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的事情,李相筠是第二日才知晓。
她撑起额头,深深闭上眼。
裴承真是她的魔障,处处与她作对!
圣人也是吃金丹吃傻了,怎么事事都听他的,大理寺少卿说撤就撤。
陆展迟疑片刻,“其实臣有一件事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殿下。”
李相筠抬头,“什么事?”
陆展还在犹豫,愁眉紧蹙,仿佛陷入两难。
“我们相识已久,难道对我也是难以开口的事?”李相筠好奇。
陆展母亲曾为中宫女官,有几分皇后的照拂,但他是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在遍地权贵的国子监经常被欺负,而那时候李相筠因卫家的事也没少被人针对。
但她从来不会吃闷亏,有仇必报,有怨必撒,连带着帮陆展教训了那一伙人,让他感激不尽,这才结下了一段患难与共的同窗情。
陆展也想起那段岁月,唇边露出淡笑,但是很快就被凝重取代。
“臣……几日前受皇后召见,询问有关殿下的近况。”
说着陆展低下了脑袋。
李相筠露出些许玩味的笑容,“皇后关注孤也是寻常,所以不寻常的是什么?”
陆展松了口气,才继续道:
“从中宫出来,姨母忽然告诉我,其实我的生父其实一直都在长安,是、是鲁郡王。”
“那个老疯子?”李相筠不禁脱口而出。
陆展面色复杂,一点头,“鲁郡王子嗣多有病,世子刚暴毙,无人承其爵位,所以姨母的意思是看我愿不愿意认祖归宗。”
鲁郡王与赵郡王一样,都是辉宗皇帝的子嗣,爵位传到这一代只有郡王的名头,再下一代是国公,但也是享受实封的权益。
“你母亲与陆女官同为皇后从宫外带来的老人,情意非比寻常,怎么会与鲁郡王扯上关联,还生下了你?”
话说着,李相筠慢慢回过味来。
永光二十五年,安宗皇帝崩,泰王不满兄弟继位,发起兵变,那时候还是庆王的圣人正率兵在外不敢归朝,陈氏就是他那时结识的寒门女。
后来圣人得了“潜龙在渊”、“天命所归”的鼓舞,举兵平乱,历经一年的时间占领长安,杀了得位不正的皇兄,坐上龙椅。
原配庆王妃册立为后,陈氏做了贵妃。
但是彼时皇后已有两名皇子,一位公主,陈氏势力单薄,即便在一年后皇后难产薨逝,她朝中无援,始终站不稳脚,只能积极寻求与皇室宗亲以及世家联手。
用身边的人拿去做人情,最能拉进关系。
陆展偏过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父亲虽然尊贵,但是于他而言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李相筠明白他的心结。
二十来年都过得小心谨慎,不得欢畅,忽然有了另一重选择,谁能不对权势动心?
“这件事你自己思量,不过孤与裴少保还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李相筠并不懊恼陆展因私心而使她陷入孤立的状态,她从来都是单打独斗的主,手边的人能用则用,不用则换,干脆利落,从不会为一件事、一个人而停步。
就一句话平淡揭过,李相筠的目光再没落在陆展身上。
陆展拧眉定定看着他,忽然有一股无名火窝在心间。
可李相筠托着腮,那双桃花眼里平静无波。
不恼怒也代表不在乎。
李相筠根本不在乎身边任何人,无论是朋友还是……
可他们还能是什么?
陆展深吸了口气,或许离太子远一些,也是件好事。
东宫的反击比裴承料想到的要快许多。
一天之内裴府尹被人状告欺辱民女,他自己也被划为逃犯黄监丞同党,以权谋私。
证据东宫准备的很周全,看来对付他们并不是一天两天才起的念头。
所以他前脚刚折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后脚这些弹劾就涌了出来。
一本本奏章从太子党手里递上去,就如狂风欲摧秀木,来势汹汹。
风声不知道从哪里刮起,长安的百姓也如火如荼地议论起有关以乱力怪神陷害储君的案子。
“储君监考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国子监如此反对,里面什么古怪?”
“我也听说了,是太子的主张与国子监不同,这才遭了反对。”
虽然都是普通百姓,但在天子脚下,对于政事风向总比别的地方人敏感许多。
”太子要改府兵制,提拔寒门,听起来倒是没有害处,为何国子监要反对呢?”
“你蠢啊,国子监在姚相出现之前,那不就是世家的天下,何曾能有寒门子弟进去读书,现在太子要把更多的好处倾向寒门,世家怎么会坐视不管呢?”
“哦!这就是裴少保对付太子的原因啊!他们可不都是世家的人!”
众人恍悟。
酒楼雅间里,裴五爷哭得两边袖子都沾湿了,见裴承主仆三人无动于衷,连块帕子都没人递,也就哭得没滋没味。
他用手掌胡乱抹了两把眼泪,唉声道:“执玉,你信我,我起初是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看她可怜,帮了一把,谁知道她还讹上我了!”
“你一个京兆尹又管不了科举,你理她做什么?”裴承语气冷漠。
早就提醒过的事,他还会一头栽进去,不是蠢就是笨。
裴五爷讷讷,解释:“她说自己兄长寒窗苦读十年,就缺乏名师指点,我就那么……”
裴承毫不留情点破:“你自负有点墨水在肚,就坦然接受美人自愿的回报,却没有想到被她的假兄长真丈夫当场撞见,美人哭喊着自己是被逼的,于是你百口莫辩,花钱摆平,谁知对方反手还是把你卖了。”
“……就是这样。”裴五爷垂下脑袋,两只手搭在后脑,显得十分懊恼。
他闷声道:“执玉,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御史肯定会弹劾,你倒不如先认错,该罚的罚,该思过思过,态度摆好了,罪也大不了哪去,现在要防的是后招……”
“还有后招?”裴五爷痛苦万分,“我也没得罪太子啊!”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不见得是太子,或许是其他看热闹的人,巴不得我们斗得你死我活。”
裴五爷心灰意冷地甩开两只袖子,摊在椅子上,就像是个干瘪的鱼泡,幽幽道了句:“防不胜防啊。”
裴承笑道:“防不如疏,去看看就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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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平康坊一间藏于深巷的民宅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
屋檐上的瓦片掉落,哐当一声砸碎了,与此同时民宅里一披头散发的妇人跑到院中,惊恐道:“死、死人了!——”
“有动静!”
屋檐上蹲着两人立刻就跟逮兔子的鹰一样飞了出去,但对面那只“兔子”的反应迅速,顷刻从两人拳脚包围中猛蹿至对面的檐上。
唯一失策的一点,就是没料到这边有埋伏。
一人要逃,一人要抓,两人在屋檐上交手。
但坡顶斜滑并不好施展,再加上刚刚那女子的叫喊引来坊民和巡察队,显然不是久待之地。
那要逃的从腿边摸出把薄刃,寒芒被暗淡的月辉照得一闪,又消失在两人的拳脚当中。
其中有人闷哼了声。
瓦片踢里踏拉而动,不稳当的都接二连三从边沿滑摔了下去,招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来人啊!那边有动静——”
“走。”屋檐上不知是谁开了口,两边的人不约而同达成共识,飞快散开。
“什么人!……啊,原来是裴少保。”
巡察队追到外巷,小旗见到人就拱起手,疑惑打量三人:“上官怎么这个时分在这逗留?”
“自然是来玩的。”飞星抹了抹翘起的发丝,又拍去袖子沾染的灰尘,又好奇打听:“里面是出什么大事了?这么吵吵闹闹。”
小旗果然信了,马上正色道:“这里有一户赶考的书生被人杀死了,那叫一个惨啊,我们正要追拿凶手,据目击者说,凶手刚刚就在屋顶上,肯定还没跑远!”
飞星连忙道:“啊,那你们赶紧去,千万别耽误抓犯人!”
“那小的们告退了!”
巡察队急吼吼往外追。
等他们跑出巷子,飞星才扭头惋惜:“家主,刚刚怎么没有抓住那犯人!”
“那人身手不错,滑得跟条鱼一样。”他从袖子里滑出一把薄刃匕首竖在眼前左右转了转,刀刃上还沾了些许鲜红的血。
“家主,您受伤了?”
“不是我,是它的主人。”
裴承把匕首递给飞雨,“削铁如泥的好刃,但是没有任何特征,若从材质下手也不好找。”
飞雨也把匕首检查了一遍:“确实。”
裴承忽然又问:“太子还在沧浪阁喝酒吗?”
飞星抢答:“我们出来已是宵禁时分,倘若不在沧浪阁的话,想必也在平康坊某个地方歇脚吧?”
李相筠不在沧浪阁也不在客栈酒楼,裴承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家成衣铺。
伙计不敢拦他们,把人带到了门前通禀。
里面果然传出太子漫不经心的嗓音,“这么晚了,裴少保还有事?”
“殿下不在东宫,臣委实担心,还请容臣进门一禀。”
“孤正在让掌柜量体裁衣,这样的小事就用不着劳驾裴少保了。”
飞星和飞雨对视一眼。
太子好会拐弯抹角地骂,这是在说他们家主上赶着伺候他呢!
“若能服侍殿下,也是臣的荣幸,既然殿下都开口了,那量体一事臣还真当义不容辞。”
说着,裴承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