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人人与她
    顾相璟却是不管安国公作何感想,拱手行礼便告辞离去。

    他之所以缄默,一来其实是因为他深知昭明帝对安国公府的看重,不能轻易撼动;二来近些年圣心愈发难以揣摩。

    去年,圣上交还审刑院的权力,旋又命太子坐镇其间,兼任捧日左两厢都指挥使。而今年,圣上突然大力提拔了几位新贵入中枢,朝中势力格局变动微妙。两日前,圣上忽又降旨,令三皇子任吏部左侍郎一职,吏部掌天下官员升迁调动,权力之大,可见一斑。是以,三皇子隐隐有了与太子抗衡之势。

    他不明圣意,加之靖王府刺杀之事余波未平,审刑院趁机狠狠参了自己一本,而圣上态度暧昧,不置可否。他心中自是警醒,因此在朝堂上愈发谨慎行事,不敢有丝毫疏漏,落入他人彀中。

    快行至皇城门时,一位内侍匆匆寻了过来,恭敬行礼:“顾指挥,刚刚您家中来人,说是顾寺卿让您回家一趟。”

    顾寺卿原名顾弘道,为正四品光禄寺卿,是他的父亲。光禄寺主掌祭祀、朝会、宴飨酒醴膳羞之事,虽然官阶高,但并无多大实权。

    顾相璟轻轻颔首,以示知晓。

    内侍恭敬退下。

    顾相璟并未打算回去,反正只会闹得不欢而散。他不改方向,朝宫门走去。

    顾相璟走出宫门,回首望去。只见夜色沉沉,墨染宫闱,飞檐翘角尽掩于暗幕之下。夏夜之风,本应携燥热不羁,而今却静默异常,仿若慑于这幽暗静寂,深敛气息。

    天幕低垂,星月遁隐,皇宫愈显幽深诡秘,犹如巨兽蛰伏,伺机而噬。

    顾相璟久久凝视着,忽然,他果决转身,步履坚定地朝着玄甲司的方向走去。

    就像他们所说的,自己就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剑,圣上之意,便是剑尖所指。圣上无意,便静听天命。

    剑,生来便为锋芒,不需理解,不需温情,只需畏惧,只需斩杀。

    这样一把利剑,又有谁会靠近,谁会喜欢?

    以他人生,做一把剑,也未尝不好。

    顾相璟在漆黑的街巷中穿行,身影渐渐隐没于幽深之中,如一抹孤影,静静融入这片沉寂的夜色。

    *

    舒苒华在玄慎厅已经坐了许久,口供更是翻阅了数遍,但她仿佛被遗忘了般,迟迟不见顾相璟身影。

    冬青和娘亲该等急了吧,再等一盏茶时间,他再不来,她便先行离开了。

    她心中不禁有些焦虑,手中的茶水早已凉透,她轻轻放下茶杯,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门口。

    不料,视线却不期然地撞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竟是顾相璟突然出现。

    或许未料到此处有人,他并未收敛眼中情绪,满是孤独与沉寂,如深潜的暗流,又如荒野孤狼。

    他立于门外阴影之下,身形更显孤寂。

    舒苒华一时愣住,只觉眼前之人竟有几分……可怜。

    顾相璟亦是微微一怔,旋即恢复常态,从阴影走出,步入明亮的玄慎厅内。

    不知为何,他的步伐比往常多了一丝急切。

    “你为何还在这里?”顾相璟走到舒苒华近前,脚步不经意地慢了下来。

    舒苒华轻轻抬眸:“我还没跟你说参校口供的结果。”

    顾相璟闻言,心中恍然,他本意是想让她歇息一会,却非真让她审视那冗长口供。一抹歉疚之色悄然浮上他的眉宇间:“是我疏忽了,竟记这回事。”

    舒苒华知道顾相璟今晚必是事务缠身,哪会计较此事?便道:“无妨,我也没等多久。”

    角落的钟漏滴答轻响,顾相璟轻轻瞥了一眼,已是戌时三刻。

    “口供并无问题,记录详实,公正无偏。”舒苒华继续说道,声音清脆而有力。

    闻言,顾相璟心底的歉意更甚,他略一沉吟,还是将圣上裁决的事宜告诉了她:“方才我进了一趟宫里,圣上罚徐子瞻杖责三十,闭门思过半年。”

    说罢,他细细地观察着舒苒华的表情,试图捕捉她细微的情绪变化。

    舒苒华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这样的裁决,圣上明显是轻拿轻放,舒苒华其实不感意外,历代王朝,权贵向来有平民无法企及的优待。

    是以,人人才会想着往上爬,挤破头争权夺利。而在权力的浸染之下,昔日只求自保之人,终也难逃沉沦,又成了欺人的那一个。

    她心底暗自冷笑,面上却波澜不惊,淡然言道:“圣意难测,如此裁决,或许另有深意。”

    顾相璟听到她中规中矩的回答,心底却生出几分失望,她的反应太过平静。她对马儿都一视同仁,却对徐子瞻视而不见,定然是厌恶其行径。她听到这番轻判,难道不生气吗?思及此,顾相璟终于还是问出声。

    “我不做无用之事。”舒苒华眼神清冽地看向他,轻声反问,“倒是你因此得罪了安国公府及其他权贵,可曾后悔?”

    一个时辰前,郑天行将诊费给了她,足足一百贯,实在是飞来一笔横财。不仅如此,他还说顾相璟已派玄甲卫去她家中传信,让她不必担忧。随后,他语调一转,慷慨激昂地讲述了顾指挥是如何不畏安国公权势,又如何让安国公吃了哑巴亏。

    顾相璟未料她会如此发问,神色微征地看着她。稍顷,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我素来如此行事,不曾后悔。”

    舒苒华闻言,眼中掠过一丝不同寻常的光彩,继而化为粼粼波光,漾溢出一丝赞赏。

    在温暖而柔和的烛火映照下,顾相璟觉得舒苒华此时的神情柔和如秋水,潋滟生辉。

    他心中微动,终是问出了那句萦绕心头的话:“你为何不怕我?”三次相遇,两次张口就是诊费,一次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舒苒华嘴角轻扬,笑容如同破晓时天际的启明星,虽淡却耀眼:“自我遇到你以来,你未曾做过一件坏事,我为何要怕你?”

    “可人人都说,玄甲卫为朝廷鹰犬爪牙,冷血无情,杀人如麻,无人不恶不惧。”舒苒华的话让顾相璟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内心迫切地想要听到些什么,于是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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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苒华轻轻摇了摇头,眼眸明亮清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世人往往偏听偏信,不知真相。我只知道,你现在做的,是秉持公义,护佑一方平安。”

    她的声音虽轻,却如春风拂过冰面,让人心头一暖。顾相璟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心中的重负似乎在这简单的话语中找到了一丝纾解。

    “三年前,在圣旨晓谕天下的时候,人人都说,我祖父医术浅薄,徒有虚名。可事实并非如此,相反,他心怀慈悲,一辈子都在救死扶伤,行医行善。”

    “我向来不爱听他人之言,如今更是只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感。”舒苒华笑容更甚,神色间满是笃定,“况且,这些谬言不会长久,终有拨云见日的那天。”

    或许是觉得与顾相璟颇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或许是刚刚他那番“可怜模样”触动了她,又或许是看在那一百贯的份上,她竟是将自己肺腑之言倾出。

    顾相璟深深地凝视着她,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复杂难辨,似乎有千言万语在心头涌动。他觉得胸腔有某股陌生的情绪激荡着,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也让他难以名状,难以抑制,却又甚是欣喜它的出现。

    *

    舒苒华在走向玄甲司大门时,迎面进来了一群衣着光鲜,神情急切,步履匆匆的男女老少。

    这些便是那些纨绔子弟的家眷吗?难怪郑天行方才急匆匆地喊走了顾相璟。

    舒苒华心中暗自揣测,脚步未停地走向门外,与他们擦身而过,眼角微瞥间,一抹孔雀绿织锦衣角一闪而过。

    待她乘坐顾相璟安排的马车回到家中,已是亥时三刻,夜幕深沉,只听得到远处更夫的击柝声。

    步入小院前厅后,舒苒华好生安抚了一番等待至今未睡,焦虑不安的娘亲和冬青。盯着她们睡下后,她才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带着娘亲今日一大早为自己求来的平安符,安然入睡。

    *

    清晨的街巷百物待兴,丝缕薄金阳光轻拂而落,暖融灿烂。

    “叮铃”——

    冬青轻摇着串铃,和舒苒华行走在大街小巷之中,一边熟悉着京城的地形,一边吆喝行医。

    “娘子,我们现在共有一百八十五贯钱,是不是很快就能攒够买礼的钱了?”冬青兴奋地算计着,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前几日她收到了娘子给的一百贯交子,激动地差点蹦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想:果然是横财攒得快啊,请各路佛祖观音继续保佑我们!

    舒苒华注意到她闪烁着亮光的眼睛,不由笑着摇头:“还差两三百贯。”

    冬青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她坚信,她们接下来的运气肯定会越来越好,这一百贯不就是证明吗?她前脚才求的佛祖观音,后脚便到手了。

    这些神仙果然是好人。她喜滋滋地想着。

    转角便是外城城南的医馆药铺集聚之处,含耀街。

    当她们行走至一处转角之地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咒骂声,伴随着疾行的脚步声,自远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