师就是人上人，是规则的制定者，是不容蔑视跟挑战的权威，想去跟老师争，百分之九十九的下场是头破血流。
温柔按捺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不行，我要跟他理论理论，打牌就算不对，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么重的话吧，他还把学生当人看吗？”
孙晓岚死死按着她的肩，“你别冲动，这个老师看着很暴躁，吹胡子瞪眼的，他万一打人怎么办？”
“他还打人？他想上天，我写信给教育局去！”温柔嚷嚷，声音有些大了，那老师甚至回头瞅了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一回头的功夫，谭威像小钢炮似的往班级相对的方向冲。
高一的1-6班，都在同一个楼层，四楼，外侧是石砖砌成的半人高围栏。
在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谭威已经爬上去了，所有人失声尖叫，“啊啊啊——”
温柔吓得直接捂住心脏，闭上了眼，她不敢看。
几秒后，没听见更糟糕的声音，温柔才睁开眼睛，看见周泽明整个人扑在围栏上，半个人在围栏内，半个人在围栏外，他死死抓住谭威的手腕，憋红了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别、动，别、动！”
那骂人最凶的男老师明显吓到痴呆，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上前，帮着周泽明一齐抓住谭威的手腕。
合几人之力，才将谭威拖回来，所有人都吁口气，男老师已经全身颤抖，瘫坐在地上。
心里暗想，好险好险，要真让他跳楼，死在学校，他的职业生涯也就断送了。
谭威倒是最平静的那一个，被拖回来，甚至面无表情。
周泽明揽着他的肩，拍拍道：“兄弟，想开些，有些话要左耳进右耳出，别太当回事，人生没有什么事比命重要。”
谭威冷笑，指着惊魂未定的男老师道：“我没死成，他是不是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周泽明道：“你死了，他即便受处罚，你也看不到，别激动，我帮你。相信我。”
***
这骇人听闻的插曲，搅合的周日自习课直接泡汤，学生们心神不宁，交头接耳。
校长开学的第一天便要处理棘手难题，只想呜呼长叹。
一众涉及此事人等浩浩荡荡往校长办公室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处理结果。
温柔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臂，感叹，“周泽明反应好快。”
原本一个寒假过去，她被老母亲锉磨的对周泽明懵懂的好感几乎淡忘，可就开学第一天，好感又回来了，甚至因为他的拔刀相助，达到顶峰。
连孙晓岚这次也说：“也不知他从哪里蹿出来的，有点小帅。”
晚上，温柔晕乎乎的回家，坐在房间里，久久不能平静，她想了想，打开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