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匪作乱之事很快便有了交代。
数队军士集结出城,三日后归来。
行进的军士队伍后,以粗绳拖带着一长串精神萎靡、衣衫破烂的贼俘。
除了少数人溃逃在外,贼匪大部队都在这里面了。
贼匪头子也没能跑掉。他就被捆在马屁股后,也是俘虏队伍的最前方。
不仅如此,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诸军士一扫周边数个贼窝。
因此捆着的还不只一个贼团。
贼匪头子心中大恨。
早知就不该瞻前顾后,因惧怕滁州王睚眦必报的名声,只劫财货,放过那群肥羊性命,才落得今天下场。
他对不起兄弟们呐!
成大事者就该心狠,杀人越货,尸体往狼堆里一扔,干干净净!
他面色狰狞,悔意翻涌,忽觉捆束双手的拉扯感好像停住了,抬眼一看,众军士的马匹都停在原地。
滁州城到了。
有一络腮胡大汉拿着纸书,对着名单清点俘虏。
不一会儿俘虏群便被分成了两批。
贼匪头子飞快瞄了一眼,兄弟们都被分到一处去了。
络腮胡军士大汉指着另一批,冷冷道:“拖到断头台去。”
贼匪头子:“!”
这么多人,全杀了?
官府下手可比他狠多了!
眼见络腮胡军士大汉的目光向自己这群俘虏扫来,贼匪头子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感觉一口气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只能听见心脏砰砰的响。
犹如阎罗王在世的声音终于落地。
“这一群按规矩处理。”
规矩?什么规矩?
他们这群俘虏被关进牢里,不给食水,饿上三日,饿到手脚发软,脑子发昏才放出来,又被拖到一处坡地。
“老实点,耕完这块地,你们今日才有饭吃!别想这逃跑,周围都是罪奴,旁边便是军营,举报不轨者得丰食厚赏,罪俘出逃者就地格杀!”
管束他们的军士冷笑:“想逃,你们也可以掂量掂量跑不跑得过军马。”
饿得发蔫的贼匪头子心骂,是,谁能跑的过你滁州军的战马。
跑起来跟一阵风似的,急速飞驰,一眨眼便不见影。
要不是滁州骑兵这么变态,他们众兄弟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顶着寒风,忍着哆嗦,一众贼匪心里骂遍了滁州军的爹娘,要死要活的劳作半天,天都快黑了,才有军士来发食物。
军士搬过来几大笼叠的老高的澄黄大馒头,旁边还有汤桶。
“馒头一人一个,汤每人一碗。”
他们下的是苦力活,才拳头大一个馒头,哪里够吃。
贼匪头子领过馒头,刚骂了句狗屁滁州军,忽然顿住,将馒头拿近闻了闻,又嗷呜咬了一大口。
他不敢置信:“你们还往里面加了油和鸡蛋?”
军士道:“不然呢。”
连汤也是羊骨汤,几根大骨将汤炖煮的雪白浓郁。
这滁州军对俘虏也太好了吧,看这澄黄的色泽,加的鸡蛋绝对不少。
平日他们在山头都不舍得这么吃,还得是有大单才能痛快开荤。
至少在这一秒,滁州军在贼匪头子心中的形象猛然间拔高不少。
他迟疑道:“那你们吃什么?”
军士冷冷道:“炖羊肉,怎么了。”
合着骨头在这儿,羊肉在他们碗里,贼匪头子酸溜溜:“狗屁滁州军!”
军士眯眼:“你说什么?”
贼匪头子连忙改口:“我是说,谢谢军老爷。”
着实饿惨了,贼俘们一顿狼吞虎咽,哪里还来得及品味道,汤和馒头就已经下肚了。
“行了,这些衣服分一分。你们的命是滁州城的,别冻死了,要为州城干上十年活,才得自由。”
贼匪头子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也有可能是眼睛出问题了。
这年头,当俘虏还发衣服呢?
虽然是些脏旧衣裳,有总比没有好。
但他们就不怕自己披上衣服伪装平民跑了?
细细回想,好像也装不了。
他们被运送进城时便发现,城民们大多穿着整洁新衣,面色红润,显然日子过得还不错。
将自己这群人往里面一插,光看面色与精神,就跟白鼠群里掉进个灰耗子似的。
不对啊,重点是——
贼匪头子不敢置信:“我们还能有自由……不杀我们?那之前那批为什么都杀光了?”
军士翻了个白眼,深觉这厮话多:“自己想。”
那贼匪头子可就放开想了:“莫不是我骁勇作战的英姿,得到了大人们的赏识,拿我还有用?”
军士上下打量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眼睛里摆着几个大字“凭你也配?”
……
往夸张了说,滁州城的百姓如今家家有肉吃,有新衣穿。
新衣确是因为牧场毛料织布价格低廉,哪怕是再穷苦的人家,攒一攒也买得起一匹裁衣。
牧场每日产出的鸡蛋鸭蛋,除了早上支摊换草籽的消耗,剩下都被山脚军营以友情价包圆了。
那军士大人专程招了柳大娘等懂行的婆子,专管孵蛋的事情。
楚辞闲来无事还去看过,几间正屋内孵架齐齐整整,墙角跟处烤着小火,隔一段时间便有人来往孵架底盘内添水,弄得有模有样。
鸡鸭苗崽半月出栏一批,半赠半卖的施于城民。
楚家牧场名声在外,又有府衙背书,城民们热情高涨。
没多久的时间,牧场蛋种孵化的鸡牲鸭禽便散布到城中各家各户。
小苗崽能吃能跳,健康活泼,不惧严寒,跟吹气似的飞快长大,很快便进入了成熟期。
开始下蛋。
每天下蛋。
热爱下蛋。
家家户户都有,谁也不缺,鸡蛋鸭蛋不再能攒着换银钱了,直接进了主人家的肚腹里。
吃食上好了,小娃娃们也比往年要肉乎些。
进城的异域商贾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寒冷也掩盖不住的喜悦与生机。
库利商队来自月然,已经在大魏数个州城中周转数月,满载货物,只等在滁州歇脚几日,启程返乡。
第一次随商队出行的阿尔勒看什么都新鲜。
“我还以为滁州很穷苦呢。”
商队领头正是他的亲二叔。
二叔摇摇头,示意他住嘴:“莫叫城内人听着这话。只是偏远了些,贫瘠的土壤会长出更坚强的根苗。”
阿尔勒:“我们还有一车有空余,可以在滁州也进些新鲜东西?”
二叔唇角微勾,隐有笑意:“因近边域,滁州城的吃食玩俗与我们部族有一定相似。州城中三大牧场同样富有盛名。”
哦,阿尔勒懂了,这里的东西对月然贵族来说,并不新鲜。
盛产畜牧牲禽,可这必定也是比不过他们月然。
月然人陪伴牛羊们寻觅肥美水草,放牧于荒漠野原,养出来的品质一等一的好。
少年不知地厚天高,这样想着,便有几分轻蔑。
不还是穷苦边壤。
他大喇喇找二叔支取银钱,出去溜转一圈。
他随意拉住一城民询问,滁州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此人摇头晃脑,吊儿郎当,似是个赌鬼,想了想道:“顺着这条街往前,吉祥赌坊,东三桌赌大小处,有个模样娇美的姑娘,这会你去还赶得上她最后一盘。”
阿尔勒不解:“她赌术很厉害?”
赌鬼摇摇头:“她买大,你就买小。她买小,你必须投大,包你高高兴兴赢一把。记住,只能跟一局,多了赌坊也不让。”
阿尔勒:……有毛病?!
他顺着赌鬼说的路往前走。
路过赌坊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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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进去,继续向前。
只听哗啦几声,似是瓦片掉落,两团黑影飞快一闪而过,都没看清究竟是什么。
一位富商打扮、体型圆润的中年男子与几位随从满头大汗的迎面跑来,那中年富商上气不接下气,边跑还边喊:“黑将军!将军手下留情!莫要再欺负白羊了!”
这滁州城民是不是都有点什么毛病。
阿尔勒继续往前,逢见牲市,他有了点兴趣,转头进去。
一进去便挪不开眼了。
这妇人摊前一排的鸡,明明被五花大绑,却不妨碍它们精神抖擞,目光锐利,威武又雄壮像战士一样!
那老头牵着的羊,体格高大却身姿轻盈,连侧躺的动作都那么优雅。
天!
角落里拴着那匹枣红大马!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清润又灵动的眼神,跟会说话一样,马鬃好像流动的枣色丝绸。
阿尔勒直勾勾盯着枣红大马,脑子都已经不转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字——
“买它!”
次日商队出发。
二叔在商队最前等了许久,都不见阿尔勒过来,终于在商队唯一空置的货板车前寻到侄子。
这会儿板车已经不空了。
两排威武肥鸡被牢牢捆束在上面。
板车栏上系着一只咩咩叫的羊。
阿尔勒正如痴如醉的给枣红大马梳毛。
他沉迷其中,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人站在身后,瑟缩了一下:“二叔……”
商队领头盯着这车牲禽看了许久:“你自己买的?在滁州牲市?”
阿尔勒老老实实点头,心虚道:“也就买多了……一点点。”
完蛋了。肯定会被二叔骂,花钱买些月然满大街都是的牲禽。
阿尔勒垂头丧气的想着,却听二叔沉着厚重的声音道:“好小子。商队晚一些出发,你与我同去牲市看看,如果都是这样的,再多买几头回去配种。”
…
东方家的忠仆也终于赶到了滁州。
他奉上备好的银两和行囊:“主君,是我等考虑不周,令主君置于险地,此次前来,特寻一队武艺高强的镖师护卫,与您一同前往月然。”
东方肴摸摸自己大了一圈的脸盘,沉痛道:“月然先不去了,我在滁州再留些时日。”
写出好诗,不是只有走遍大漠边疆这一条路。
吃遍州城美食也可以。
他灵感爆棚啊。
与此同时,京都、江州、锦州等多地的小报在热门人物“东方先生”的消息断了一月之后,刊面上重新出现他的消息。
“东方先生途滁州,遭盗挟持,天佑脱险,性豁达未改。”
“偶遇旧友,笑语相迎:“兄台安好?此难何惧!”友笑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遂并肩游街,品滁州佳肴,乐而忘返,传为美谈。”
【后页附诗作《游滁州记》、《十一月十日夜与阿圭同食炙羊肉有感》、《食鹜汤作》、《城原牧者》】
京都之中,某女子诗社内。
一群衣着华贵的女娘分席而坐。
“太好了!我就知道东方先生一定会没事的!”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东方先生平平安安,幽兰,记得提醒我要去庙里还愿。”
“这个阿圭是谁?她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先生的诗作里了。我记得先生还有一篇《食滁州蒸饼有怀.春日赠阿圭》”
“滁州的厨娘?”
“滁州城有什么好的,竟叫东方先生如此欢喜,不如回京都来,断不会发生这贼匪劫掠之事!”
滁州并未有小报,但老爹有钱,成圭跨州城买上几本也不是难事。
何况消息的源头东方肴就住在他府上。
成圭翻阅着刊文,又侧扫一眼满脸沉醉啃着鸡爪的东方肴,神色一言难尽。
上面写的和面前真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