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我正闭目养神,广播开始播报。
“田晓燕,6号诊室!”
听见自己的名字,我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今天来做产检,卢明问需不需要他陪,他说不用。
“怎么不去x院?那里你不是更熟悉吗?”他随口问了声。
“y院孕产科更厉害点。”我淡淡回答,他也就没话说了。
“叫什么?”
“田晓燕。”
“今年多大?”
“三十七。”
听见我的答案,陌生医生从她眼镜上方朝我瞟来一眼。
“孕十五周……”她一目十行地翻看着病例。
我长话短说:“上次来检查的时候说胎儿偏小,这次来复查下。”
“行,躺上去吧。”医生干净利索地答应一声。
“上次是我们主任给你看的,今天主任上班的呀,你怎么不找她看去?”她顺嘴问了一句。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梗住了。不过她似乎也不期待我的回答,给自己套上手套。
我撩起衣摆,把肚子露出来。
“这怎么弄的?”她指了指我肚子上的伤疤——她可真爱没话找话。
我咬着牙,忍受着涂抹b超凝胶的冰凉。
“阑尾炎……”
“不是,我说这个。”
她带着手套异物感明显的手无比精确地抚到我上腹部的疤口上,我感觉我的胃紧缩着蠕动了下。
回忆再次涌上。
月光透过小套间的窗户,带来模糊的亮光,除此之外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卢明的爱/抚游离在我的腹部,突然停了。
我压抑着喘息。
“阑尾炎……”——一模一样的谎话。
“你割过阑尾?”他似乎十分惊讶。
“这很正常啊,你没割过吗?”
他的手在我的刀疤附近逡巡,像伤口愈合那时一样,痒痒的。
“割掉的阑尾去哪儿了?”
我失笑:“当然是医疗垃圾扔掉了。”
“哦,真可惜。”他的低语像是沿着我的脊椎骨爬行。
“你还做过什么手术?”
他的语气亲昵,只是万万想不到这种内容的调情。
“没有了……怎么了?”
“——只是想多知道一点你。”他笑起来,慢慢抓着我塑形衣的下摆往上推着,要帮我脱掉,“不热吗?”
他这个人天生就带有一点诱哄的天赋。
我却没有上当,因为感觉我箍在这件贴身衣服里面,腰腹上因为减重而变得松弛的软肉正争先恐后地溢出来,忙制止他:“别……”
“让我穿着吧。”
眼睛适应了黑暗,看见他专注地看了我一会,然后挑起嘴角。
“好。那就还是套着好了。”
刘莉病情恶化前不久,我和卢明开始了偷/情。
不对,应该说,我和卢明开始偷/情之后,刘莉的病情恶化了。
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驱使我那样做。
可能是卢明。
他是最开始发现我在变瘦的人,到后来,我变瘦的程度已经无法掩饰,第一次鼓起勇气穿上衣柜里精心挑选的连衣裙,他看见了微微一笑:“好看的。”
我们后来经常聚在一起抽烟。他还回来打火机的时候,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有意,碰到我的手指。
我们四目相对,我竟先低下头去。
我过去总是格外坦然的。
他果然抓住这一点调笑:“晓燕,你瘦了之后,像整个人蜕变了似的。”
“蜕变”——那两个字格外顺我的耳,我偏过头,朝窗外吐一口烟,半开着玩笑的语气:“是啊。感觉还行吧?要是可以,我今后只抽烟,不吃饭了。”
他听了忍不住笑,又真心实意道:“你瘦了确实好看。”
我心里一跳,挑了挑眉,道:“你觉得吗?我以为你会喜欢刘莉那种。”
如果这只是一时兴起的调情,我想他应该知难而退。
我妈信誓旦旦说卢明喜欢胖女人的样子,又似乎出现在我的眼前。
没想到卢明低头想了想,分外认真地道:“你和刘莉不一样。”
我第一反应心想,当然,不一样。她不管怎样都是美女,我最多能不当个死胖子。
“她适合胖一点,你嘛……现在这样就刚好。”
他又道:“她是柔软的,你更适合冷色,有筋骨一点。”
我招架不住:“仅此一次,我不计较你对我阴阳怪气,得了……”
“我没阴阳怪气,我说真的。”
我说了,他天生有种诱哄的天赋。
“你有一种危险又神秘的特质,我第一次在医院看见你抽烟的时候就那样想……”
我打断他:“不觉得我变了一个人吗?”
他低头把燃到手指的烟掐灭,笑了一下:“不。我觉得你本来就是如此。”
从那次以后,我确定卢明对我有意思。
但这还不足以驱使我和他偷/情。
——或许是因为刘莉。
“燕姐,你好瘦了。”刘莉躺在床上,表情十分复杂地看着我。
我无可否认,仍旧敷衍道:“最近胃口不大好。”
她打量着我穿着新连衣裙的样子,突然笑笑:“燕姐穿这件好看,不过还得化化妆才行。”
我道:“工作时才顾不上那些。”
她以为我听不懂她话里的刺,反而一梗,硬邦邦地又问:“燕姐是不是要准备再找一个了?我瘫在这里反正没事,不如给我参谋参谋。”
见我又不接她的话,她有点生气了,眼睛一转,又道:“等我死了,我是想卢明再找一个的。”
我帮她量着血压,按压气泵的手一顿,随后恢复。
她只管觑着我的眼色:“不过得是我看准了的才行。要温柔体贴,对小越好的……还至少得和我一样漂亮。”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果然被激怒:“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道,“所以呢,有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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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她被噎了一下,苍白的脸色因为恼怒显出几分娇艳的红润:“我还在呢,卢明当然不能……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她不知想到什么,红了眼眶,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无动于衷,脸上挂着未退去的冷笑,只管看着血压计上跳动的数字。
“凭卢明的条件,想要倒贴他的多的是,不乏年轻漂亮的想当卢越后妈!有些不自量力的,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或许没人比我更懂得如何与无理取闹的女人交锋。无视她们的杀伤力胜过了一切。
“高压140,低压90。”我宣布结果,“有点偏高,睡前我再来量一次。”
刘莉哭了起来。
就在那天晚上,我和卢明上床了。
我坐在套间的床上,听见主卧里传来刘莉和卢明激烈的争吵声。
我想过我有可能会被辞退。
如果没有,我还要替刘莉为卢明感到失望呢。
卢明从主卧摔门而出,绕了一圈,静悄悄地站在我套间联通走廊的那扇门前时,我正在把我这几个月积攒的所有衣服一一打包。
他闪身进来,压低声音,刘莉就在另一扇门外。
“刘莉要辞退你。”
我一点都不意外,且看我身后衣服乱糟糟地摆了一地,抽屉、衣柜大敞开着,像刚刚遭遇了一场洗劫,一整个底朝天。
“你们之间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笑,倒真想让他来评个理。
“你老婆好像以为我要勾引你。”
他实属没料到,张口结舌站在那里,喉结上下滚动,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他抵着墙站着,这时我伸手到他身后,钮灭了电灯。
不知过去了多久,刘莉在主卧疯狂按铃,持续了快有五分钟。
我从床上起身,套上塑形衣外的线衣,又重新扎好了头发。
卢明在床上睡着,我摸黑从走廊的门出去,结果正遇到卢越。他一脸茫然地站在楼梯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去看下刘莉。
我们四目相对。
我一点也不惊慌,冲他放柔了声音:“你回屋去吧,我来就行。”
我绕了一圈,重新进入主卧,面带微笑,手中拿着血压计。
刘莉的血压降下去了,却陷入昏迷。
……
医生的话将我拉回现实,回忆到此结束。
“你这个是缩胃手术吧,做了多久了?”
我讷讷地回答。其实病例上都有。
“当时没有怀孕计划……”
我苍白地解释着,从医生紧皱的眉头上看出不妙的苗头。
——第二次在医院遇见卢明那回,我就是来做这个“小手术”的。
“缩胃手术导致吸收不好,营养不良,啧,胎儿发育滞后。”医生给出诊断,我本想到能从她口中得出什么不一样的答案,谁知还是没有例外,“你本来就属于高龄产妇,风险想必我们主任也跟你强调过……看现在这情况,很有可能会胎停,只能先保胎观察,必要时终止妊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