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忆恍然,难怪说无熟人引路是无法进入暗市。就这入口,任谁来了都得寻找一番,还未必能找的到。
在中年男子进入入口的同时,蔡昭忆敛起思绪,拉着桃月跑过去。
好在拐角离入口不远,石墙刚关上两寸,她们就跑至入口。只是看到里面身着黑衣,戴白色面具,仅露出双眸和下颌的持刀男子,蔡昭忆有些恍惚,不由想起多日前马车上,那个银面男。
澍阳何时时兴戴面具了?
“要进就快些。”持刀男子催促道。
蔡昭忆回过神,道了声谢,与桃月一同进入入口。
入口之后便是一条窄道,两侧墙壁置有蜡烛,可清晰照路。因窄道四通八达,故有一名老翁引路。
老翁白发苍苍,背影佝偻,也戴着一张白色面具,还给了蔡昭忆二人两张面具。
老翁见蔡昭忆二人拿在手上,神色似有不解,便道:“敢问两位,你们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好友介绍而来。”蔡昭忆早已想好说辞,压低声线道:“不过好友只说明暗市在何处,如何进,却未道规矩何如。有失礼之处,还望老翁勿怪。”
“没有什么怪不怪。”老翁摆摆手,道:“每到开市之日便有数不清的人进来,鱼龙混杂,为了不透露身份长相,暗市便有进来之人与商贩们都要戴着面具的规矩,以保自身安全。”
“原是这样。”蔡昭忆侧眸看眼桃月,将自己手里的面具递过去,转身与老翁闲聊。
桃月在蔡昭忆的掩护下又摸又闻,确认无误后,才悄悄递回蔡昭忆手中。
闲聊间,她们跟着老翁顺台阶而下,越往下走越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泥土味。
蔡昭忆观察四周,感觉这里的墙壁很奇怪,不似寻常用砖砌,倒似是在土里凿出了一个通道,一摸还会落泥沙。
突然,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暗市可能就建在地下。
暗市在坊间建立的时日不短,可这么多年都无人知晓或找到暗市真正的所在。这其中要么是有人找到,被灭了口;要么就是建的隐蔽,无人能寻。
可再隐蔽,只要在澍阳境内多少会传出一些消息,不会像这般只知入口不知所在。
越想,蔡昭忆越觉着入口之后的那条窄道很奇怪,但说不出怪在何处。
思忖间,她们走完长长的台阶,又跟着老翁在窄道内左拐右拐了一会儿,才终于听见热闹的人声。
这时,老翁提醒戴上面具。
蔡昭忆二人依言行事,戴好面具,在老翁的指引下抵至真正的入口。入口处有两名持刀的面具男把守,其中一人看了眼老翁的紫铜令牌,直接放蔡昭忆二人进入。
暗市内看不到天穹,仅有一些灯笼与蜡烛照亮。
不过这里比蔡昭忆想象中要大的很多,可以说与七星正街差不多,纵横交错着许多小摊,每个小摊前都有一个立牌。
牌子的颜色各不相同,黑灰赤绿青蓝紫七色都有,其中最多的当属黑色,青色与灰色这三种颜色。
蔡昭忆与桃月初来乍到,不知颜色有何寓意,漫无目的逛着。
逛了几圈,蔡昭忆终于明白。
置黑色立牌的摊贩卖的是兵器一类;青色摊贩卖的是盔甲一类;而灰色摊贩卖的……是人。
准确讲,是奴隶。
这些奴隶有男有女,各个穿着白色的麻布衣裤,被关在一个巨大,血迹斑斑的牢笼之中。
蔡昭忆本以为是有买家挑选,就能够把人买走。可听了周围人的交谈,她才知道没有这么简单,是笼子中的人互相搏斗,赢者才有资格走出牢笼由来往的买家挑选。
比这个搏斗还丧心病狂的是,上一个乃至上上一个走出牢笼但没被买走的人,必须要挑战现在的胜者,再进行一轮殊死搏斗,直到有人胜出。
若无胜者,就开始下一场离笼搏斗。
“这真是丧心病狂!”桃月忿忿地小声骂道。
何止丧心病狂,简直是惨绝人寰!
蔡昭忆看着牢笼中男女为了一个离开的机会对彼此下狠手,瞧着来往之人驻足观看,鼓掌喝彩,又看向入口处视而不见的面具男,心里生出一种愤然。
这里还是天子脚下,百姓安居乐业的澍阳么?!
她双手握成拳,眼中含愠色,暗下决心。
此番回去,定要竭力查暗市所在,待官职加身,必要好好肃清此地恶臭,见不得光的风气!
突然,人群一阵躁动,蔡昭忆还没反应过来,被人从身后一撞险些摔倒。桃月也吓了一跳,立马腾出手扶她。
“姑,公子你没事吧?”桃月着急的差点说漏嘴。
蔡昭忆摇头,抬眼只见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在过道间狂奔,边跑边回头。
这一回头让蔡昭忆目光一震。
竟然是她!
果真在这里遇见了!
“快抓住她!快,前面的快抓住她!”此时几个魁梧的壮汉提着棒子,正追着那名姑娘。
蔡昭忆见状,拉着桃月紧随其后。
眼看小姑娘躲在一手握长剑,神色冷漠的黑衣女子身后,蔡昭忆二人才停下脚步。
“赶紧给小爷滚过来,否则挑了你的手筋脚筋!”为首的壮汉目光狠厉,威胁道。
“姑娘救我!”小姑娘瑟瑟发抖,伸手想拉黑衣女子的衣袖,忽而想到什么又收回手,哭诉道:“姑娘,我是被他们抓来的!他们心狠手辣,还杀了我全家人!求姑娘救我!求姑娘救救我!”她泣不成声,“扑通”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反观黑衣女子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未说一句话,连眼神也没给一个,迈步就要离开。
“姑娘!”小姑娘顾不得什么,惊慌地扯住对方衣摆,“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就是当牛做马也绝无怨言,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不然他们抓我回去一定会杀了我的!求求你……”
壮汉见黑衣女子压根不管这事,转头给手下一个眼神,便有两人动身朝小姑娘走去,嘴里还说着:“起来赶紧跟我们回去,不然老大生气,你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不!我宁可死也不回去!”小姑娘见黑衣女子无动于衷,起身飞快冲到一旁的兵器摊前。
正当她拿起一把利刃时,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这个人,小爷要了。”
小姑娘猛地回头,只瞧看戏的人群中走出一灰袍,面有胡须的男子。
“开个价吧,”蔡昭忆眼神落在小姑娘身上,淡道:“她,小爷要了。”
为首的壮汉一听,笑了:“可以,五百两。”
五百两?!
桃月在身后震惊地眼睛都瞪大了,姑娘买的这件上好的软甲,也才二十两!一个人就五百两,这明晃晃是要抢银子啊!
“二十两。”
壮汉一听,嗤笑道:“兄弟你是第一次来吧?不知道在这里买人最低五百两么?你竟给二十两?”
“第几次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个人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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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是伤,容貌有损,还要自戕,我肯出价已是最大的诚意。”蔡昭忆面无波澜,有理有据道:“何况这人带回去,小爷还要照顾,调养,哪里不需要花银子?”
“你若不想卖,那便算了。”她说着,转身离开。随即听到壮汉朗声:“在场的各位买家,五百两可有人愿意买这个贱奴?”
看戏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人吱声。
壮汉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搭理,他瞥了眼抵死不从的阿柳,不得已开口喊住蔡昭忆:“兄弟,你若真想要这个人,那就便宜些,三百两。”
蔡昭忆没搭理,心里默数几个数,数到五时,壮汉改口道:“一百两。”
蔡昭忆顿步回头,只瞧阿柳已将利刃抵在了脖颈上。她见状,说道:“二十五两,不能再多。”
在暗市死了个人不足以掀起多大波澜,可卖家会损失一笔银子。
蔡昭忆利用的就是摊贩这种心理,想要花最少的银子把人带走。
壮汉眉头一皱,显然不同意这个价钱,沉思片刻,一咬牙松口道:“二十五两就二十五两,给钱。”他摊开手掌。
蔡昭忆:“先把她的两份奴契交出来。”
壮汉没想到对方还知道奴契有两份,不情不愿,磨蹭许久才拿出两份写着“阿柳”名字的奴契。
桃月拿过奴契打算递给蔡昭忆,蔡昭忆却示意她给阿柳看。
阿柳一手拿刀抵着脖颈,一手接过奴契看,仔仔细细看好,才哽咽道:“是,是我的奴契!”
壮汉转过头对着蔡昭忆,道:“验也验过了,给钱吧。”
蔡昭忆一个眼神,桃月将荷包丢给壮汉。壮汉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五两。
壮汉数完银子,回头看了一眼阿柳,碍于暗市的规矩,只是道了句:“算你运气好。”
*
夜色浓稠,正街上几乎看不到任何摊贩与行人。
车厢内,阿柳感激涕零地跪在已卸去伪装的蔡昭忆面前,恳然道:“多谢姑娘相救,奴婢今生愿当牛做马报答姑娘恩情!”
“奴契已毁,你是自由身,无需说什么当牛做马的话。”蔡昭忆拉起阿柳,温声:“今夜喜逢新生,你后面有何打算?”
“奴婢的命是姑娘救的,奴婢只想报答姑娘的恩情,除此之外……”阿柳说到这,眼中尽是恨意,“便是杀了那些不共戴天的仇人!”
蔡昭忆定定看着阿柳,须臾,说道:“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阿柳猛地抬眼,那一刹,车帷被夜风吹起,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少女身上,却宛如落在她的心里。
“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蔡昭忆看着与桃月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温和一笑:“需要你画几幅画。”
不消片刻,马车停下,桃月的声音随之传来:“姑娘,客栈到了。”
“好。”蔡昭忆应着,拿出一个荷包递给阿柳,“这几日你先暂住客栈,好好养伤,其余的事我来想办法。”
“这……多谢姑娘!”
阿柳感激地再次下跪,但被蔡昭忆一把拦住,“你若真想谢,不妨等养好伤,再来报答我。”
“是。”阿柳郑重道:“小女子定会好好养伤,日后报答姑娘恩情!”
……
安顿好阿柳,马车悠悠行至镇国公府后门。
桃月上前推门,推了好几下都没推开,她回头看向蔡昭忆,无奈道:“姑娘,这门……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