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姝有了清晰的方向后,很快重新振作起精神,起床收拾妥当。
带上白术,两人踏着橙黄细碎的阳光,一路往千竹堂走去。
在屋子闷了许久,心情顿觉敞亮。
老夫人慈爱依旧,想来未真切知晓山中事。华姝暂且安心,陪老人家说笑解闷大半晌,一同用过午膳。
午后,她想着去和霍千羽报声平安。
未走到白鹭洲院门,远远望见霍华羽和表姑娘沈青禾,似乎在和看门婆子说着什么。
华姝自知关系不多付,就想晚点再来。还没转头,先被看门婆子瞧见,欢喜地朝院内扬声通禀:“表姑娘来啦!”
府上如今有三位表姑娘,但底下的人多年叫习惯了。“表姑娘”特指华姝,另外两位是沈小姐和阮小姐。
守在主屋外的丫鬟,笑嘻嘻小跑出来,“表姑娘快请进,我家姑娘才同夫人念叨您呢。”
“多谢双雨姐姐。”
华姝与霍华羽、沈青禾点头见礼后,就抬脚随丫鬟双雨进去。却发现,旁边两人没动。
沈青禾看了眼霍华羽,神情微妙。
霍华羽转而就没好气地质问看门婆子,“你不是说大伯母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吗?为何我们进不得,华姝就可以?”
看门婆子满脸堆笑:“表姑娘医术精湛,四爷没回来前,就一直照料着我家夫人。与我家姑娘更是经常同吃同住,她来白鹭院呐,就跟回自己个院子似的。”
这话看似在夸人,实则“四爷没回来前”那句才是重点,夹杂着一股戳心的冰碴子。
华姝瞥了眼沈青禾的反应,果然被臊得脸色难看。
华姝看懂也没看懂,她卧床这段时日,霍家似乎发生了什么。
此前这沈青禾冲着王妃之位而来,整日到祖母面前献殷勤。得知那位双腿“残疾”后,不准备再屈就,本也是常理。
联想到清早白术说的话,这沈青禾应是转来大伯母这献殷勤了。大伯父年近四十,沈青禾心高气傲不可能嫁,那就只剩大表兄霍玄……这不差辈了吗?
沈青禾可是二伯母的表妹,大表兄得唤声姨母呢。是发生过何事,令她能不惜脸面做到这步?
“华羽,无妨的。”
沈青禾的心理素质比众人预想的都强,不过须臾,重新粉面含笑:“都是我才疏学浅,帮衬不是大夫人,今日就有劳华姝姑娘了。来日大夫人若有用得着青禾之处,可随时命人唤我过来。”
说罢,就拉着霍华羽辞别。
话语一派祥和温柔,不见丝毫恼愠。
“我呸!”看门婆子朝她背影啐了一口:“墙头草,见风就倒,什吗玩意?”
双雨亦是面露讥讽。
再看向华姝时,又换回融融笑意:“外头风大,表姑娘快些进屋暖和吧。”
华姝瞧着两人反应,愈加费解。
看门婆子倚老卖老、作威作福的话,尚能理解。双雨作为大夫人的大丫鬟,最是知礼。如今不制止看门婆子就罢了,还变相帮腔?
她看向白术,还没来得及低声咬耳朵,霍千羽就欢喜地摇着轮椅出门迎接,只得作罢。
整个下午,可怜的小白术被憋得不行
待傍晚从白鹭院出来,就迫不及待一吐为快:“奴婢听说,是四爷回来那日,在千竹堂无意间考校了几位公子的学问,唯独对大公子甚是满意。
四爷还应允,大公子读书遇到难处了可随时去清枫斋询问。现在霍家都传,若四爷因腿疾过几年还不娶妻生子,没准会让大公子接任。到时候,大公子就是世子甚至王爷了。”
华姝了然,这沈青禾还真是闻风而动
不过沈青禾的意图注定要落空,那人双腿何等矫健有力,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王爷不是尚武吗,还懂读书做学问?”相对而言,华姝更意外这事。
“听说四爷没离家从军前,读书可厉害呢!十五岁就考中进士,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不过前几年怕老夫人伤心,大家私下都不敢谈。”
原来,那人还是位能文能武的奇才。
那当年又是何种原因,让他弃武从文、独自离家七八年呢?
*
以防白术察觉什么,华姝没敢再多打听。趁天气不错,转悠到药田看看。
月桂居的位置偏僻,旁边有一大块空气。早前,家丁常常需要过来除草。后来,华姝索性禀明老夫人,开辟出来中了些药材,用来帮府上的人调理身子。
药材晾干,也能卖掉换钱。
那份金贵血燕,她受之有愧,得还。
逃跑那日,被她用簪子刺伤的那个山匪……那位将士的医药花销,不论多少,也该由她出。
眼看秋收,药苗本该茁壮饱满。
怎奈从山里回来,心绪不佳,已许久没来精心打理,生了杂草,好些药苗都蔫头耷脑,“白术,你去外院找些原肥过来。”
华姝则走向墙角的木屋,拿她常用的锄头农具。
走近门口,发现黄铜锁歪歪斜斜地挂在上面,木门半掩。
她笑吟吟推门走进去,“老王叔,您又来帮我打理药田……”
笑声戛然而止。
对上那双熟悉的深邃冷眸,华姝僵冻在木屋门口,握着门上铁环的手都忘记收回。
笑意缓缓褪尽,血色缓缓褪尽,小脸煞白。
这木屋搭得随意,三面无窗。唯一的门口光源,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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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遮住大半。投进去的阴影,将坐在长案后的玄衣男人笼罩其中。原本就刚毅冰冷的俊脸,凸显地愈加菱角分明,冷酷无情。
华姝看在眼里,心脏止不住寒沉,手足无措。
怎么突然在这里撞见?
她还没做好准备……
“大胆奴婢!王爷的兵器库岂是你能擅自闯入?”立在一旁的侍卫,出声呵斥。
华姝蓦地回神:“……兵器库?”
目光环顾一圈,后知后觉这间库房已被改头换面。除却靠墙那面堆满兵书、卷宗的长案和高高书架,其他三门则摆满了各式兵器,刀枪剑戟,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
尖锐的兵器刃,折射出一股股冷白的寒芒。让本就因霍霆坐镇而压迫力甚重的房间,更添威压。
她目光最后落在侍卫身上。
眼生的很,不似在山上的刀疤彪汉,他长相白净,身材欣长清瘦。
难怪没认出她。
幸好没认出她。
“你总瞧着我作甚?”
那侍卫心里有点发毛。
这胆大包天的小婢女,不仅没被他吓到,还老是盯着他看,还露出一丝诡异的……窃喜?
莫非,是瞧上了他?
这时,他家王爷忽然发话了,“长缨,去将我那宝蓝色披风取来。”
霍霆只闻声瞧一眼门口,早已收回目光。这会面无表情地翻阅手上的兵书,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是。”长缨令行禁止,朝门外走去。
那日以伞遮面,他们应是都没认出她
华姝紧攥铁环的葱白手指,徐徐放松,恢复一点血色。
她赶忙中规中矩地,欠身致歉:“先前不知此处已改建成兵器库,贸然闯入,还望王爷恕罪。若无其他吩咐,我就不叨扰王爷了。”
说完,紧跟在长缨身后,亦步亦趋逃出闭塞威压的木屋,长长松了一口气。
怎知这时,长案旁炉火上的铁壶,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然后,“你,过来煮茶。”
嗓音雄浑有力,不容置喙。
霍霆并没有特指“你”是何人,但在山间的习惯使然,华姝的双脚已比大脑先一步行动。
等反应过来时,人已走进去。
尴尬在站在木屋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个长缨侍卫离开后,房间少了一人,骤然空荡许多。
空气也冷寂得可怕。
唯独炉火上的开水,翻滚得更厉害。铁壶盖,发出一阵阵突兀而刺耳的嗡鸣。
霍霆翻过一页书,食指顺势“哒、哒”敲两下桌案。
仍是没有言明,奈何华姝就是看得懂,他在催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