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今夜就像是天上宫阙,金碧辉煌,仙音渺渺。
每个人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不论私底下多大的仇眼下也能一笑泯之,把手言欢。
李相筠刚一坐下,不多会赵郡王世子也入座。
就听见旁边有人问他。
“世子今夜没有带笛子吗?世子的笛音圣人可都是称赞的,如此良辰佳节不献上一曲说不过去吧!”
李柏寒看了眼右手侧上位的李相筠,温文尔雅地笑着回答:“不巧,弄丢了,这里不是还有太子殿下么,伯渊岂敢班门弄斧。”
“说起来太子殿下的笛子也吹得好,今日……”
李相筠赶在那人话说出口前,扭头笑道:“不巧,孤的也丢了。”
“呃……”
李相筠喝完杯中酒,目光移动。
九层玉阶上龙椅空置,两旁圣火教徒已经站在了位置上,他们戴着面具,从不让人看清真实面容,一律用白底火焰纹的罩衣盖着全身,宽大的袍子让他们显得更为神秘。
看见这帮人如此登堂入室,哪还有心思给圣人吹什么笛子,气都气饱了。
李相筠一连喝了三杯酒,眉间郁色凝结。
女眷处也相当热闹。
她们没有那么多顾忌,在宴会上只管尽情展现漂亮的新裙子、华贵的钗环耳坠还有新颖的妆容,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论哪家的儿郎俊朗,谁家的好色坯子又纳了几房小妾。
李竹芸默默坐在其中,很不引人注意。
但几名贵女还是瞧见她,对视了几眼,捂着唇笑,又踩着轻巧快活的步伐聚在她周围。
“郡主今年十八了吧,赵郡王府该很着急了吧,可有相看哪家?”
“快说说快说说,我们都好奇呢!”
虽然贵为皇亲,父亲是辉宗皇帝的血脉,母亲是当今圣人的妹妹,但李竹芸的命很不好。
虽然被特封为郡主,但她从小被弃置在京郊道观里养着,身上还背负着那不好的箴言。
别说权贵子弟就是寻常人家想要娶她都要掂量掂量日后会不会被她拖累。
李竹芸就是不愿意被她们明里好奇,背里嘲笑才躲了起来。
没有在长安生活,她对一切都很陌生,也始终很难融入她们的话题里。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眉心点着精致兰花花钿的女郎惊讶地歪着身,几乎要靠在李竹芸身上,“郡主你生的这么美,身份高贵,难道是太过挑剔了?”
“又或是郡主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听人说看见郡主之前在西市那边的破观里和一名男子……”
李竹芸这时候有了反应,面色苍白地道:“慎言,施娘子这话出口就是辱人清白。”
“郡主着急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人说起,人可是说得有鼻子有眼,连那男子的身高长相都有了,郡主要想清白,还要行的直坐的正才是。”
李竹芸眼圈微湿,唇瓣蠕动,她压低了嗓音,“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有,我只是在行医救人……”
“行医!”旁边的女郎却拔高了音调,周围几桌的女眷都听见了她们的动静,纷纷把目光转了过来。
李竹芸局促地抓紧膝上的蔽膝,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了。
“郡主。”飞星的声音恰好传来,众女又看向了他。
他笑眉笑眼,又生得清秀,很得人好感,更何况他还是裴家主身边得力的侍卫,一般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我家主托我过来告诉郡主一声,这杏仁糕不适合郡主食用。”
一言毕,旁边众女目光各异。
有惊有怪,又不约而同看向李竹芸。
李竹芸也有些微讶,那张脸又白又红,像是女儿家的羞涩。
裴家主居然连她的喜恶都摸清楚了,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一时间又有人惶惶,担心刚刚对李竹芸的无礼来日会变成裴少保针对自家的导火索,连忙对李竹芸示好道:“郡主原来与裴少保这么相熟,是我们冒犯了。”
裴承的位置在太子对面。
飞雨带来珍馐署令回话,署令不安地躬身立在旁边,裴承用筷子夹起盘中做成花朵样的杏仁糕放进郑署令的手心里。
“你尝尝。”
郑署令不敢不从,大口咬了下去,而后看向裴承,不明所以:“裴少保?”
裴承搁下银箸,按住膝头吱吱乱叫的小兽,“署令以为这里面放的是杏仁吗?”
郑署令细细品尝了下,糕点酥香脆甜,味道极好,隐约有杏仁的味道。
他肯定道:“下官觉得是杏仁。”
裴承托起那只白色的小兽道:“我这小东西平素只吃肉,唯爱一种坚果,那便是偏桃,你这杏仁糕里放了偏桃人吃不大出,但是它却能嗅到。”
郑署令冷汗流了下来。
“这……兴许,兴许底下人忙里出乱,用错了,这偏桃与杏仁味道大差不差……”
飞雨严厉道:“这话就不对了,虽然味道差不多,但是有人能吃,有人不能吃,你明里说这是杏仁糕里面却放着偏桃馅,万一不能吃偏桃的人误食了,岂不是要出事?”
郑署令跪了下去,连忙道:“小人这就命人去把杏仁糕撤下来。”
裴承扫了眼对面正吃着杏仁糕的太子,淡声道:“去吧。”
如蒙大赦的郑署令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今日或许是酒喝急了,李相筠浑身发热,很不好受。
圣人稳坐龙椅上,喜笑颜开地接受臣子一一拜贺,收到贺礼再以亲疏远近赏回东西下去。
君臣同乐,其乐融融。
每年这个过程都奇长无比,让李相筠不耐烦。
他把玩着皇帝回赏的一把黄金镶宝石的匕首,把上面红的、绿的、紫的石头挨个扣了扣,没能扣动。
将作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分心的效果不大,身上的热与痒越来越明显,李相筠不由挠了挠,非但没能缓解,反而痒得钻心,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在变得更奇怪之前,她借着酒气离开席位。
含元殿前龙尾道朝西,她撞上了正在巡察的陆展。
离开大理寺后,他没有选择马上与鲁郡王认回,反而在皇后的安排下进入北衙禁军。
北衙禁军是一支只由皇帝调派的私军,其人员、装配都不为外人详知。
“殿下。”
穿着铠甲戴着头盔,李相筠一时间没有认出陆展,不由笑了起来:“中郎将现在好神气,今日良辰美景居然还要当差?”
陆展不禁咧嘴想笑:“殿下取笑臣了。”但是很快他的笑意就收敛住了,连眼神里都充满了忧郁。
“殿下这是要去哪?”
李相筠这会正不舒服,便没有分辨出他的神情不对,只道:“喝多了酒,里面又闷着慌,出来透口气。”
陆展道:“殿下不要走远了,注意安全,小心摔着碰着了,殿下总是弄伤自己,这样很不好。”
“放心,你还不知道我的酒量,醉不了。”李相筠笑:“怎么升官了反而变得婆婆妈妈的。”
陆展的神色藏在头盔下,他语气很轻,“殿下与陆姨母都是臣重要的人,臣自然希望都能好好的。”
李相筠眼睛缓缓一眨,随后又笑,“知道了。”
她继续往外走,陆展没有跟上来,留在了原地,过了片刻,背向而去。
陆展扶在刀柄上的手紧了又紧。
脑海里全是陆巧燕又惊又怕的叮嘱:“昭云,你要记得,若是姨母有一日出了事,你要去普宁坊……我留了东西在那……不要问,现在你无需知道,也不能知道。不不,我只是有些不安,和、和上次见太子的事无关,我知道你对他很亲近,但是人心隔肚皮总是要提防着点,谨慎些才能活的长久,知道吗?皇后会护着你但也不会永远护着你。不要问了,真的不要问姨母了,姨母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究竟会是什么事?
陆展踢走脚步的石子,闷头往前。
他有想过提前去普宁坊,但是又害怕知道些不应该知道的事。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与太子有关系。
李相筠那日握住他手臂脱口而出的“孤要杀她”清晰在耳,让他遍体生寒。
/
李相筠本是漫无目的地走,渐寒的秋风缓解了她身上的燥热,她抬头看天上的星辰都被云层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覆去,不见光辉。
背后的热闹变得遥远。
忽然她听见远处有动静,扭头就看见一缕光引着一道罩在白袍里的身影往前行。
是圣火教的人。
他们不在含元殿里侍奉圣人,在这里逛什么?
李相筠放轻脚步跟上去,才发现与他密林相会的是宫中女官,也不知是在密谋什么。
天公不作美,下起小雨。
起初雨还不大,只有星星点点落在脸颊,很快雨点变大,砸得叮咚作响。
前面相会的两人也折转了身,往李相筠所在的方向走来。
李相筠有意隐藏行踪,不想被当面撞见,急忙避开但没留意脚下,差点被绊倒,这时暗处伸出只手好心将她搀了把。
李相筠闻到来人身上淡淡的药香,惊愕抬首,但没时间和裴承寒暄,因为后面的光就快要照到他们身上。
她只能拽住裴承,让他跟自己一起避开。
雨势越来越大,小路的边上有一间暖阁,正适合避雨。
李相筠带着裴承快步走进,里面看守的宫人不知道去哪偷闲了,只有两边落地的九层烛台上,蜡烛孤零零烧着,徒留一室清香。
裴承道:“殿下在躲他们?”
明知故问,李相筠对他没好眼色,“是又如何。”
“臣只是想说,他们恐怕也打算进来避雨了。”
李相筠想听秘密,但是并不想和裴承一起听秘密,他这个大麻烦杵在这里扔又扔不掉,让她心里火烧火燎地烦。
时不待我,脚步声越来越近,都能听见那女官道:“雨太大了,不如我们先去这里歇歇?”
李相筠能伸能缩,一把扯住裴承,“走。”
暖阁里实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能塞下裴承这个大高个子,她只能选择内室雕花立柜,立柜门上花纹十分精致繁密,从通亮的外面是很难看见柜子里面的情形,但是里头反而能勉强从小孔里看见外面。
李相筠捂住裴承的嘴,用目光警告他闭嘴。
裴承用手指,点了点太子的膝盖。
示意,压着他的大腿了。
立柜外面看着大,但里面早被木板分成一格格的,尽管能够把裴承长手长脚塞进去但也挤得够呛,所以李相筠勉勉强强卡在他的两只腿中间,靠顽强的意志力撑住自己没有直接倒向他。
酒味、药味,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久久不散。
“好大雨,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停,看来我们一时半会是走不开了。”那女官说。
雨声很大,敲打着屋瓦叮叮咚咚响,人的声音变得难以分辨,只能依稀听见他们的话语。
“无妨,圣人那边还没有这么快结束,你身上淋湿了,去找快帕子擦擦,不然病了不好侍奉贵人。”
“好。”
脚步往内室而来,李相筠紧张起来,两眼直直望着裴承。
裴承一脸无所谓,低声:“来了。”
李相筠脑子千回百转,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合理的解释能够把自己和裴少保以这样憋屈别扭的姿态塞在立柜里给糊弄过去。
女官拉了一下把手,李相筠一只手捂住裴承的嘴,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身子下意识往下藏去。
门没有开。
李相筠心脏怦怦直跳,扭头看见是裴承的手紧扣门扇内侧的竖棱。
刚刚装什么淡定,这不是也害怕被人发现吗!
“门坏了?”
女官似乎加大了点力,门扇小范围地开合,撞着门框砰砰作响。
李相筠后背的汗星子都炸开了,那股没有抚平的痒意卷土重来,让她不禁难耐地闷哼。
裴承的身体热得像个火炉,对李相筠而言真是不亚于架在火架上烤。
越热越痒,越痒越热。
酷刑。
急促的呼吸从指缝里泄出,不断拂在裴承脖颈敏.感的肌肤上,让他不禁把放在门外的目光全部分给了小太子。
他的脸红透了,水盈盈的眼睛有些迷离,浓睫又长又翘,像两把扇子,在那儿煽风点火。
火星子掉了下来。
烧到了裴承的咽喉,又干又燥。
他好像要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