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翻墙
    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因为飞星“做贼心虚”一路念叨要被太子放鹅追。

    主仆三人在宵禁前回到东宫,居然与太子不期而遇、狭路相逢。

    太子身后没跟着执金卫,出现的方向也并非东宫正常进出的大门。

    “殿下回自己地盘也需要翻墙?”裴承抬头看李相筠身后的院墙,合情合理地质疑堂堂太子贼一般的行径。

    李相筠本就心情不好,还撞上这讨人厌的主仆三人,也不屑隐瞒,昂了下巴,“孤乐意。”

    “殿下的乐趣委实与众不同。”

    裴承今天心情倒是很好,因而眼睛微弯,露出玩味的微笑。

    “看你们在这里闲逛的样子,孤还真一时半会反应不过这是孤的地盘。”李相筠看不惯他的笑,忍不住反讥:“裴少保不要忘记自己身份才是。”

    “殿下都把臣安排在东宫后宫,不是殿下先忘了臣的身份?”裴承毫不介意重提一次,也是提醒太子自己先胡闹的。

    太子或许觉得此举对他是一种折辱,但他本人却丝毫不在意。

    不过是住在后宫,又不会少块肉,更何况还更方便他安排人监视太子,他还要谢谢太子行的方便。

    李相筠一时无言,半晌才皮笑肉不笑道:“裴少保没有听过一句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么?”

    她是储君,即便给他小鞋穿,他明面上也得感恩戴德地受着。

    “殿下还没有做到真正的君主。”裴承微笑。

    大黎皇室流水一般的太子,能坐上皇位的可没有几个。

    不说远的,就近的这几个太子没有一个坐得安稳。

    他的言外之言令李相筠的脸色冷寒。

    裴承的讽刺指的可不只有她,更有前一位太子。

    她抬脚往前,丢下一句话:“储君亦是君,你僭越了。”

    李相筠已经失去周旋的耐心,更不想和裴承做无聊的斗嘴。

    飞星和飞雨识趣地让出路,不过两人齐齐占领了一边,李相筠只能从裴承的那一侧走过,他身上的药味让人舌根发苦。

    李相筠最讨厌苦东西了,蹙眉加快脚步。

    裴承垂下眸,这般近距离的一瞥,太子的脸离得很近,光洁细腻的皮肤在昏黄的光线下犹如暖玉般,墨羽似的眉毛下桃花眼却有些肿红,眼底还压着没有退散的水光,就好像……哭过?

    哭?

    裴承为忽然冒出的这个念头而奇怪,可他没有机会再多看一眼,李相筠已经走远了。

    能让张牙舞爪的太子哭,会是什么事……

    总不会是因为折了他的陆少卿就把他气哭了吧。

    裴承可不信。

    扶桑殿外,邓谦等候多时,见到李相筠露面,就快速迎上来。

    目光在太子不寻常的萎靡神情上滞留了一瞬,就低头禀道:

    “殿下,汪中尉派吕常侍到东宫送物件。”

    “吕山?”李相筠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在她弄死严兴良后,这个吕山没有少放狠话要报仇,也的的确确使了不少绊子害她,只不过都没有得逞。

    而且,严兴良一死,惯会溜须拍马的他颇受汪中尉宠信,在宫里耀武扬威了好一段时间。

    可惜,如今也被他干爹大大方方舍弃了。

    李相筠知道这是汪正阳对她的示好,因为她的手已经要触及他们的利害,无论是断臂求生还是以退为进,都无所谓。

    李相筠跨进殿门的时候,脸上再不见一分一毫的伤感或者软弱,她露出让人惊惧的微笑,嗓音温和,仿佛只是在接待一位值得寒暄一阵的旧友,“吕常侍,稀客啊。”

    跪候着她的吕山冷汗浸透了后背,头深深地伏了下去。

    /

    “太子与吕山有仇,想必这次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裴承到长安前,飞雨就把长安皇城上下的关系查一通。

    汪正阳在这个关头把干儿子扔出去,就是为了堵住太子继续往下查的心思,有决心也有魄力。

    但是太子会不会从,很难说。

    裴承想起太子的那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心底就把“不会”加重了音。

    一个有野心的人,注定是不会坐视对手长久的存在,一旦有机会被他抓住,势必会像毒蛇一样紧紧咬住,直到绞死对方。

    “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吕山来见太子赔罪,带的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娇娥美娘,而是一本蓝皮线本子,也不知道里边写了什么?”

    飞星懊恼道:“执金卫实在太难缠了,我和飞雨只能憋憋屈屈藏在一个狭小的夹缝里偷听偷看,家主你都不知道,太子真是个怪人,外面围的跟铁桶一样,里面居然就不设防,这究竟算是怕死呢还是不怕死呢?”

    飞雨受不了他滔滔不绝的抱怨,把话题越带越远,及时掰正道:“说不定是账簿或者什么名单册,还有什么是太子关心的东西?”

    裴承托腮想了想,肯定道:“是有关黄监丞的东西。”

    /

    李相筠到书房坐下,翻看吕山带来的医案。

    这本医案边沿有火灼过的黑痕,但好在因为被翻看过,所以已经被人小心分开。

    扉页上题执笔人孙远寻。

    孙远寻……孙?

    她记得黄监丞原本的姓氏就是孙,他又是医户出生,莫非这本医案是黄监丞父亲所写?

    李相筠一页页翻过去。

    这位孙署令的医术高超,圣人身体不豫一向传他来看,所以里面记录了很多有关为皇帝看诊的记录。

    十八年前,圣人还不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么依赖圣火教,也知道凡体肉胎病了得吃药,而不是开坛做法或吃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炼制出来的“金丹”。

    李相筠时常想,这些年他脾气愈发暴烈,恐怕离吃坏脑子差不了多远了。

    等医案翻过大半,在最后一页,李相筠看见了一则医案,蹙起了眉。

    正元九年中秋雨。

    皇后召,太子目疾,夜不能视,性爆易急,恐内疾成患。

    诊,天生雀盲,狂病。

    章平太子是陈皇后的儿子,刚出生没几个月就被封为太子,无比尊贵,陈后也顺理成章封后,从一介寒门女跃升为大黎皇后。

    太子万千宠爱于一身,只可惜六岁早夭,没能活得长久。

    而就在章平皇太子薨逝的那一年,圣人就丧心病狂地下令杀掉所有的公主,仿佛太子的死与那些无辜的公主有关系一样。

    那句“真凰篪龙”的谶言将原本尊贵的大黎公主打成穷凶极恶的邪祟,世人皆应除之而后快。

    正元九年十一月,本是元后所出的嫡次子,也就是她的二皇兄李相宇被册为太子。

    章平太子、公主、太子皇兄以及刚出生的她。

    正元九年那一年就是他们命运的转折点。

    李相筠托腮沉思须臾。

    陈后的事情,得问问陆展。

    陆展的母亲是陈皇后身边的女官陆氏,或许会知道一些有关章平太子的旧事。

    章平太子究竟是怎么死的,而这位孙署令……

    李相筠翻过最后为太子诊断的一页医案后,就再无记录。

    空白泛黄的纸在她长指下压着。

    而这位孙署令,又是因什么死的?

    夜枭在寒夜凄厉地长啸,东宫里悄无声息地死去了一个内宦。

    飞星飞雨在夜幕的遮掩下,目送一卷草席捆着吕常侍被放上一辆油毡马车,低调从巷道离去。

    “太子是个狠人,汪正阳说不定只是试探一下,想卖个人情,他还真把人弄死了,这下宫里丢了个内宦,不会查到东宫头上?若东宫出事,我们住在里面会受池鱼之殃吗?你说我们要不要先溜了?”

    “少杞人忧天了。”飞雨把飞星凑过来的脑袋不耐烦地推远,道:“在皇城当中要杀个人借口多的是,比如摔井里淹死,掉粪坑里臭死,吃东西噎死,走夜路被鬼吓死。”

    “这么多!”飞星吃惊地张嘴半晌,敬佩地朝他竖起拇指哥道:“你见识广。”

    “不瞒你说,有时候你不闭上嘴,我已经在想把你埋哪了。”飞雨轻巧地从屋檐上跃下,小辫子上的银蛇亮光一闪,轻笑道:“事后再随便选个借口告诉家主得了。”

    飞星惊恐转悲戚再转愤怒,拔腿追了去:“……你怎么这样!我们可是亲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