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沈榆。”
“早。”
“又没吃早饭啊？”
“这不，嘴里呢。”
“……”
又是上班的日子，刚踏入杂志社里，沈榆的精气直接被抽了一半儿，半死不活地叼着面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晚上有个采访，是个大人物，做得好的话升职加薪没得跑，你们谁要去啊？”
已经不是刚入职的新人了，谁会信领导画的大饼，众人默契地低头。
“小榆？”
沈榆正叼着干巴巴的面包写稿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心里还在盘算着自己瘪下去的钱包怎么才能鼓回来，她的“好前辈”就又唤起了她的名字。
时隔已久，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沈榆松掉面包，抬头：“总编，怎么了？”
“今天晚上有个采访，你将手头的工作放一下，先把这个事情搞完了。”他随即隔着电脑摔下来一个文件，“沈家那位头一次接受这种人物专访，郑助理亲自联系我们，这种好事你可不要搞砸了！”
既然是好事情，又怎么会落到她的头上？
沈榆愣了愣，拿起文件翻了两翻，是她想的那个沈青辞没错，沈榆作出一副压力很大的模样，犹豫地问道，“总编，要不还是换经验比较……”
“就你。”总编拍了拍她的桌子，“晚点儿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绝对绝对不要迟到，懂？”
“懂。”沈榆收了文件，没有再翻，对方她再熟悉不过了。
总编的眼神有些奇怪，沈榆盯着他看了回去：“还有什么事儿吗总编？”
总编嗤笑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你们女人啊……”
沈榆抱着文件从他身边路过：“总编。”
“您说的没错，我们女人啊，真厉害。”沈榆拍拍总编的肩膀，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不，您让我搞定的所有稿子都发给您了，麻烦您审核以后今天晚上早点发来哈。”
“我出发了。”
*
沈榆将采访提纲又过了一遍，确认无误以后才走进了餐厅，余光划过刚刚停在路边的车，那辆车好像有些眼熟——
那日聚餐后碰到的送伞的好心人也开着一辆一样的。
不过这车从方才来到这里，就一直没了动静，也不知道车主人是在做什么。
沈榆不过是短暂地好奇了一下，很快拎上了自己的包，收回了目光，朝着餐厅内走了进去。
车内，小助理打量着后座上骆矜暮的神情，“老板？我们……还过去吗？”
他们是要来谈一个合作的，这次回来国内也是这个原因，本是约好了在上个星期，结果被对方放了鸽子。
不过那日老板本该很生气，因为他最讨厌不守约的人，后来帮助了一只路边的流浪猫，心情反倒是没那么差了，具体体现在——
送了把伞给淋湿的女孩，还跟在出租车后面一路护送人家回了家。
现在老板留在车上迟迟没有动弹，小助理也摸不清他的意思。
“走吧。”眼见着沈榆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骆矜暮才松了口气，开了车门，先一步走下去。
……
一回生二回熟，这家餐厅上次聚餐的时候已经来过了，沈榆走进来的时候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服务员询问相应的包厢。
这次的楼层更高了些，坐电梯的时间也长。透明的电梯缓缓上升，视野非常开阔，整个城市的霓虹灯似乎都尽收眼底，一派繁华之象。
叮——
电梯门打开，服务员引着沈榆来到了包厢门口，沈榆推门进去的时候，沈青辞正翻看着手中的菜单，嘴角轻轻上扬着，面上是一览无余的愉悦。
听到声音，他看了过来，嗓音温柔：“来了？”
他站起身来，拉开椅子，将房间的温度调了调，又把菜单放在了这边，等着沈榆落座，才坐了回去：“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他好像要寒暄。
沈榆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被高雅的环境刺得眼睛生疼：“做个人物采访而已，要花这么多钱吃顿晚餐吗？”
自从工作以后，就见不得有钱人了，尤其是他这种挥霍型的，她会嫉妒。
“因为是你来。”沈青辞抬眸看她，“零花钱给你也不收了，还不知道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点餐，就当犒劳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了。”
听他这么说，来都来了，沈榆也不会和他客气，就想着宰人一顿，不看价格，专挑喜欢的吃了。
她被养在沈家那么些年，除了各种兴趣班随便上，平日里也是粗茶淡饭，甚至有的时候还吃不上饭，过得跟穷鬼别无二致。
除了管家伯伯，其余的佣人全是沈榆离开以后从沈家老宅里调来的，以至于她后来被沈青辞带着去聚会，才涨了些见识。
今天又跟着涨见识了呢。
“唉。”
“叹什么气？”沈青辞问。
“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沈榆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沈榆掏出了自己的采访稿，在上面圈圈画画。
沈青辞看着她，嘴角的弧度落下了些，嗓音低沉像是自说自话：“阿榆，你总是这样。”
说了他也不会理解，所以她什么都不说。
说了他也不会喜欢，所以她干脆什么也不分享。
沈青辞从前以为，让她依赖自己就已经足够，可他有了越来越贪婪的想法，在他的母亲看来，要绝对禁止的……贪婪的想法。
“沈青辞？沈先生？”沈榆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手，“喂！哥！回神了！”
沈榆没有听到他方才的话，只专心想着工作了，见他回过神来，也并没有关注他方才的想法，而是一秒切入工作状态：“沈先生，我们现在开始吧。”
沈榆专注地看着他，将iPad和录音笔打开，时刻准备着做记录。
沈青辞默了一瞬，“开始吧。”
“您之前有做过大学教授，后来接手家里的公司以后，也依然保持着授课的热情，偶尔也会去到汐城大学的机器人实验室里指导，您是如何平衡好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沈榆观察着沈青辞的面部表情。
沈青辞则是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高强度的工作，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已经是普遍现象，我也会有撑不住的时候，并没有做到平衡好一切。”
“那您有什么建议给到现在的年轻人吗？”沈榆问道。
“建议？那倒不至于。我更愿意说成是一种经验的分享——”
“当累了的时候，可以去看看自己的太阳。”
“这个太阳可以是你的梦想，又或是周末在橱窗里看到的一个想要的包包，一件一直想要完成但还没时间去做的事情……”
沈榆笑了笑，语气官方：“奖励反馈是吗？听起来不错。”
沈青辞也笑了，顿了顿以后继续补充道：“这个太阳也可以是……一个很想要见到的人。”
沈榆正在补充记录的手指顿了一顿。
“我很忙，但我只要一想到忙完以后回到家里，打开门，她就会冲过来拥抱我，好像又还能撑下去。”
沈榆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好的，感谢您的分享，下一个问题——”
“在您的成长经历中，您认为，对您现在的成功来讲，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沈榆抬头看他。
“最重要的因素……外驱力？大概是吧。”
“可以具体谈一下吗？”沈榆拿着电子笔在平板上捣鼓，一边问着沈青辞，语气温和了些。
“二十岁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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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叛逆，抽烟喝酒打架没一样儿不沾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沈榆瞪圆的眼睛，盛满了不可置信。
林情只提过一嘴不喜欢老男人，没说过老男人以前这么叛逆。怪不得不讨人喜欢，林情喜欢温董岭那种乖乖听她话的。
沈青辞继续说道：“我的母亲很强势，一早为我规划好了一切，父亲基本上是隐形的存在，在我十岁以后就没怎么沾过家门了，不熟。”
“我一边循着母亲给的路走，一边又忍不住想要摧毁一切既定的东西，于是私下里，变得越来越叛逆，孤傲。而他们也不会关心，只会在我犯错误的时候掏出戒尺，打就是了。”
沈榆摇了摇头，示意他可以不说这一部分。不然的话，她跟揭别人伤疤有什么区别。
现在想想，或许她少挨的打并没有被沈青辞拦下，只是以另一种方式落回了他的身上当做惩罚。
“于是，这种外驱力下，自然也还算得上一个优秀的学生。”
“那可不是一般的优秀。”沈榆默默评价了一句，沈青辞笑了一下，沉重的气氛略有缓和。
“后来，我见到了她。一场大火，将她带到了我身边。我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这应该……可以算是内驱力？”
既然他提到了这里，沈榆眸光一闪，顺水推舟地问道：“您是在说自己的妹妹对吧？当年那场大火也算是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听说是您救下了这个女孩，请问您愿意谈一些细节吗？”
沈青辞交迭的手指一下子紧在一起，“阿榆想知道吗？”
沈榆点了点头。
沈青辞沉默一瞬后说道：“当年沈邱欠了债，有人去追债，正好碰上了沈邱一手策划的意外火灾。”
“而我从你家附近接回了林情，半路上发现掉了东西，但是天色很晚了，于是让司机先将林情送回去，自己打车去了你家附近找东西。”
“火灾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个追债的人打碎了地下室窗口的玻璃，把你推了出来，你流了很多血，我以你的朋友的名义陪你坐上了救护车。”
“你醒来以后双目失明，我便守着，一直到母亲过来。”
“我没有救你，是别人救了你。”
沈榆深吸了一口气：“请问当年女孩后来被收养是否有您自己的意思？这对您的家庭有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呢？”
沈青辞抬眸：“有影响。”
沈榆的眸光黯淡了些许。
“我说了，阿榆，我很庆幸你来到我的身边。”
沈榆看着他的眼睛，什么问下去的心情也没了了，于是继续着刚才的流程。
剩下的都是一些关于他个人成长的经验和一切关于公司新产品宣传的常规问题。
沈榆中途被服务员打断以后也依然继续，确保高效率地完成今天的任务以后，整个人的姿态才慢慢放松下来。
待到所有的工作完成以后，已经上齐全的菜品也还是一样的温热。
沈榆将东西全部装好，撸了撸袖子，开动。
沈青辞没有急着动筷子：“阿榆，既然聊完正事了，那我们就聊点私事。”
“听母亲说阿榆不久以后要把男朋友带回来吃饭？”
“嗯。”
他停顿了一下，“阿榆是又移情别恋了吗？还是说……找到了新的替代品？”
沈榆食欲依然很好的样子：“哪来的替代品。骗她的。”
两人似乎达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帮助对方互相隐瞒，只有这个时候，还有点兄妹和谐相处的模样。
然而沈青辞一句话，便打破了她的这种感觉。
他说——
“阿榆……没找到替代品的话……”
“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