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韫宁紧盯着殿门处,见德顺带了几人进来,并未出现预想的那人。
悬在半空那口气才顺了下去。
“陛下听闻夫人进宫,特吩咐奴才送些赏赐来。”
褚夫人正欲谢恩,不经意间回头瞧一眼女儿,却见她仍懒散地靠着贵妃榻,掩唇打着哈欠,似乎根本不将皇帝身边的红人和帝王赏赐看在眼中。
裴珩隔三差五地送东西给她,褚韫宁早就习以为常,眼下便也没放在心上,直到看到母亲瞪过来几眼,才磨磨蹭蹭地从榻上下来,随着一道谢恩。
“谢陛下恩赏。”
两道声音,一道端庄欣喜,一道柔软敷衍。
把德顺送出了门,褚夫人才拧着眉训斥女儿:“他毕竟是皇帝身边侍奉的,你面子上也得过得去才行。”
见她好似根本没听进去,又一瞪眼:“你如今嫁进了皇家,处处都要谨慎才是,还当是在自家府上人人都能纵着你的时候呢?”
褚韫宁挽着母亲的手臂,被训了也只鼓了鼓腮,不经意便流露出小女儿家的情态来,似委屈又似撒娇。
见女儿如此娇态,褚夫人哪还舍得再数落,立刻便软了心:“娘的窈窈最懂事了,岂会不懂这些道理。”
又拉着她一道去看送来的赏赐。
“这翠真是通透,这样好的春带彩可不易得。”
迎着日光看,镯子通透如冰,淡淡的紫色中掺了几抹柔和的绿。
“这颜色鲜嫩,正适合你如今这个岁数。”
见母亲似乎是想将东西留给她,褚韫宁推拒道:“陛下所赐,母亲还是拿回府上收着才好。”
可那一水儿的赏赐,除却几匹墨绿,藏青色的缎子,便都是些退红、苏梅、杨妃一类颜色,要多鲜嫩有多鲜嫩。
这料子她若是穿出去,还不被旁人笑死。
褚韫宁看了也笑:“娘哪里穿不得了?”她捡起一块缎料:“这荔肉白的缎子,若绣上兰竹纹,虽然鲜嫩,却也雅致。”
褚夫人连连道“正是”,赞她眼光好,又惋惜了几句。
自女儿出嫁后,自己都没了陪着挑首饰衣料的人了。
谁让她嫁了个糙人,问他,也只会粗声粗气地说好看。
两个儿子更是指望不上,加起来也不如她的窈窈贴心。
娘俩正说着哪个颜色的缎子绣什么纹样,福茂便贴耳过来:“娘娘,方才师父临走时,说陛下晚些会来陪您用膳。”
闻言,褚韫宁面上笑意一点点褪去。
褚夫人离得近,自然也听见了福茂所言。
待人退下,她才压低声音:“陛下为何要来这用膳?”
褚韫宁勉强牵了牵唇角:“许是替他兄长来的吧。”
这倒有些道理。
褚夫人点点头,只是眉心依然蹙着。
观女儿神色不好,以为她许是因要见帝王而心神不宁,便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无妨,曜之那孩子,你们幼时还玩得甚好,如今成了帝王,便更是不会将那点年少时儿女间那点小情小意放在心上。”
新帝初登基时,不知有多少人在看他们褚家的笑话,可结果呢?还不是都洗洗睡了。
那孩子本就懂事,如今又在万人之巅,俯瞰江山,见过大浪高山,便更不会将那等陈年旧事放在眼中了。
毕竟她的丈夫和长子都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为君主在边疆效力。
最初听闻母亲对裴珩的印象是“懂事持重”时,褚韫宁噎了好半天都接不上话来。
可也难怪,见到母亲之前,裴珩已经倾心于她,自是表现的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褚韫宁记得,那时他在京中的名声并不算好,得罪的那些大儒更是对他毫不留情地口诛笔伐。
对此,母亲很是义愤填膺:“不过一些酸气迂腐的举子,混出些功名来便不知道姓什么了。我看曜之那孩子就很好,完全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若是没有曜之去清缴叛党,又将蛮人击退至三弥山,等人家一路打到上京城里来,看他们拿什么抵挡!破纸破笔吗?”
只有父亲看裴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
裴珩很守时,晚膳才摆上,他人便进了殿。
半个时辰前,褚夫人还很是放松,甚至还去安抚女儿,而褚韫宁则是秀眉微蹙,笑颜难展。
此刻却恰恰相反,褚夫人局促地跪拜,褚韫宁则是浅浅屈膝。
裴珩抬手将人稳稳扶住:“夫人不必拘礼,朕路过承庆殿,听闻夫人在,便想来一同用个膳,夫人不嫌朕叨扰才好。”
他能这般笑言,在褚夫人听来,便是帝王念旧了。
原本拘谨的心放松不少,只是若要她像从前那般将眼前帝王当成自家孩子,张口闭口地叫人家小字,那是全然不敢的。
“哪里哪里,陛下肯赏光,是臣妇的荣光。”
褚韫宁看着二人往殿中去,两道背影一个修长挺拔,一个端庄慈爱,看上去和谐得如同母子一般,裴珩甚至极自然地替母亲撩开帘子。
二人有说有笑的,也没人搭理她,她便只能跟在后头进了殿。
听见母亲在前头愉悦的笑声,褚韫宁皱着眉瞪了一眼,方才还拘谨得很,被人哄了几句就笑得跟什么一样。
承庆殿的膳桌比二人在慎德殿用的大一些,膳食摆满了一桌子。
裴珩看着膳桌上一道菜:“朕记得幼时便最爱吃夫人做的这道火腿煨肉。”
褚夫人愉悦归愉悦,却也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并不敢与皇帝乱攀从前的关系。
“臣妇会的不过是些微末的家常做法,菜式相同,味道却是比不得宫中的御厨。”
褚夫人言辞间的避嫌,裴珩并未往心里去,只吩咐下人:“这道竹荪鸡汤不错,替夫人盛一碗。”
褚韫宁接过下人手中的碗和汤勺:“我来吧。”
她盛了一碗给母亲,又盛了一碗搁在裴珩跟前,柔柔道:“陛下也尝尝。”
将碗搁下时,顺手将勺把拨到刚好的位置。
那声音柔顺如水,举动也好似做过百遍一般自然顺手。
而坐着的那人,一副由着人服侍的姿态,仿佛习以为常。
褚夫人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皇帝,心头似有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却又理不出半点思绪来。
怪就怪在一切都太自然顺滑了。
好似叔嫂关系很是不错。
许是幼时的情分还在的缘故。
果然还是儿时的情义最是纯粹无暇,哪怕身居高位也不曾淡去,褚夫人心中感叹。
她趁裴珩不注意时,还偷偷与褚韫宁咬耳朵:“皇家兄友弟恭,实在是少见,陛下真是仁德。”
褚韫宁嘴角抽了抽,勉强一笑,应付着“嗯”了一声。
兄友弟恭?指的是弟弟事必躬亲地替兄长入洞房,而兄长还要友善相待的“兄友弟躬”吗?
仁德?怕是人人都骂他缺德吧。
三人用的差不多时,裴珩看一眼天色:“外头天黑了,夫人坐窈窈的轿撵出宫吧。”
殿内一时寂静无语。
褚韫宁看他一眼便默不作声,褚夫人闻言也侧目。
心头那股才压下去的古怪又悠悠冒出头来。
谁家小叔叫嫂子闺名啊?还叫的那样顺嘴。
裴珩倒是神色如常,并未觉得有半点不妥。
甚至褚夫人离开时,他还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夜渐深了,褚夫人心中觉得不妥,可碍于天权皇威自然而然的威慑力,并未说什么。
可她乘着轿撵一路往宫门去时,怎么都觉得不对,遂命人调转回去。
说不上哪冒出来的念头,她只想陪窈窈住上一夜再离宫。
离近承庆殿时,褚夫人让人放下轿撵,这一晚上,她思绪乱的很,想自己走走。
承庆殿廊下点起了一盏盏宫灯,映亮了整条廊庑。
她看见廊庑尽头一抹甚是熟悉的粉红色,正欲上前将人叫住,便见那抹粉色身影一下隐入了一旁的树后。
这孩子,怎么还躲着她?
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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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当女儿调皮,无奈上前,走了几步却又顿住在原地。
夜色浓郁,可借着宫灯,还是能看清,那粉色身影上搭了条手臂。
粗略看着,是个男人的手臂。
梁王耐不住寂寞?回来了?
担心女儿女婿被撞见尴尬,她隐到廊柱后,正欲转身悄悄离开时,脑中忽的意识到,那男人的衣袍是玄色。
天玄地黄,玄为天色。
本朝以玄为尊,玄色仅帝王可着。
褚夫人脑中好似被一柄无形巨锤击中,声响震颤得全然听不见其他。
她怔然地看着那株垂丝海棠后,男人手臂似是揽在腰间,揽得很紧,衣袖都压皱了。
男女压低的声音传来。
“你非得在这里吗?”娇怒的女声即便是压低了,听得不清明,却还是让褚夫人一颗心彻底跌入谷底。
自己女儿的声音,再不清楚,她也是能辨别出来的。
“你想在哪?”裴珩低低调笑,手臂稳稳将人箍在怀中,丝毫不将她那点推拒看在眼中,小猫扑腾似的。
“你方才叫我闺名作何!”见他脸皮如同城墙一般戳不透,褚韫宁索性换个由头斥他。
裴珩挑眉:“不能叫?”
他百不在意:“叫就叫了,你母亲看不出来。”
他又不是故意给她制造麻烦的,就是太顺嘴了,就那么叫出来了。
褚韫宁瞪他一眼。
已经叫了,总不能让他再咽回去。
“母亲今日可甚是高兴,怎么谢我?”不等她提及,他便大言不惭地邀功。
褚韫宁垂眸,今日他的确顾全了她的颜面,待母亲很是周到宽和。
可她如今这样见不得光,连见母亲也不能大大方方的,还不都是他造成的。
理虽是这个理,可她人在屋檐下,也只能低头。
她轻轻拽着他的袖口,声音小得听不清:“回去好不好?去床上。”
裴珩眸中笑意渐浓,轻轻哼笑:“我说什么了?就要去床上?”
褚韫宁耳根蔓上粉霞,眸中恼怒藏不住。
男人清朗的笑声虽低,在静谧的夜色下却听得清晰。
他一声声地笑,藏在柱后的褚夫人听得脑仁一阵阵地疼。
后槽牙都开始磨。
他倒是开心了!让她女儿与他暗通款曲啊这是!
两人似乎很是沉浸,像是平日里就这般旁若无人的惯了,连柱后藏了个大活人都能无从察觉。
推拒拉扯间,半个粉色身影从树后现出。
褚夫人清楚地看到,属于男人的手掌,掌住小巧的下颌。
她赶忙闭紧眼。
作孽啊!
那头也不知在做什么,静谧许久,再出声,便是那登徒子横抱着她女儿,大步往这边来。
她贴着柱身,绕了半个柱子,避开视线。
他竟直接把人抱进殿去了。
而自家女儿似乎也并不怎么抗拒,还抱着人家的脖子。
这一晚的信息量实在巨大,猛遭重击的心脏还未缓过来,就要去捋清如此复杂纷乱的线头。
这两人,这样有多久了?
连偷偷摸摸都不屑了,可见不是头一回了。
这承庆殿如此空旷,看着就像没什么人气儿的样子。
好歹是王爷寝宫,却连个侍卫都没有,宫女太监也少的可怜。
她早该想到的。
思及白日里临近承庆殿时,那一队的金吾卫,引路的小太监说,那是临时把守承庆殿的,夫人来了,便暂时撤下。
帝王亲卫,怎会被指派来把守王爷寝宫?
梁王该不会是被下狱了吧?
褚夫人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
丈夫被下狱,自己又被小叔强占,她那苦命的女儿可怎么办才好?
偏偏那人是帝王,她身为母亲也帮不得她什么,哪里还有脸见她。
褚夫人不知怎么浑浑噩噩地回了府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给她家糟心的那口子去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