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皱眉回想,好像确有其事。
脑中仿佛有什么猛然钻入,他霍然起身,险些带倒檀木圈椅,却是没心思再在意这些,心中有些焦灼:“那画呢?窈窈画的我,快找找!”
话未落便已经在案上翻找起来。
德顺也快速地应了一声,手上麻利地翻找,却暗暗瞥他一眼。
这会儿倒是不说人家画的是梁王了。
德顺回想着,那日陛下甩袖离去后,又让人去娘娘那取走了那幅画,呈到陛下面前时却又被他给丢了。
好像还踢了一脚。
他边找边寻思,也没见洒扫宫人上报,这是踢到哪去了?他越找,心中焦灼越甚,已是不亚于裴珩本人。
最后是五六个小太监齐齐翻找,才在榻下发现。
德顺掸去上头的灰,在裴珩面前展开画轴。
男子玉冠束发,负手而立,面容冷峻,双眸深邃似寒潭。
裴珩目光在画作上停留许久,才指着画中男子道:“这画的与朕多像,你说呢?”
他这么一问,倒不像是在询问德顺的意见,也不像是在寻求他人认可。倒像是在给前些日子硬说这画上的人是裴珝的自己找台阶下。
德顺立刻便道:“陛下只穿过那一次蟒袍,一时记不得也是有的。”他替裴珩找补完,又谄媚道:“不过娘娘的丹青甚是传神,看这眉眼,睥睨天下!一看便知是陛下!”
裴珩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愉悦,心中很是认可德顺所说,开口也轻快许多:“她对朕用心,自然画的传神。”
他越看越满意:“梁王不如朕高,你瞧这腰身到靴子的长度。”又发现什么似的略有喜色:“你看看,这玉佩。”
德顺往那腰间看去,挂着的正是他平日都会戴在身上的白玉螭龙纹佩。
裴珩目光落在画上,心思却不在这上头。眼前好似都是那日她被自己折腾得可怜不堪,柔软缠上珠链,捆缚得变了形的模样。
不仅如此,还画了幅裸.身图,逼迫她去品鉴。
他目光落在桌案上已经画了一半的各式姿势的册子,心中发虚之间,已经拿在了手中,不知要不要毁掉。
还好他除了在榻上发泄,便是独自生闷气,不曾当真伤过她。
可窈窈如今也不搭理他了。
褚韫宁倒是不曾耍小脾气,只是每每裴珩去慎德殿,便会遣人恭恭敬敬地说她身子不适。
初时,裴珩心中自是不满,她画旁的男人画像,他不过是稍加教训,她不知服软不说,还甩上脸色了。
他脾气上来,索性便冷了她几日。
如今发觉冤枉了人,欣喜之余又觉得有点难办。
明明颇为上心地作了一幅他的丹青图,被那般羞辱不说,还被冷了好几日。换作是谁,心中都不会好过。
德顺跟在裴珩身边久了,也不少帮着出谋划策,眼下多少能猜到些自家主子的心思。
金银珠翠,娘娘是见惯了的,这些物件虽名贵,于帝王来说却唾手可得,不够表示诚心。
他略一思量,试探着道:“娘娘入宫后,便再没见过家人,在宫中又无亲近之人,难免孤寂。女子之间显然更有话说,陛下不若让公主多去陪陪娘娘。”
裴珩听他前半句时,脸色一沉。什么叫宫中无亲近之人?他还不够亲近?
待听他说“女子之间更有话说”时,才开始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德顺所提及的公主自然不是悦安,而是悦和。
悦和的母妃不受宠,即便生育了公主也只是个美人,如今的太嫔位份还是裴珩封的。
裕太嫔位份不显,荣宠也少,却心思通透。悦和聪慧,且不娇纵,最紧要的是嘴甜。
裴珩一直想挑个侍奉过太妃的姑姑到她身边伺候,一来年长稳重,资历深,遇事比她身边那两个丫头更顶用,二来也更便于他随时掌握她的心思动向,只是一直没挑到令他满意的人选。
如今看来,倒是让悦和相陪更为合适。
裴珩眉宇间舒展开,连心虚愧疚也仅存了半刻钟不到,甚至不需任何人开解。
无非是与心爱之人的床笫之欢罢了,谈何羞辱,他与窈窈同那些如胶似漆的民间小夫妻有何不同?只是他花样多一些,久一些,那也只能证明他的能力。
她为他作的丹青颇为传神,他的裸.身图也画的很用心啊,如此美色,自然要同本人一道品鉴。就连那珠链、丝绢,也与她玲珑有致的身段、白腻若瓷的肌肤甚是相配。
裴珩面不改色地翻了翻自己绘制的七十二式,一脸深沉地合上,又将那幅丝绢画反复折了折,一同收进袖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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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韫宁拿到悦和公主递的拜帖时,一时间还有些莫名。
她对这位公主的印象不深,只听裴珩提及过一次,那也是多年前的事了。
她入宫以来,甚少与人相交,许是这些时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总是令她心中莫名发慌,见到人就想躲。
澄云知道她一向不热衷于这些,于是便想替她将拜帖收起来:“小姐若是不愿,奴婢这就回了她去。”
公主那边的人还在承庆殿等着呢。
却听她道:“去替我挑件拿得出手的礼物。”
澄云应了一声,满库都是陛下赏的,实在不知道哪样是拿不出手的。
褚韫宁住在乾元殿之事自是不敢教人知晓,两人约在了悦和公主的春禧殿,那处宫殿离着锦鲤池不远,附近还有个不小的戏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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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和拿过拟定的菜式单子看了又看,确认无误才交由宫人仔细去办。
皇兄昨日与她提及,要她多陪陪皇嫂,她仔细揣摩过后,觉着定然不是只陪陪皇嫂这么简单。
皇兄登基以来,抄家灭族之事甚多,以至于朝中上下人人自危,就连民间提及此类事件都三缄其口,莫不敢言。
眼下皇兄如此暗示她,想必是想借皇家和睦之景象,缓和朝野上下乃至民间的紧张氛围。
自觉参透圣意的悦和今日一早就叫尚食局拟了家宴的菜式单子,又亲自瞧了教坊司编排的舞,挑了几支觉得不错的。
她忙了一天仍歇不下来,宫外请来的戏曲班子还要过上一遍,毕竟届时太后与皇帝都会在场,定要确保所表演的曲目适宜才行。
拜贴自然也递了不止一人,宫中女眷不多,她为了热闹一番,将拜贴都递到宫外去了。
褚韫宁前往春禧殿的路上,迎面便碰上了裴珝。
二人许久未见,如今乍一见面竟无话可说。
明面上虽打着梁王夫妇的旗号,可二人心中都清楚这表面风光下的不堪。
褚韫宁含混地与他打了招呼,便继续往春禧殿去。她本以为裴珝有旁的要事,亦或只是同行一小段路。
可见对方与她一路同行,难免令她心中狐疑。
见他拿出拜贴来,又听他问:“窈窈可是锦玉所邀?”
她看着那张与自己的一模一样的拜贴,一时无言。
并非不乐意悦和还邀请了旁人,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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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要邀请裴珝。即便她不知内情,他们三人,也十分怪异。
她一路都皱着眉,实在想不通,又有些后悔接了对方的拜贴。
二人行至春禧殿,对面不远处,一对男女并肩而来。
褚韫宁脚步顿住,看着相携而来的二人,不禁抿唇。
裴珩在前,一手负后,阔步而行,身后宋珞珠因跟不上他的步子只能一路小跑。
分明没有一丝过多的接触,可褚韫宁看在眼中却觉得颇为刺眼。
谁人都可以肆意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可她不行。
眼中一阵阵的酸痛感,刺得她只想闭上眼,她迅速撇开视线,甚至将礼节都抛之脑后,不顾皇帝在场就率先迈进了殿门。
裴珩见她冷淡着一张小脸,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进了殿,想也未想便大步追上。
他实在太过熟悉,每每有世家女当着她的面想要向他贴过来时,她就是这副神情。
堂堂天子,竟如同一只全然被驯化的忠犬,脑中还没回过神来,脚下就已经跟了上去。
实在是不止一次的领教过,难哄得很。
裴珩也觉得冤,明明他已经甩的很快了。
这次更冤,他连看都不曾看宋珞珠一眼,更别说碰了。
夕阳渐沉,天边残留一片淡淡的红霞。
春禧殿的院落里,绿竹如茵,假山堆砌。茂密竹林随风发出沙沙声响,竹影随着太阳落山,逐渐拉长,如同无形帷幕,将整个院子遮蔽在幽暗下。
假山下传出男子压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恼怒:“什么叫相携而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她相携了?”
“你放开我!”一道声音娇弱又慌乱,像是被恶霸堵在巷子里的小娘子,敌不过对方又很是怕人看见。
他追上来时,褚韫宁吓坏了,却抵不过他的手劲儿,被攥着手腕一路拽至假山后。
见她不搭理自己,还提着裙子想走,裴珩手臂一抬便阻住她的去路,迫得她只能随手臂动作一点点后退,直至抵上石壁。
褚韫宁被他锁在臂弯下,困在身体与石壁之间,拂过的风好似都掺了他的气息与温度。
院中格外幽静,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水滴溅落,跌入假山下的清潭中,发出滴滴清脆声响。
隔墙传来悠扬婉转的琵琶声,隐约还能听见女子的说笑声,那声音听起来不只一人。
悦和连裴珩都请来了,这般看来定然不会是简单的小聚。人越多,她与裴珩的关系便更容易被发现,他又是个万事不忌的主,若是被揭穿,怕是会脸不红不白的直接承认,根本不会替她遮掩。
褚韫宁越想越心焦,急切的想走,就算走不掉也不能与他在一处。
她冷下一张脸:“宫中家宴,陛下要将与我的关系公之于众吗?”
她自认了解裴珩,他最恨背叛与威胁,如此说辞,一来,是提醒他要掩藏好与自己暗通款曲一事,二来,也是在威胁他,一旦关系公之于众,他就要给她名分。
裴珩眸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听她此言,神色间的愠怒反倒褪去,阻住人去路的手臂也缓缓放下,低声问:“你是这样想的?”
那声音里似乎含有几分期待,仿佛对她此言颇有一些惊喜。
褚韫宁抬眸看他,撞进一双柔和又专注的眸子,乌黑瞳仁水润润的,像某种犬类。
他在期待什么?褚韫宁觉得莫名,又觉得他毫无礼义廉耻。
这样的叔嫂关系,他就不觉得羞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