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屿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半夜了。
月亮高悬于厚厚的乌云之上,透不出半点光亮。
院子里的植物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连根拔起,吹飞到天上去。
唐屿捏了捏疲惫的眉头,拢紧身上的大衣,顶着狂风大步往屋内走。
他已经一整天没见到许奂宁了,不知道许奂宁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想他。
许木那个可恨的疯子,居然舍得将自己手中一大半保命的资源扔进市场上,只为了打压他。
一个靠着新兴资源和技术发家的企业,竟然将自己吃饭的家伙丢出去。
真是可笑,许木以为这样就能除掉他吗?
不过是处理起来麻烦些罢了,蠢货。
只是害得他,不得不离开许奂宁,先回到公司去处理这一摊子烂事。
唐屿担心许奂宁这么晚了,还坐在沙发上一边打瞌睡,一边等他到回来。
就像从前在那间破旧的地下室一样,永远有盏昏黄的灯,为他而留。
想到许奂宁,唐屿的心情就变得轻快起来。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进到大厅,灯是暗的,空旷的屋子里似乎能听到气流的回声,寂静的有些可怕。
唐屿松了一口气,许奂宁没等他,而是乖乖回去睡觉了。
但同时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蔓延上心头。
唐屿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多想,甩开脑子里那些多疑的想法。
让昨夜的美好记忆冲散怀疑的种子。
可他脚下的步伐,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
直到推开房间门。
唐屿握住门把手的手攥的死紧,骨节泛白,那力道像是要将把手生生捏碎。
此时屋内空无一人。
窗户大开着,凌冽的寒风将窗帘吹得胡乱飞舞起来,咧咧作响。
那些温馨的气息,随着许奂宁的离开,而被黑夜无情撕裂。
阳台旁的水晶茶几上,摆着的花茶已经凉透了,长时间的浸泡使得透亮的茶水变得浑浊不堪。
唐屿的心如坠冰窖,奋力遏制住自己即将崩盘的情绪。
轻轻的推开一扇又一扇门。
没有,没有,没有……
唐屿找遍了家里每一个房间,每一个可以容纳身躯的地方,全都一无所获。
许奂宁不见了。
唐屿双目赤红,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这个信息几乎要将他的头脑整个炸开。
他的动作与他快要爆顶的情绪完全相反。
唐屿状似平静的走进书房,坐到连接全屋监控的电脑前,开始回放着今天的监控。
黑暗的环境中,只有正在闪动着画面的电脑屏幕,在散发着光亮,映在唐屿俊逸的脸庞上,透露出一丝惊|悚的味道。
画面中得许奂宁坐在阳台边的摇椅上,聚精会神观察着手腕上的衔尾蛇环。
在阳光的照射下,蛇眼处的红色水晶闪耀着不自然的红光。
许奂宁发现了,皱了皱眉头,随后放下手腕。
抬起头,对着房间内的监控露出一抹清丽的笑容,张着口型说了一句什么。
许奂宁没发出声音,唐屿现在也没心情去猜。
紧接着,就是有人抛了个纸条进来,顺着许奂宁的目光转换到外围的监控。
一个扎着马尾、身形窈窕的女人,站在隐蔽的大树下,笑容灿烂朝许奂宁挥着手。
唐屿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女人是沈莹莹。
他坐在电脑前,眼睁睁看着许奂宁在沈莹莹的指示下,一步步的离开豪宅,消失在监控的视野里。
不知道沈莹莹用了什么东西,让豪宅内的报警系统全像哑了炮,没有半点动静。
真是该死,为什么一个个都在觊觎他的人,都妄图将许奂宁从他身边抢走。
唐屿再也控制不住暴怒的情绪,一拳砸在键盘上,铝制的键盘被生生砸出一个坑来。
他的拳头被键盘翘起的铁皮划开几道口子,鲜血哗哗的流出来,伤口周围的皮肉翻涌着。
唐屿丝毫不在意伤口,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反而露出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
为什么要跟别人走呢?
为什么我这么爱你,你还是要抛下我?
许奂宁,我会把你抓回来,为你打造一条铁链,扣在你的脖子上,将你关进没有门窗和光线的铁盒子里,彻彻底底与外界隔绝。
让你除了我,谁也看不见……
唐屿一想到昨夜那个微凉的吻,就觉得讽刺极了。
他以为那是回应,其实只不过是许奂宁用来迷惑他、麻痹他的手段罢了。
许奂宁从来都是最会蛊惑人心的妖魔,不是吗?
从他把定位手环给许奂宁戴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设想过许奂宁会发现不了。
许奂宁那么聪明,迟早会发现的。
只是当时的他,太自信了,自信许奂宁不可能会摘下来。
却高估了许奂宁对他的爱,也低估了许奂宁想离开他的决心。
唐屿滴血的手重新拿起车钥匙,大步朝车库走去。
将车速压着最大限速,顺着显示屏上还在不断移动的闪烁红点找过去。
如唐屿意料之中,没有找到许奂宁。
许奂宁扔掉了那个定位手环,他宁愿跟那个女人走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暴雨倾盆而落,肆意的落在车外,将车玻璃砸的震荡起来。
雨越下越大,大到将雨刮器开到最大频率,都无法看清路面,却依然浇不熄唐屿心中的怒火,反而如火上浇油般,越烧越旺。
唐屿最讨厌下雨天,雨天就会让他想起五年前那个噩梦一般的日子。
就算知道了许奂宁是被许木威胁,是知道了他的身世,想让他过的更好,才这么做的。
可那天,当他吻住许奂宁时,许奂宁厌恶的干呕,那种神态唐屿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是发自灵魂的厌恶,是想要将胃一同呕出来的生理反应,做不了假。
唐屿越想让自己忘记,这些画面就越是会浮现在眼前。
令他狂躁不堪。
他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动用了自己多少势力,全城搜索,却依然没有找到许奂宁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天边翻起了鱼肚白,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唐屿开车的手臂颤抖起来,痛苦与愤怒将他的理智淹没。
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许奂宁的痛苦了。
他真的会发疯的……
突然,唐屿猛地一脚踩住刹车,轮胎紧急制动,发出刺耳的响声,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划出一道显眼的痕迹。
透过厚重的雨幕,唐屿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在雨中小小一团。
唐屿知道那是许奂宁,他找到了。
无论许奂宁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认错。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在他第一次见到许奂宁时,就有这种感觉。
仿佛他已经失去过许奂宁成百上千次,那种痛心的滋味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烙在了灵魂之上,令他永生永世都无法抹去。
唐屿打开车门,抽出车门内的雨伞,干净发亮的皮鞋踩在雨中,溅起一片小水花。
离开了被雨幕遮挡的玻璃,唐屿看见许奂宁背对着他,蹲在马路边,一动不动的。
纯白色的毛衣被雨水彻底打湿,大颗的雨珠落在地上,溅起尘土,粘在毛衣下摆。
纯净的白被污染,拽入尘埃,变得不再高高在上。
暴雨砸在许奂宁的背脊上,使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冬夜的雨像冰刀一样,落在皮肤上能生生划开一个口子,冻得人浑身发麻。
唐屿撑着伞,在雨幕中划出一片独立的空间。
他一步一步逼近许奂宁,许奂宁却毫无察觉,依旧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唐屿合上最后一步,彻底站在许奂宁的身后。
他再也无法隐忍心中燃烧的怒火,弯下腰粗鲁的拽住许奂宁的手腕,将他扯起来。
许奂宁蹲久了,突然被人拽着站起来,眼前一片黑,头脑发晕,直往唐屿身上倒去。
唐屿也不在乎许奂宁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紧紧箍住许奂宁的腰肢。
力道之大,让许奂宁都快喘不上气。
许奂宁即使眼前的黑还没完全散去,也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抵住唐屿的胸口,推拒着。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长长的细树枝。
雨水顺着许奂宁湿漉漉的头发尖,不断滴下来,连成一条银丝。
他双颊不正常的红,原本红润的嘴唇被冻得泛起青紫色。
唐屿身上干燥的衣服被湿透的许奂宁层层洇湿,感受到他的冰凉。
唐屿被许奂宁抗拒的推搡,心火更加旺盛,咬着牙问道:“你就那么想逃离我吗?”
看着许奂宁这幅样子又心疼又愤怒。
既然要逃离我,为什么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让我更不忍心放你走。
许奂宁听见耳边响起的是唐屿的声音,惊喜的抬起头来,看清唐屿的脸后。
毫不犹豫把手里的棍子丢掉,委屈的双手环抱住唐屿,头埋进唐屿的胸膛。
许奂宁带着哭腔说道:“手环不小心被我掉进下水道了。”
“我怕你会找不到我,一直在找手环,才没回家。”说着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
唐屿听到许奂宁的话,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随后便是剧烈的跳动起来。
许奂宁没跟沈莹莹走,也没扔掉手环。
甚至在知道手环是个定位器后,也没想过丢掉,然后逃离他身边。
反而担心他找不到自己,一个人在冰冷的雨中待了这么久……
唐屿被冰冻的心脏里,重新灌进滚烫的血液,传送至身体每一个地方,四肢百骸都暖起来,像是掉进了阳光下的棉花地中。
那些愤怒、暴躁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不断升腾的喜悦。
许奂宁没法跟唐屿共享这份喜悦,他的头晕乎乎的,随时都要往地上摔去。
“唐屿,我好冷啊,头也好晕……”许奂宁说话很慢很慢,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环抱住唐屿的手臂也失去力气,自然垂落下来。
缓缓闭上了双眼。
只留下唐屿揽着许奂宁软下来的身体,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