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人语气平淡的问自己话,沈明珠仿佛松了口气,她将自己想的计划和盘托出。
“现如今我生父手中留有我亡母嫁妆宅子田地等,我都留着点印象,应该价值远超这座桑林。”
“我打算回一趟沈家族中,请舅父做主,先是说将全部的嫁妆都要回来作我的嫁妆。毕竟当时亡母曾亲口许诺,她的嫁妆日后都是我的添妆。”
“而舅父那边,亡母当年也是许下过一些金饰给堂姐作为陪嫁。到时候再有族中长辈帮忙,松松口只要那座桑林,也许能成事。”
这是她琢磨了一天琢磨出来的,其核心左不过绕着一个利字。要想叫自己的生父吐出来那座桑林,得先吓唬住他,问他要全部的东西。
毕竟现在律法可是不曾许诺,母亲嫁妆日后尽归女儿所有,更别提还是亡母了。只能先依靠宗族的威压来试探一下,再作其他的想法。
这几句话里头透露出的计划已算是不错,绕着一个利字,将沈明珠手头可以用的人手还有可以借的力,都用上了。
听得就连一开始有些诧异她不曾问自己长乐公主的谢清霖都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将以前挪开的视线再度看向了她。
他放下手中刚刚拿着的那本书,心中虽带了点小恼怒,表面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端方君子形象,点了点头,用温和的语气开口道:“你想的不错,虽律法无规定亡母嫁妆归独女,但宗族道德这些力借的不错。”
“再加上用利一字,将你同你的舅父之流捆绑在一起,说明你早就明白,这些人根本就不会放过嘴边的肥肉。”
听他这般说,沈明珠不由得松了口气,因过度紧张她倒是一时间忘记了如今改该换称呼了,接着一句话脱口而出。
“那表兄是觉得这样可行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书案后头端坐的谢清霖,眼神中对他的信任足以让任何人都觉得心头一颤,竟是这般相信于他吗?这种事能想到求助的人竟是他吗?
被那样一双求助中带了全然信任的眼睛望着,谢清霖感觉自己的心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改变,往日里他怎么就这么蠢敦,竟看不出她有这样聪明又清透的心窍。
而且,她好像真的好久没有这般称呼自己了。
谢清霖正色道:“你想的倒也不错,但我往日里曾教过你的,要用手头上能用的全部人脉关系力量来解决问题,你却恰恰忘记了最好用、最近的关系。”
比如他谢清霖。
这话说的有点含糊,最好用的,沈明珠琢磨了一下,最好用、最近的关系?
桑林这事是江少安告诉自己的,从他的言谈举止不难看出,此人对于江南等地的商事往来极为熟悉,所以这就是兄长想要告诉自己的?
但她根本就同人家不熟悉,不过点头之交,这点子关系也要用上吗?难不成是兄长同江少安关系非同?
皱了皱眉,似乎在思量什么,而后沈明珠才在对方期待她开口求自己的眼神中,开了口。
“兄长莫不是想要我去求江表兄?”
谢清霖:“······”
算了,他收回自己先前夸她聪慧的话,恼人精就是一点心都不让他省!
谢清霖不满,他不明白,自己这么个未来前途无量、才思敏捷的状元郎在这里坐着,这个恼人精是怎么想的,从嘴巴子蹦出江表兄那三个字的?
还有,谁教她这般叫的?
他越想越不舒服,有一种自己藏在匣子里的珍物被人窥探一般的不自在,况且这次可不是被人窥探,而是这珍宝自己探出头去的。
见谢清霖愣在那里半晌没说话,倒叫沈明珠心头有些踟蹰,她莫不是说错了话?
也是,即便是自己如今认下了干亲,但却又这般攀扯人家世家大族的长房长子,也许又是自不量力了吧?
两人诡异的各自沉默了一阵,沈明珠小心地瞥了一眼坐在书案后头的兄长,见他面色有些难看,咬了咬下唇,强撑着开了口。
“兄长既然忙,那明珠就先不打搅了。”
她得知道分寸,对方已经烦了,恼了,再多说些话又要同往常一样,惹得他心情不快了。
她要走?谢清霖心头一紧,莫不是她要去找那个江少安去帮忙吗?她才见那人几面?
“等下!”几乎是这边沈明珠的话音刚落,还不待转身,谢清霖就喊出了声,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他清了下嗓子,补充道:“刚在思量这事如何处置,你刚刚说的去找江世兄这一计,是最为不妥的。”
这话说得倒是像极了为自己的妹妹思量的兄长,谢清霖一脸严肃认真,端坐在书案后头看着清风朗月一派君子形象,此时却在思量着,如何打消沈明珠前去求援江少安的说法。
毕竟,那人,呃,太过轻浮,沈明珠又是自己的妹妹,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哄骗呢?
对,就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所以自己才看不得她被哄骗——至少,谢清霖先将自己说服了。
沈明珠心头一阵苦涩,果然他是觉得自己这般身份去攀扯江表兄这般前途无量的人是不妥的吗?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点晦涩,低低的回道:“那,兄长认为该如何?”
见她又问自己了,谢清霖顿时又有了被依靠的感觉,似乎往日里对他乖顺的姑娘又回来了,嘴角忍不住有些上翘,清了清嗓子:“你忘了,你现在可不只是沈家的姑娘,你也是我们谢家的姑娘。”
“你面前坐着的是你的兄长,你背后靠着的是京城谢家,何故要舍近求远去找那不甚熟悉的江世兄呢?”
找他谢清霖岂不是更简单?
这话几乎是给了沈明珠一种错觉,她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般的话不仅仅是承认了她的身份,更是告诉她,现在她有依靠了。
是了,先前沈明珠总是觉得,自己能够得以认下这般干亲,已是莫大荣幸,自然是不敢再去招惹任何是非。故而遇到问题的时候,她先想到的解决方法里头,是没有牵扯到一点谢家的。
她担忧,自己就像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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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灰暗的尘泥,一个不小心,犯了错,就会在谢家门楣上抹了黑——叫表姨母忧心,又,又会阻了眼前这人的前途。
但现在这话,从眼前这人口中说出来,几乎烫的她心里头灼灼的,却又不敢再多肖想——人家只是拿她当成妹妹了,再想那般情爱之事,断然只会玷污了他。
刚得意没有一会,谢清霖一抬头,却见眼前的沈明珠的眼泪就滚了下来,她怔怔的望着自己,那双往日里俏丽非常的眸子里蓄满了水珠,神色中带了点不敢置信的凄苦。
他几乎不做他想,刷的起身走了过去,走的太急,甚至将一旁油灯的灯罩都带倒了,响了好大一声。
“别,别哭。”谢清霖委实没有哄人的法子,照理说看到女郎哭了他该躲得远远,更别提是他往日里最怕的恼人精哭了。
但此时他着实说不出看到沈明珠眼泪滚下来的感觉,几乎叫他心里头撒了一把裹了毒的钉子,鬼使神差的谢清霖就走了过来,从自己怀里头摸出一方丝帕来。
只是刚递过去,里头冷不丁的掉了几片粉白色的杏花花瓣来。
他是不喜欢杏花的,看着这几朵花瓣,沈明珠心里头先想到的竟是这个。
那这花瓣······
能够喜欢杏花的,定然是个姑娘吧。
又这般小心谨慎的将花瓣给他放到丝帕里的姑娘,定然是个懂得诗词歌赋、又心怀怜悯的正经官家小姐吧。
知晓自己不能嫁给眼前这人,但见到他这般妥帖的收好自己不喜欢的杏花花瓣——定然那人对他来说极为重要,不然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喜好,这么珍重的收好。
她原以为那一日亲口听到这人说不会娶自己就已经够难堪了,却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
她怎敢再用自己——兄长的丝帕擦泪,这不是平白叫她自己都觉得难堪极了。
沈明珠忽然从自己衣袖里头拿出了一张帕子,胡乱擦了下眼泪,而后朝后退了一步。
同这人站的太近了,他关切的神色不是作伪,倒显得她往日里想的攀扯这人之事更是龌龊。
她得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不然她又恐怕自己再生出了妄念,平白把以前消减的念头又生了出来——她不能叫自己那念头再玷污了眼前的人。
这念头一起,她本来脸上那点没落无助瞬间就消退了下去,这倒叫谢清霖若有所感,眼前的少女眼中的那点泪还挂在腮边,神色中却莫名多了些决绝,漆黑的发丝乖顺的束在耳后,那般丝滑就像他摸过的最好的绸缎。
不知道如果抚摸上去,会不是也是那样柔软的触感?
他甚至有点想要伸手去触摸,下一秒,却又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刚刚想的是什么?但念头一起,又岂是那么好消减的?
谢清霖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手心,声音克制中又难得带了几分温柔:“别哭,你的事,兄长我定然会帮你解决的。”
对,他是她的兄长,怜惜自然是水到渠成的,谢清霖此时如是想着,到底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