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昨晚刚承的宠,腰身正软得厉害。若不是怕人指责自己恃宠而娇,今儿个她是半点也不想动弹。
别看她和添香美玉妙荑等人平日里情同姐妹,实则暗地底都别着劲,一要争宠,二要卖好。所以哪怕当着这几人的面,她也不能表现出娇软无力的样子,更别说是在林有仪面前。
猛不丁身上倒了个人,她一下子没吃住力,不仅没能推开林重影,反倒被压着齐齐滚到了地上。
“红袖姐姐!”
几人惊呼着,忙七手八脚过来扶她们。
这么一折腾,真晕过去的人也会被弄醒。林重影茫然地睁开眼睛,虚弱地环顾四周,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我这是怎么了?”
“林四姑娘,你方才晕过去了。”
红袖因着这一摔,脑子也有些迷糊。回完之后就知道行事欠妥当,暗怪自己多嘴。
庶妹身子不适,人都晕了,当嫡姐无动于衷不说,且脸色还十分难看。林大姑娘这般表现,分明是不喜自己的庶妹。
这也难怪,任是谁破了相,也不可能喜欢貌美陪嫁的庶妹。
“原来我晕倒了。”林重影喃喃着,脸色渐变,惶恐而不安。“大姐,都怪我身子不争气,无法替大姐分担一二。”
林有仪来这一出,不就是想彰显自己的贤良,顺便恶心她吗?正好,她倒要看看一个贤良的嫡姐,在自己的庶妹晕倒之后还会不会要求陪酒。
若还想恶心她,她不介意再表演一次。
“罢了。你既然身子不适,近日就少出门,多多静养才是。”
林有仪心里的火都窜进眼睛里,死死忍着才没让自己发作。
林家虽是汉阳数一数二的士族,但传到父亲手里已经有了落败之相。谢家这门亲事是母亲费尽心机得来,若非她破了相,她何必受制于人。
家里的三个庶妹,顶数这小贱人生得最好。原本在家中瞧着是个胆小怕事最好拿捏的,没想到出了门居然也敢和她耍花招。
母亲说的没错,妾室姨娘都是下贱的玩意儿,再是看上去听话的都不能有半分好脸,能给她们一口饭吃都是仁慈,万不能让她们好过。
但这里是谢家。
“谢家几房都归了家,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多,嘴也杂。你切记谨言慎行,莫要丢了我们汉阳林氏的脸。”
“大姐所言,我谨记在心。”林重影一脸愧色,“二表哥房里有喜,大姐定然为他高兴,却苦于身份不便,不能为他庆贺。我想着易人是大姐最为倚重的人,行事最为分寸,也最懂大姐的心思,何不让她代大姐前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大感意外,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叫易人的丫环。
林有仪来谢府,身边随行有三人。除邱嬷嬷外和易人外,还有一名叫近人的丫环。易人就是之前去请她的人,在原主的记忆中没少行为虎作伥之事。
“四姑娘,大姑娘行事,还用不着你来教。”邱嬷嬷道。
她装作委屈不安的样子,声音怯怯,“是我…是我多言了。大姐,你别生气。”
林有仪原本就火烧心,怎么可能不生气。但哪怕是再气,大局和脸面却不能不顾。一边命人送她出去,一边安排易人去陪酒。
送她出去的是那位叫近人的丫环,近人在原主的记忆中,倒是没有行为欺负之事。出了来乐院的门,她让近人留步。近人表情淡淡,转身就进了院子。
*
戏台下,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更远些的地方,零零散散地站着一些人。那坐的人是府里的几位姑娘,站着的是这个时辰没什么差事的下人。
两边戏台子打着擂,台上的伶人不管底下有多少人在看,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场,唱着戏中人的人生。
远远望去,热闹中透着几分荒凉。
林重影看着那台上台下的人,思量着自己到底属于哪一拨。别人看她如小丑,她看别人如戏子。
当她一转头看到谢问时,她更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无论怎么逃,也逃不开别人的戏剧人生。
“影妹妹,红袖的事……”
“二表哥,那是你的事,不需要同我说什么。”
谢问步步走近,眼神俨然与昨日之前的完全不同。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儿,从那芙蓉面,再到细嫩的脖颈…哪怕是隔着衣裳,他已能想象其中的美妙。
“怎么能与你无关呢?影妹妹,昨晚我将她当成了你。我是来告诉你,无论我身边有多少人,我日后最疼爱的那个人都是你。”他目光露骨,带着浓浓的欲。
这话真真假假,他不是无意识把红袖当成了林重影,而是故意将红袖幻想成了林重影。
林重影忍着恶心,装可怜,“二表哥,你再这样,哪还有什么以后。”
“此话怎讲?”
“若是被别人瞧见了,我哪里还有活路。”
“影妹妹别怕,我会替你做主的。你大姐是个大度的人,她也不会不管你的。你迟早都是我的人,早些也好。”
这个大猪蹄子,刚开了荤就想着左拥右抱。
“可我不想那样!”她后退着,神情楚楚,“你是谢家嫡出的公子,我是林家的姑娘,谢林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真是那样,我更不可能让你为了我而背负与人苟且的骂名。二表哥,我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站在你身后,可以吗?”
美人泫然欲泣,我见犹怜,对于尝过情事的谢问而言,恨不得一把将人抱进怀中,好好怜惜一番。
只是……
他到底是世家公子,哪怕快被血气冲晕了头,也还有几分理智在。心想着影妹妹不同于红袖等人,他还是要给些脸面。
“影妹妹,我对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大婚之期还有好几月,我实在是等得难受。眼下无人,你让我抱抱,一解我之苦。”
离得近了些,林重影隐约还能闻到他身上沾染的脂粉气。
她快恶心吐了。
这位谢二公子嘴上说喜欢她,其实从一开始就视她为自己的所有物,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若不然也不会刚从别的女人被窝里爬出来,就想和她亲热。
所以她对于他来说,与红袖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供他玩乐的消遣之物。更可悲的是,如果她逃不开,也躲不掉,她还是要活下去,将来大概率还会成为这人的妾室。
桂花馥郁的香气充斥着她的感官,她仰头望着碧空与白云,天际的无垠与自身的困局对比强烈,越发让人窒息。这种无法挣脱的感觉让她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戾气,内心深处的阴暗在滋生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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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表哥,你想想大姐!”
“提她作甚?”
“她是你未来的妻。”她咬着唇,语气悲痛。“我方才见她,她还蒙着面纱。私下相处都不摘下,可见那脸上的疤还未消褪。”
谢问浑身的热血,在想到林有仪那张脸时,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他皱着眉,原本温润的面相露出嫌弃之色。“她身为正室,大度贤良即可。”
一个破了相的妻子,好在还算大度,否则要来何用!
“二表哥,此言差矣。她是你的妻子,日后总要与你一同外出做客见人。若是她成日里戴着面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岂不让你没脸。”
“那正好,你是她妹妹,以后我带你出门。”
谢问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左右仪妹妹已经破了相,将来就安心留在谢家,替他料理后宅便是。影妹妹也是林家的姑娘,又是仪妹妹的妹妹,所谓骨血一体,姐妹一心,想来林家和仪妹妹都不会说什么。
“二表哥,万万不可啊。若你真的这么做,整个临安城的人都会说你是宠妾灭妻。我再是想帮你,也不能由着你被人骂。”
“影妹妹,你们林家让你陪嫁,不就是让你帮你姐姐的吗?”
“大姐才是正室,她的脸面就是你的脸面。她脸上的疤一日不除,你的脸面就一日有瑕疵。当务之急,你得帮她将疤给去了,方才能保住你自己的脸面。”
谢问眉头皱得更深,经由她这么一说,倒是半点旖旎也没了。
正室关乎的不止是他的脸面,还有整个谢家的脸面。若一直脸上留着疤,成日戴个面纱,像什么样子。
忽地,升起一股怒气。影妹妹都知道这个道理,仪妹妹却是半点不上心,也不说寻医问药,还有闲心日日去打扰母亲。
“影妹妹,还是你懂事。”
“二表哥,你快去吧。”林重影一副懂事的模样,面上恰到好处的现出一抹羞涩,“我就在你身后,又跑不掉,我会等你的。”
谢问闻言,热血又上头。
“影妹妹,你若是嫡女,那该多好。”
“二表哥,你别说了,这是我的命。大姐是嫡出,只有她能配得上你。”
林家本来就比不上他们谢家,一个破了相的嫡女,哪里配得上他?
“影妹妹,若不你,我根本不会同意……”
“二表哥。”她伸出一指虚虚点在谢问的唇,“你的心意我知道,我知道你委屈,我也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谢问心荡神驰,想抓住她的手,被她轻巧躲过。
她退后几步,到了安全的距离。
“二表哥,为了我们的以后,求你别来找我了。”
说完,她掩面而去。
一口气走出去好远,确定谢问没有追上来之后放慢脚步。到了荷砚边,毫不犹豫地过去,将手伸到水中。搓了又搓,洗了又洗,好半天才起身。
不远处的桂花树间,月白色的身影一晃而逝。哪怕仅是半个囫囵的模样,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是谁。
当下赶紧改变方向,换了一条路走。
谁知走着走着蓦然一抬头,那人却在她的前方。
如寒竹临风,清冷雅正。
正是谢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