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se
    书房昏暗,窗帘没有完全合闭,留了条细口。这才得以让薄弱的月光泄进。

    如果有人,在不开灯的情况下,能影影绰绰地窥见室内的冰山一角。

    一面白板紧靠墙壁,上面有照片、五颜六色的便签纸,以及乱七八糟的笔迹。

    “咔哒。”

    清脆的解锁声伴随少女低沉的嗓音一并响起。

    “外婆,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的父母没有缺席过一次家长会。”

    “他们心系女儿,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啊。”

    姜知幻笑道,语气温和,没抬手开灯,径直走到白板前。

    她刚洗完澡就接到周知敏的电话,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背部衣料打湿大半。她毫无不适感,也没有吹干的兴致,只用毛巾随便擦了两下。

    一路走来,地板上还有滴答落下的水珠。

    “一次家长会而已,参不参加都无所谓。”

    借着月光,姜知幻的指尖轻触上白板正中央贴着的照片,眼神里多了些许温柔。

    她继续道:“还是,你想知道点什么?”

    “比如,我在学校的表现如何?经常跟谁来往?同桌是男是女?待人有不有礼貌?仪态举止端不端庄?”

    “如果想知道这些,大可不必多跑一趟去问老师。问我就行。”

    照片里的少年,蓝白条纹衬衫外搭一件V领毛衣背心,下身穿阔腿牛仔裤,踩黑白运动鞋。

    分明是干净清爽的学院风打扮,可他姿态懒散,脖间领带松松垮垮地系着,站在爬满半面墙的弗洛伦蒂娜前,更像是被团团簇簇的花朵包围其中。

    然后,在周边人的起哄说笑下,少年右手指间夹着根点燃的茉莉香韵,放进嘴里吸了一口,随即叼起左手拿的那支红得艳丽的玫瑰,轻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吐出烟雾。

    他眉梢眼角微翘,似笑非笑,活脱脱一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

    而画面也就此定格在少年叼花吐烟的这一幕。

    这是宋不辞。

    准确来说,是姜知幻第一眼见到的宋不辞。

    姜知幻语速不疾不徐,最后终于落到了重点上。

    “或者说,我不值得你信任?所以才再三坚持要参加家长会。”

    那头沉吟片刻,“有知,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带刺了。”

    “对不起。”

    说虽这么说,语气却听不出半点歉意。

    “无论你父母来不来,我都还是想参加。”周知敏改用怀柔政策,“外婆年纪大了,就想在你成长中的每一刻留下点痕迹,这样你以后至少不会那么快忘了我这个老太太。”

    “你看她多会训狗哈哈哈哈哈——”

    未知生物放肆大笑道。

    “说得感人肺腑,字字句句中透露的可不就是……别无选择,唯有服从。”

    “偏偏是至亲之人。”

    话这么密,把舌头割了吧。

    姜知幻拧眉,细白的手指暴起青筋。

    “切,假正经。”

    “我只是在陈诉你的真实想法。”

    姜知幻沉默。

    未知生物说的话确切不移,光是代入一下,她就觉得胸口像是堵了团棉花,胀得厉害,又拿不出来。如此窒息居然还能喘着一口气。

    憎恨的同时,也许还有一种一眼能望到头、无可奈何的苦涩和无力吧?

    不敢想象傅女士在这种环境生活的十八年。

    姜知幻的目光扫过照片底下写的一句话。

    ——如果没有自由地活着,人生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太明白,自由对于常处于束缚状态中的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然而,未知生物却告诉姜知幻:“真有那么重要吗?自由的本质明明是欲望啊,而追求自由不就是服从自己的欲望吗?”

    “能被驯服的不过是一部分不需要的自我。就如你依然会心软,让她参加家长会。而心软,就是你不需要的部分。”

    “所以说,变态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并不可怕,只是没被大多人理解。但我理解你,你的行为对他来说是正面的救赎,而不是负面的危害。”

    它循循善诱,甚至对她的极端想法表示支持与美化,最后一句更是强调,我就是你的同类,我完全懂你。

    看似宽柔讲理,实则狗屁不通。

    姜知幻冷笑,根本不为所动,心里一字一顿道:脑浆没摇匀就闭嘴。

    她还不至于傻到被这种颠倒黑白的言论说服。

    “行,既然外婆想参加,我哪能拒绝。”姜知幻撕下一张崭新的便签纸,提笔,边写边说,“周三上午十一点半,不见不散。”

    通话结束后,姜知幻将手中的便签纸贴到照片旁,纸上就三个英文字母,一个标点符号。

    ——stoporcontinue?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你共情了。”

    未知生物突然开怀大笑,语气恶劣,隐约透着一股“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的讽刺与嘲弄。

    姜知幻置若罔闻,下齿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上唇,从笔筒里挑出一支红笔,拇指按下笔帽。

    “咔哒咔哒——”

    按笔的声音持续响起,逐渐变得急促,如同她犹豫不决又焦躁不已的心情。

    只听“啪嗒”一声,笔被摔在了地板上。

    姜知幻深吸一口气,下齿松开,上唇立马现出一道深深的齿痕。

    她拿起手机,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上完锁后,拨通姜陆予的电话。

    傅琳和姜陆予商量过了,参加家长会的是姜陆予。

    “喂,爸……”

    …

    “爸。”

    宋不辞写完作业,下楼打算给自己煮点吃的时,发现宋无恙坐在沙发上,正在喝水。

    “嗯,这么晚了还没睡?”宋无恙侧头看了他眼,说。

    宋不辞走近,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酒气,“刚写完作业。”

    宋无恙“哦”了声,继续喝水。

    “我准备弄点东西吃,要给你做碗醒酒汤吗?”宋不辞从冰箱里拿出食材,问。

    这个点,阿姨已经下班了。

    “……嗯。”宋无恙陪伴儿子的时间少,沟通也少,面对他突然的关心,还有点不适应。但更多的是意外,他儿子原来会做饭。

    宋不辞倒没多想,煮一碗醒酒汤不过是顺手的事。

    宋无恙跟监察人员似地走过去,看着儿子专注做饭的模样,心头涌入一股暖流。常年在外奔波应酬,鲜少体验到这种温情时刻。

    大概是觉得氛围太安静,他没话找话道:“你妈最近没回来?”

    “嗯。”宋不辞切姜丝,头也不抬地回。

    “最近钱够用?”

    “够。”

    “学习上感觉怎么样?”

    “还好。”

    “你也真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作为男人,嘴要灵光点,知道吗?”

    “哦。”

    句句有回应,宋无恙浑然不觉他的敷衍,反而越来越放开了。他瞅一眼宋不辞手里的菜刀,说,“刀法挺不错。”

    宋不辞:“爸,今晚有足球比赛,你不看吗?”

    宋无恙最喜欢的运动是足球。

    “好,你……”宋无恙点头,发觉自己对宋不辞了解实在少得可怜,毫不夸张地说,他看足球比赛的次数都比儿子多。

    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知是出于亏欠还是不甘心,宋无恙没动,像是势必想缓和父子关系一般,他又说:“你觉得李家的女儿怎么样?”

    “什么意思?”

    宋不辞切菜的动作一顿,终于舍得抬头看一眼他爸。

    “联姻呀!”宋无恙一拍大腿,说,“你这个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试着跟这些姑娘处处,又没什么坏处。怎么?李家的女儿你不喜欢?”

    这个年纪的小孩,对情爱多少都有点憧憬。

    “爸,别说了,你喝醉了。”宋不辞垂头,面色无波无澜。

    宋无恙:“我没醉,我清醒得很,你生日是5月1日劳动节,对吧?”

    宋不辞轻笑了声,纠正道:“是4月1日,愚人节。”

    5月1日是徐情的生日。

    “哎,不重要。”宋无恙扬了下手,半点不尴尬地扯回话题,“李家的姑娘你不感兴趣,那云家的……”

    他说起这些,滔滔不绝。

    “爸。”宋不辞出声打断,菜刀搁在菜板上发出“哐当”一声。他目光冷淡,仿佛看透面前人的所有小心思,却也只是加重音量,语气依然平和,“星期三要开家长会,你去吗?”

    宋无恙差点被儿子那身气势唬住,无言半晌,说:“以前不都是你妈去的吗?我明天还有工作要忙。”

    换而言之,抽不出时间去参加家长会。

    宋不辞毫不意外,看了眼锅里的情况,说:“醒酒汤要好了。”

    “你待会儿端过来吧。”宋无恙往沙发的方向走,心里直犯嘀咕,老子怎么可能会怕小子?

    -

    家长会如约而至。

    韦枫玥和其他几位班干部去校门口接家长,为家长指路。作为体育委员,宋不辞也在其中。

    冯潇潇收拾完,特意将考得最好的几科的答题卡拿出来,摆在整洁的桌面上。

    “哟,你考试就考三科啊?”范洋经过,贱兮兮地冒出一句。

    冯潇潇赏了他一记白眼,“姑奶奶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

    然后蹦蹦跳跳地窜到齐思跟前。

    “诶……”范洋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想啥呢?都快原地凝固了。”冯潇潇搂着她的肩,说,“别焦虑,你就学我,周考语文作业不是满分吗?把那张答题卡放到桌上。凡事都有个缓急轻重,说不定你妈一开心就会少说两句。”

    齐思眉头轻蹙,似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而冯潇潇已经快她一步,弯身,替她找答题卡。

    “咦?你受伤了吗?”冯潇潇看着临近手边的创可贴,还没有动作就被齐思猛地抓住了手臂。

    冯潇潇没见过她这么大反应,又惊又懵,“怎么了?”

    齐思飞快扫了眼桌肚里那盒创可贴,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贴有便签纸的那一面是扣着的。

    冯潇潇眯起眼睛,“你不对劲。”

    “没有。”齐思脸颊泛起薄红,咽了口口水,见姜知幻正好从后门走进,连忙道,“知幻回来了。”

    冯潇潇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回头,叫了声:“幻姐!”

    齐思紧绷的神经松懈两分,急急忙摸出创可贴转移阵地,揣进了自己裤兜里。

    “你也被范洋感染了?这称呼听着太二了。”一进教室,姜知幻就熟练地将手机塞进衣袖。

    她本想去接周知敏的,但对方没接电话。

    冯潇潇提醒,“家长会,不用藏,就说是你爸妈给你玩的。”

    “也对。”姜知幻重新拿出手机。

    冯潇潇好奇道:“知幻,你们家谁来?”

    姜知幻:“外婆。”

    “啊——”冯潇潇有些遗憾,“还以为你爸妈会来,好好奇。你长这么好看,爸妈的颜值应该也不差吧?”

    “当然。”姜知幻眼底浮现出笑意,“我们一家子都是颜控。”

    冯潇潇感觉更加遗憾了,但很快又小声同她八卦道:“你周围三个人的妈妈都特别漂亮,不过宋不辞他妈和夏闲他妈的关系貌似不太好。”

    “你是不知道,高一时两人也是同桌,当时他俩的妈妈坐在一起后,脸拉得老长了。”

    姜知幻淡淡“噢”了声。

    单看宋不辞和夏闲的关系,没人能想到两家长辈之间不对付。

    冯潇潇笑嘻嘻道,“不过他们仨的妈妈都特别厉害,女强人中的女强人,我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齐思心不在焉地听着,还没想好如何跟妈妈解释月考成绩下降的事。

    姜知幻是第一次听人提宋不辞家里人。

    彼此的生日、爱好、喜欢的颜色和口味、刷题习惯……甚至连的鞋码都一清二楚。

    但唯独在家庭方面,她和他都闭口不谈。

    “好奇吗?”冯潇潇看出她在走神,问。

    姜知幻摇头,“不好奇。”

    这是实话。她只对宋不辞好奇。

    “哎,还想说你和他关系那么好,去打听打听呢。”冯潇潇说着,目光错位,不知看到了什么,爆了句粗口。

    姜知幻和齐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前门口,一位女人踏进,顿时引来四面八方的注意。

    她身着复古棕休闲西装,举手投足利落从容,眉目如画,唇不点而红,脸上毫无岁月痕迹,眼波流转间自带凌厉盛气。

    “妈?”姜知幻大脑宕机须臾,抬腿,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

    冯潇潇攥紧齐思的手臂,“我的天呐,姜知幻的妈妈简直了,又潇洒又漂亮,感觉像女总裁!”

    齐思看了眼跟在女人身后的宋不辞,垂眸。

    傅琳勾唇,“怎么,看到我很意外?”

    “有点。”姜知幻笑容灿烂,“你怎么来了?”

    昨天不是在电话里商量好了不来的吗?

    “想来就来了,不行?”傅琳捏捏她的脸颊。

    我行我素是傅女士的一贯作风。

    姜知幻点头,“行,当然行。”

    聊了两句,傅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过身子,对身后人说,“同学,谢谢你帮忙带路。”

    姜知幻这才发现她后面还站了个宋不辞,扬了下眉。

    “不客气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宋不辞学她,冲她扬眉笑了下,说,“校门口那边人手不够,我先去忙了。”

    “谢谢了,宋同学。”姜知幻语调佻达。

    傅琳看两人,眼里带着探究。

    宋不辞离开,姜知幻挽着傅琳的胳膊,给她介绍了冯潇潇和齐思。

    “你们好。”傅琳微笑道。

    “阿姨好。”

    两人面露拘谨,连平时大大咧咧的冯潇潇都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我很吓人吗?”傅琳疑惑。

    冯潇潇忙摇头,“不不不,是阿姨你气场太强了,第一次见面,有点紧张。”

    傅琳拍拍两人的肩,“别紧张,把阿姨当同龄人就行,让我也年轻一回。”

    “阿姨,你看起来跟十八岁没差。”冯潇潇眉开眼笑。

    “你这小姑娘,眼光不错。”

    “哈哈哈哈哈——”

    四人聊了会儿,身后忽地想起一道温润的女声。

    “琳琳?”

    傅琳转头,略感意外地叫了声,“月姐?”

    能让傅女士叫姐的人可不多。

    姜知幻转头,想知道是何方神圣,不曾想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宋不辞。

    他,温玉。

    两人站在两位女人身后。

    姜知幻咂舌,心说颜值果然是会遗传的。

    …

    家长会开始。

    台上,关顺在说近段时间以来,孩子们的状态。

    台下,傅琳坐在姜知幻的位置上。桌面上摆放的东西一目了然,几支笔、一张生物试卷和两个笔记本。

    卷子已经做了三分之一。

    傅琳撑着下巴,散漫模样和读书那会儿无异,没太认真听讲。她大致浏览了下试卷,拿起铅笔,圈出卷子上唯一一个错误答案。

    这丫头的做题习惯像她,喜欢倒着写。

    然后百无聊赖地拿起笔记本。

    傅琳翻开封面,只见扉页上写着三个飘逸的大字。

    ——宋不辞。

    这个名字她知道,是刚才为她带路的男同学,也是她女儿的同桌。

    傅琳没继续翻下去,神色自若地合上笔记本,放回原位。而后侧头,看了眼坐在右边的徐情。

    徐情似有所感地扭过头。

    傅琳淡笑了下,收回视线。

    她目光平和,与对方交汇的时间仅短促的一秒,没什么特殊含义,也不会让人多想。

    …

    走廊里三两成群,姜知幻刚陪她们去了趟小卖部,见宋不辞一个人站在栏杆前发呆。

    “在想什么?”姜知幻说着,递过去一个红色包装袋。

    宋不辞愣了下,接过。

    一包旺仔牛奶糖。

    “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宋不辞撕开,往手心里倒出两颗,一人分了一颗。

    姜知幻接过,暂时不太想吃东西,于是放进兜里,“随手拿的。”

    一见有吃的,范洋闻着味就来了,“老宋,你在吃什么。”

    宋不辞睁眼说瞎话,声音有点含糊不清:“空气。”

    “啧,懂不懂什么叫有福同享。”范洋说。

    “不懂,我只知道有福我享。”宋不辞笑着将糖揣进荷包。

    “哇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范洋一副饿虎扑食的样子,伸手就要掏,“一颗,我就要一颗。太久没吃有点馋,让我怀念一下童年的味道呗。”

    宋不辞哭笑不得,护紧荷包,“不是,你至于吗?”

    这其实是班里男生常会发生的场景,为了一口吃的嬉笑打闹。况且宋不辞没什么架子,不会因为这种小玩笑而生气冷脸,顶多是想逗自己一下。

    在范洋看来是这样。

    原本听两人斗嘴,姜知幻也就一笑而过,但当看见范洋整个人都往宋不辞身前凑、都快贴在一起时,她的眼神霎时冷了下来。

    “给他吧。”姜知幻忽地开口,语气不冷不热。

    宋不辞看向她,少女双臂撑在栏杆上,望着对面教学楼装的电子屏,没看他们。

    透过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他察觉到她好像在生气。

    这种状态的姜知幻,宋不辞见过一次。

    之前跟范洋他们玩闹时,差点撞到从后门进来的她。

    “你看看人家幻姐多善解人意。”范洋立马顺杆爬。

    宋不辞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眼,只想把人赶紧打发走,“给你给你,全给你,赶紧滚。”

    “这多不好意思。”浑然不觉的范洋意外收获一包糖,开心大笑,以胜利者的姿态,乐滋滋地跑去跟别人分享自己的战利品。

    宋不辞走近,低声,不确定地问:“我们刚刚争抢时不小心撞到你了?”

    他不知道姜知幻为什么突然生气,但绝对不是因为糖的问题。

    “没。”姜知幻咬了咬上嘴唇,心头躁意难抒,转身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平复情绪,编了个借口要走,“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小卖部了。”

    她知道问题根源在哪儿,但她永远不会说。

    我不喜欢你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哪怕碰一下都不行。

    这不神经病吗?!

    姜知幻打心底唾弃且厌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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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为此撒谎的自己。

    尤其是脑中还不断地在循环播放未知生物昨晚说的那句话。

    “你共情了。”

    “你共情了。”

    “你共情了。”

    她真的……共情了吗?

    “我陪你。”宋不辞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想起来这是什么场合,只一秒,他便松开了。

    “不用。”姜知幻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走了。

    楼梯道内静谧无声。

    今天开家长会,同学们大多都聚集在走廊外等结束,这儿反而变得冷清起来。

    “姜知幻。”宋不辞跟在姜知幻身后,在即将下楼时,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等她开口,他抢先道,语气听起来无比真诚,“我错了。”

    他不知道自己那儿错了,但明白这种时候要先安抚好她的情绪。

    姜知幻怔然。

    “我们好好聊一下,可以吗?”宋不辞轻声细语道,说话时,还晃了下她的手。

    一个略带乞求意味的举动。

    楼上隐隐传下来零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姜知幻看着他,少时,挺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不辞,你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她边说,边慢慢抽出手,与此同时,楼上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东西落了是骗人的。”

    “我只是,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手空了,人走了。

    楼上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两位少女讨论着去小卖部要买什么。她们并肩转身,下楼时发现三楼楼梯口站着个人,皆愣了一下。

    宋不辞双手插兜,眼睫微垂,盯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楼梯,越发觉得嘴里含着的奶糖没滋没味。心好似在冷水里走了一遭。

    话说得挺狠。

    …

    “你跟家里人决裂了?”

    音乐室,温玉抛起手中的黄色铃铛,又稳稳接住。

    “嗯。”夏闲抱臂坐在椅子上,神色倦怠,倒是还有精力跟温玉开玩笑,“神算子啊你,猜得这么准。”

    温玉没多问,看着手里已经有些褪色的铃铛,说,“需要帮忙吗?”

    “你这只铁公鸡怎么退隐后越来越舍得拔毛了?”夏闲困得不行,直接往桌子上一趴。

    温玉打了个哈欠,怀疑自己被他的瞌睡虫传染了,“给你的卡你也没用啊,说好给妹妹的见面礼,结果你连人都没见到。”

    “放心,以我目前的存款,饿不死。”夏闲说。

    “行吧。”温玉不多管,转而说起了宋不辞,“他跟姜知幻怎么认识的?”

    “不清楚,应该认识挺久。”夏闲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快睡着了。

    “这个节骨眼动心,你怎么也不劝着点。”温玉说。

    夏闲睁开眼看他,懒洋洋道,“我有那个资格吗?”

    也对,徐情那套监视人的方法还是从夏闲他妈那儿汲取的。再则,夏闲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心里一直有个放不下的人。

    温玉把铃铛揣进兜里,拿起一把吉他,边说边调音,“要我看,你俩现阶段还是把专注力放在学习上比较好。”

    夏闲迟缓地眨了下眼,脑袋放空,不知在想什么,反正没认真听他说话。

    “经济能力没有完全独立,人也没有彻底脱离束缚。”温玉出道早,经历过社会的洗礼,看待事情的想法也更现实,“这种情况下,就别想着谈恋爱了,耽误人吗不是。说不定现在只是一时兴起,时间久了,也没那么喜欢了。”

    他指尖轻动,弹出几个音符。

    “不是一时兴起。”

    两道男声同时响起,语气听着都带着十足的肯定。

    音乐室的门被推开,宋不辞走了进来。

    温玉掀起眼皮看了眼,继而垂眸,发觉他情绪不太好,问:“家长会结束了?”

    “还没。”宋不辞拖开一张椅子,坐下,“你继续。”

    坦白讲,温玉有些话确实没说错。

    “感情这种事具有不确定性,你现在认定遇到了一生挚爱,满身热血想要死磕到底。可能多少年后再回头,发现当初的自己就是个傻逼。”温玉不紧不慢道,嘴跟淬了毒似的,“再说了,你能确定自己不是一时兴起,那对方呢?”

    “说不定人家玩你跟玩狗一样简单。”

    玩我总比不理我好。

    宋不辞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地笑笑:“爷乐意。”

    夏闲也笑了,抬手跟他击了个掌。

    作为朋友,该说的都说了就行。哪怕知道对方情愿往火坑里跳,温玉也只会眼睁睁看着,尊重他们做出的选择,不说任何风凉话。

    他没那么神圣无私,更不是中二病上头的毛头小子,谁都想去拯救一下。

    温玉忽然放下吉他,急匆匆去找纸和笔,把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灵感和即兴的旋律写下来。

    写到一半时,他听见宋不辞问夏闲,“兄弟,你哄过人吗?”

    “哄过我妹。”

    “怎么哄的?”

    “认真写作业就有冰糖葫芦吃。”

    温玉:“……”

    宋不辞:“……”

    夏闲不明所以:“咋了,看不起冰糖葫芦的魅力?”

    宋不辞:“……我就不该问你。”

    …

    家长会完正好是午饭时间,颜来月找温玉去了,没有跟傅琳多聊。徐情没见到人,给宋不辞打了个电话。

    冯潇潇妈妈对女儿的成绩还算满意,临走前叮嘱了两句,给了五十块钱,让她中午吃点好的。

    也不知道是冯潇潇的法子奏效,还是关顺说了什么。总之,齐思没被批评,也没得到鼓励或者关心,她妈妈留下一句“这次既往不咎,下次好好考”便离开了。

    韦枫玥的爸爸跟关顺在办公室聊了一阵。

    傅琳带姜知幻出去吃。

    姜知幻思虑重重,心神恍惚地坐上车。

    “妈,外婆呢?”她问。

    周知敏决定要做的事,谁也说不动,更别提傅琳了。

    “在家。”傅琳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跟她已经谈过了,所以她没来。小知,谁错谁解决,长辈间的矛盾,应该让长辈们自己操心。”

    姜知幻低下头,无意识地咬了下上唇,“我知道了,妈。”

    “你如果知道,就应该早点跟我说,而不是让陈叔告诉我。”傅琳摸摸她的头,视线扫过她破了点皮的上唇,唰地变了脸色。

    女儿一焦躁就爱咬上唇的习惯她知道,不过已经很久没复发了。

    “我当初不应该同意你转学。”傅琳第一次说出后悔的话。

    姜知幻抬头,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问题,“妈,陈叔都跟你说了?”

    “说了。”傅琳抱臂,“崔医生也跟我说了,你已经很久没去找她了。”

    崔医生,姜知幻的心理咨询师。

    除了爸妈和陈叔,没人知道她有焦躁症。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把人打骨折。

    姜知幻很久没发作过了,直到未知生物的出现,打破了情绪的平衡。否则,她差点就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陈叔还说了什么?”姜知幻问。

    傅琳:“他说,希望你去见一下崔医生。”

    “就这些?”

    傅琳狐疑,“还能有什么?”

    “没。”姜知幻庆幸,心里迅速同陈叔建立起了革命友谊,她笑了下,说,“我以为这么久不见,他会想我呢。”

    “少转移话题。”傅琳拍了下她的肩,“我跟崔医生约好了,她下周会来江城,你老老实实地去见她,别放人家鸽子。”

    “好。”姜知幻没拒绝,自己目前这个状态,确实需要治疗。

    傅琳指了指她的嘴唇,“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咬这么狠,我记得刚见你时还没破皮。”

    “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放下了。”姜知幻搂住傅琳的腰,往她怀里钻,“妈,抱抱。”

    “多大个人了还撒娇。”傅琳抚摸着她的背,说,“小知,你不想接受心理咨询可以跟爸妈说,但不能藏着掖着,知道吗?”

    “知道了。”

    …

    “月考成绩我看了,保持这个水准。”

    “你同桌叫姜知幻?”

    宋不辞闲来无事弹钢琴玩,闻言,他按白键的动作一滞,问:“怎么了?”

    “没什么,对那小姑娘的印象不错。”徐情说,“家庭背景貌似挺厉害,你可以多跟她来往,到时候……”

    “妈,没必要吧,参加家长会又不是逛商店,遇到个条件不错点的姑娘就让我多来往。”

    宋不辞还在音乐室坐着,夏闲和温玉去吃饭了。

    “我以前不都跟你说过吗,我可以帮持你的事业,但别试图掌控我的人生。”他嗤笑一声,缓缓道,“你和我爸在这一点上还挺默契,都想给我安排联姻。”

    “不过,人家那么优秀,看得上你这个连人都看不住的儿子吗?”

    徐情噎了一下,怒道:“宋不辞,你什么态度?!”

    “抱歉妈,我就是没忍住掂量了下自己几斤几两,有点口不择言了。”宋不辞嘴角勾起抹自嘲的弧度,他指尖轻抚黑键,然后慢慢地按下去,好声好气地商量道,“但联姻这种事我真没兴趣,以后就别提了,好吗?”

    “别跟温玉一样不学无术,成天想着搞音乐。”

    许是听见钢琴音,徐情撂下这句话,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