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过二楼窗口的那棵榆树枯萎了又茂盛,茂盛了又枯萎,捱过秋风,覆过大雪,淋过春雨,浴上夏光,再次染绿了院景,一年,又一年。
这里似乎依然没什么变化,变化的只有长时间无人打理的院子,越来越冷清。
研究生的最后一段日子基本上是在公司里度过的,刚刚从实习生转正,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后,沈榆几乎住在了公司里。
好不容易迎来一个双休,群里又放起了鞭炮,说要开什么新人聚会,各种期待的表情包刷了屏,没等沈榆发言,总编当即订好了餐厅,这下好了,假期直接削一半儿。
沈榆长出一口气,将手里的两把手机都揣进兜里,急匆匆地穿上外套,靴子,踩着绿荫从还没捂热的家里赶去聚会的餐厅。
欢声笑语随着推开的门缝冲了出来,有人看到了沈榆,先招起了手:“小榆!这里!”
“来了!”沈榆提起笑容,走上前去,拉开椅子,“家里远,来晚了哈,我先陪一杯!”
“你家住哪里呢能迟到十多分钟?大家早都到了。”对面的人笑了一下。
沈榆也笑了,实话实说:“老城区呢,现在都快没人住了,离市中心远得很。抱歉,下次我再早点出发。”
老城区……现在还有年轻人住那里啊……对面的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嗯……下次可不许晚来这么久了哈,不然的话——至少要陪两杯。”她举杯,很快揭过,“来,小榆,再来一杯!”
这家餐厅贵不是没有贵的道理,装潢富丽,环境优雅,服务员训练有素,一看就是针对那些个谈商务的大老板。
说实在的,不适合小社畜们聚餐。
组里那个领导帮大家定在了这里,说是要请客,结果喝醉了以后死活不认账了,又七拐八拐地绕弯子让大家AA算了,可怜沈榆的钱包还没鼓囊起来就有瘪了下去。
所谓的新人聚会,也不过是酒桌子文化,新人们和老人们有没有熟悉一点儿不知道,沈榆要被灌吐了。
上次这么喝酒,还是和林情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她酒量比当时大了不少。
沈榆冲到厕所马桶边上,一阵昏天暗地的呕吐,耷拉着脑袋摸着口袋里的手机给林情打电话。
划开,解锁,熟练地点到微信置顶,拨打视频通话。
下一秒,却是自己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机响了起来。
拿了这个,忘了那个。
沈榆发现上面跳动着“池暮”的名字,眼睛瞬间瞪圆,立马点了接听。
“喂……”
“池暮吗……你在不在……”
沈榆坐在地面上,抱着腿缩起身来,胃里依然在翻江倒海。
喂……池暮吗……你在不在……
另一个手机略有延迟地传来她自己的声音,低声的“池暮”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随即陷入一阵沉默。
“不在啊……”
不在啊……沈榆的声音重复地响起。
是了,那个狗东西,他三年前就出国了,估计是为了躲她。
他大爷的!怎么会全是她自作多情?!
沈榆挂断这个,又挂断那个,嘴巴一瘪,还没哭出来,又身子一转趴回去吐了一番,眼前略微清明后,沈榆才戳进了林情的电话,“情啊,我好像……有点醉。”
“你在哪儿呢?”林情着急地问道。
“一个很漂亮的餐厅……AA贵死了……领导不没发实习工资……还不请客……实习生的命不是命吗……怎么研究生也还是这样啊……”沈榆嘟嘟囔囔地吐槽,一如既往。
“榆宝,你别乱跑,我这会儿走不开,你给我发个定位,我让温董岭去接你一下。”林情在电话那头儿交代她。
沈榆当然不会乱跑,她发了个餐厅的定位,就坐了回去,大家散的散,走的走。
沈榆家里太远了,没人想送,互相推脱一番后,原地没了人。
最后只留下个和她一起入职的女孩,问她要不要帮她打车,沈榆礼貌地回绝了。倒也还没醉到那种程度。
这里的位置很快就空了下来。
“小姐,您需要热水或者解酒药吗?”服务员贴心地问道。
沈榆摇了摇头,尽管喉咙很干,她还是忍着,在外面不会随便喝水,尤其是只有一个人在的时候,她刚刚前不久写过相关社会案例的分析报道。
服务员很快离开了。
沈榆走到了大门口,坐在了楼梯旁,不碍着来往的人,只在暗处打量着来来往往的“精英人士”。
【沈家?精英人士?嗤——他们算个鸟?】
【碰不着的事实多了去了,总有脏东西藏在暗处,永远也处理不干净,沈大妹子,你干嘛非要刨根问底?】
【你们两个小鬼头知道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沈榆的脑海里响起了郭嘉俊那大叔的话,在脑海里回荡了三年多的时间,贯穿沈榆的学习实习工作期间。
当年的事情肯定有内幕,还是跟沈家有关,更多的郭嘉俊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再问他的话,他便一口咬定是直觉。
而沈榆这些年发现了什么呢?
她发现了决定收养她的并不是新闻报道上的慈善家沈父,而是沈母——席芸念,在书香世家沈家进军商圈后,真正为其攻城掠地,奠定地位的女人。
当年在沈榆从那场大火里死里逃生以后,在沈榆的各种手术单上签字的人也是席芸念。
但是后来席芸念和沈榆的来往却只有每年过节的时候吃一顿饭;只有帮沈榆找各种家教的节点;以及给沈榆安排相亲的时候,她会打视频来询问,用一贯强势的语气逼迫沈榆一退再退。
现在依然如此。
而在沈榆嘴里,她和池暮从认识到现在已经四年,谈了三年多的恋爱,偶尔异地但感情稳定,席芸念现在打电话来都是催婚。
离开沈家以后,和沈青辞的来往也不多了,关系本该渐渐疏远的母亲席芸念反倒是真的有了点儿母亲的样子,偶尔还会在微信里关心一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沈榆看着屏幕里跳动的视频通话,揉了揉眉心。
沈榆还是接通了视频通话。
“母亲。”沈榆打了招呼,“我在工作。”
一句话堵住她接下来的刺探。
“什么时候把池暮带回来吃顿饭?你们的婚事还没个着落吗?”对面传来席芸念冰冷的声音。
沈榆只在屏幕上露出一双眼,忍着话语里的烦躁和委屈:“为什么每次打电话都只有这些?你跟哥打电话也是这样吗?”
“对。”席芸念直截了当,“他已经三十二了,再老下去就没人要了。”
沈榆:“……”
沈榆现在跟沈青辞的交流,更多的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沈榆每次问他都能得到耐心细致的回复,所以兄妹两人现在的关系还算融洽。
但沈青辞没跟她提过这些。原来他也处在水深火热中。
“哥他也算是个钻石王老五,这个您不用担心。”沈榆无奈道,不知不觉间酒都醒了许多。
“那你呢?”
“怎么又绕回我身上来了?我就想和池暮谈一辈子的恋爱,不行吗母亲?”自从带着池暮“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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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那一次后,沈榆说话大胆了许多。
席芸念没有再多说什么,淡淡嘱咐:“工作上的事情别太累了,该休息休息。”
“受宠若惊了母亲。”沈榆贫了一句。
对面挂断了电话。
唉——
沈榆真想直接躺在阶梯上睡觉算了,温董岭那小子来的也太慢了点儿,不会还在和林情黏黏糊糊舍不得过来吧?
啪嗒。
一滴水珠突然落在了沈榆的手背上。
沈榆疑惑地抬头。
雨水瞬间兜头而下,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着雨,沈榆也快速地跑回餐厅门口的房檐下。
沈榆拨了两下头发,往门框边一靠,想要骂骂咧咧又没力气,所有的感慨只能化作一句——
“真是……倒霉。”
槽多无口了。
沈榆打电话给温董岭,温董岭也很着急,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都要哭了:“姐,这突然下大雨,路上堵得很,我最近又刚拿驾照……”
他担心沈榆醉得不省人事了危险,也担心完不成林情交代给他的任务,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了,还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林情的废物。
“别来了,我也没有特别醉,打个车回去算了,雨来得急,你慢慢回家,注意安全。”沈榆低着头,盯着脚尖,插着兜,语气慢悠悠,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没等温董岭再应承什么,沈榆挂断了电话,点进了拼车小程序里,刚刚叫好车——
突然,一把深蓝色的雨伞递到了她的面前。
“打这把伞吧,这是我们老板让我送来的。他看这会儿雨太大了,车上有多的,路过帮个忙。”
沈榆抬头,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孩子,身上还有股没褪去的学生气,像是大四实习的大学生。
“谢谢。”沈榆见他一直举着伞,便接了过来,“你们老板是谁?”
沈榆看着停在雨幕里的车,车窗紧闭,什么也看不到。
“我们老板就是个普通的过路人,平日里爱养些猫猫狗狗的,很有爱心,所以见到谁有困难都会帮助一下的。”他似乎怕沈榆误会什么,解释得很快。
沈榆笑了,摆摆手道:“你别多想,我没那个意思,我有男朋友的。”
大学生助理挠了挠头:“好的,路上小心。”
“嗯,多谢了。”沈榆晃了晃手里的伞,目送着那辆车离开。
助理大概见多了要联系方式的,所以话术熟练,也不知道这老板还帮多少小女生,沈榆在心里想着,摇着头笑了笑。
伞很大,装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深蓝色总是给人一些忧郁的视觉感受,沈榆觉得自己也有些受到影响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有些想池暮了。
想默默的陪伴,想他收到短讯后第一时间打来的电话,和电话声里摩托车的轰鸣声,想他毒舌却又暗含关心的声音,想他的厨艺,想他的脸蛋,想他的身材……
想着想着,沈榆就又委屈又生气,酒精总是会放大她的情绪,惹得沈榆咬牙切齿,对着自己带在身上的另一把手机放了句狠话——
“池暮,你最好能一辈子躲着我。”
找不到他,只能是因为他躲着她。
不远处几声鸣笛,白色的滴滴车停在了路边,她撑着伞朝着打好车的路边走去。
上了车以后,开了导航,便昏昏沉沉地半合着眼睛看着窗外。
她看不到的是——
似要冲刷掉一切的大雨中,方才那辆消失在沈榆视线里的车,在滴滴车后面,默默跟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