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冤种细作花魁11
纪扶玉紧抿着唇瓣, 正窘迫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偏偏伏木原就再这样等着,丝毫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
僵持着,纪扶玉感觉周围宾客的目光全都照了过来, 这些视线让他觉得浑身难受。
到底还是奚行川先开口了。
他怒道:“伏木原!你若是不喜欢他了,尽管可以放手,这样折磨他,算什么东西?!”
连他都知道,若想真正灭杀一个人,只杀其血肉断然是不行的。
得先磨其志气,断其气节, 毁其意志, 最后将这人在世上一切在乎的东西都杀之灭之,这样这个人才算是真的彻底死亡了。
纪扶玉为人清尚高雅, 定是把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伏木原让他这样出现在全是达官显贵的宴会之上。
这不是等于换了种方式逼死纪扶玉吗?!
伏木原见奚行川真的如此在乎纪扶玉, 眼底的怒意再也按捺不住,“算什么东西?”
“我不惜千金, 将他从教坊司里买出来, 给他用最好的东西, 住最舒适的宅子, 可他养不熟,总喜欢到处勾搭人。”
“如此就算了,可如今他居然还想跟人跑了, 我废了好大功夫把他抓回来,只想好好调教一番。”
他讪笑道:“你说, 我算什么东西?”
伏木原嗤笑一声,看向奚行川的眼神万分不善。
而后开口道:“看在我与奚兄是多年好友的份上, 奚兄若是想施展自己泛滥的善心,大可拿千金出来与我置换。”
纪扶玉倒真是有点本事,不仅将他沉进冰湖里的心勾了出来,还不停到处勾引人。
连他的多年的好友,都能为了纪扶玉,不惜与他反目。
奚行川一下愣住了,他没想到的是。
伏木原从始至终都只是把纪扶玉当成一个物件,一个可以随意取舍的物件。
所有加诸于上的爱意,都是居于此项……
他根本没把纪扶玉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爱,或者说,伏木原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那是一种充斥着占有欲,疯狂偏执的畸形爱意。
伏木原只能用自己在沙场上惯用的手段,来捆绑住,束缚住纪扶玉,不停的伤害他,试图让纪扶玉的内心只有他。
可这样怎么能换来纪扶玉的爱呢?
这只能推得纪扶玉越走越远,直到再也无法抓住,最后彻底失去,痛不欲生。
伏木原见奚行川没有回答,冷哼一声,对着怀中的纪扶玉说到,“你看,你勾搭来的,有哪一个是真正在意你,舍得为你付出一切的?”
他贴近纪扶玉的颈侧,滚烫的气息喷洒在细腻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疙瘩,“除了我,你不能爱任何人。”
伏木原正想不再理会奚行川,直接带着纪扶玉走去主位上坐下。
却被反应过来的奚行川拉住了肩膀。
“我换。”奚行川眼神坚定。
伏木原侧过身来,对上他的眼神,顿时硝烟四起,“可是我现在不想换了。”
说完,便直接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甩开。
而后大步往宴席主位走去,将奚行川远远甩在身后。
伏木原方一落座,便有人迎上来附和,眼神不加掩饰的往纪扶玉身上瞟。
这种色眯眯的眼神让伏木原觉得有些恶心,感觉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玷污了。
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于是,将怀中的纪扶玉放做在自己腿上,解下披风,将只穿的一层薄纱的他给裹住。
沉重带着体温的披风盖在身上,因为受凉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顿时暖了起来。
纪扶玉有些看不懂伏木原的想法了,伏木原想借此侮辱他,可为什么还要给他披上披风?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皇宫之中,伏木原带走纪扶玉后。
整座殿内死气沉沉,没人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出气,生怕惹得陛下不高兴,会问罪于他们。
纪扶玉离开后,祁元白站在高阶之上,盯着冰面上那两道刺目的血迹,凝视很久很久。
久到宫人们都快坚持不住,久到天边的太阳将要西落。
祁元白才终于有了动静,他抚动衣摆,转身回到了宫殿中。
走近申岑身边,申岑已经从跌坐在地上的动作,换为跪坐着,看见祁元白朝他走来,眼中控制不住的欣喜。
仰起头看向祁元白,柔声喊道:“陛下。”
祁元白没有让他起来,而是破天荒的掀开衣摆,蹲下了身子,与他平视。
这个举动让申岑更为惊喜,祁元白贵为天子,对他却还如此放低姿态。
可见那个纪扶玉在陛下心里,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输给他。
申岑又想起方才,他回到殿中替纪扶玉与陛下请意,陛下得知他让纪扶玉跪着走完了冰湖,磨得膝盖血肉模糊后。
顿时大怒,猛地站起来,将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他的胸口,墨汁洒了一身。
申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暴怒、情绪外泄的祁元白,整个人被砚台撞得跌到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又是因为纪扶玉!
他所受的所有痛苦都来源于纪扶玉,如果不是纪扶玉,他也不会被祁元白这样对待。
不会一辈子守着这些阴暗的秘密,活在纪扶玉的影子之下。
祁元白手肘架在膝盖上,微微俯身向前,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开口到,“申岑,你在这宫里待久了,是不是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他说话尾音向上扬,听不出情绪,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越看越渗人。
就好像上一秒,他还在和和气气与你说话,下一秒,就能一剑把你项上头颅,取下来。
谈笑之间,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申岑浑身颤抖,像一只暴雨中的鹌鹑,却还是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问到:“陛下什么意思?臣妾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祁元白收起唇角的笑,色厉荏苒道:“当初朕给了你机会,让你选择一辈子荣华富贵。”
祁元白站起身,一字一句道:“是你自己放弃,求着要以这份恩情,伴朕左右,朕明确告诉过你,你就算入宫为妃,朕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如今你却心生怨怼,无法安于现状,对着……他,肆意撒火,朕何曾给了你这样的权力?”
说到纪扶玉时,祁元白明显停顿了一下,名字在口中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你好大的胆子!”祁元白一脚将跪在地上的申岑踢翻。
眼中怒意更盛。
他对纪扶玉再恨,也不舍得动纪扶玉一根手指,只是拿他在乎的东西去威胁他,仿佛这样能让心里好受一点。
他不舍得动的人,居然被申岑这样残忍的对待?!
祁元白让申岑先出来见纪扶玉,是为了让纪扶玉看看,当年救了他的人如今是什么地位。
而丢弃他的纪扶玉,如今又是什么下场?
他要纪扶玉悔不当初,哭着求他,说自己错了,当年不该那样对待他。
申岑不甘心,怨恨的大喊到,“陛下!臣妾都是为了陛下啊,纪扶玉他包藏祸心,对陛下不利,臣妾除掉他,以绝后患!”
申岑千不该万不该,摆不清自己的身份,总是妄想取代纪扶玉。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到现在都没能想清,还在谋划着如何才能弄死纪扶玉。
祁元白居高临下看着,捂着胸口瘫倒在地上的申岑,眼中满是厌恶。
吩咐下人看好申岑,不允许他踏出殿门一步,相当于变相的将他软禁起来。
一切吃穿用度照常,也算是对申岑保留了最后一分情念。
吩咐好下人,让人封了殿门。
而后又吩咐了人,处理李丞相二公子的事,他早就收集了不少李丞的罪证,只是差一个契机处理他罢了。
待一切安排妥当,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令他生厌的宫殿。
祁元白坐着轿撵回到了自己的宫殿,一路上心中总是谆谆不安,只觉得烦躁。
所以一进殿门,便招来了自己的亲卫。
一个暗卫从暗处蓦地出现,单膝跪地与祁元白行礼。
再得到祁元白的指示后,起身上前,附在他耳边,详细讲述了今日伏将军府中,发生的事。
其中自然也包括,伏木原将纪扶玉打扮成那样,在众人面前羞辱他的事。
祁元白一下子表情变得难看起来,一掌拍在紫檀木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怒火冲天,“伏木原,你倒是真敢!”
“立刻宣伏木原进宫!”祁元白望着暗卫消失的方向,攥紧了双拳.
将军府中,宴会上所有人都在高谈阔论,推杯换盏,一片欢歌笑语。
只有纪扶玉,仿佛被隔离在外,和其他人都不处在一个世界,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纪扶玉身上。
他就像一个隐形的中心点,被心照不宣的众人关注着。
然而,纪扶玉此时却全然没有心思,去在乎这些东西了。
伏木原故意为难他,不允许他系上披风,只能披着,然后跪在地上为伏木原斟酒。
纪扶玉动作一大,那披风就挂不住滑溜溜的纱衣,止不住的往下掉。
可偏偏伏木原不许他露出身体,纪扶玉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倒着酒水,时不时扯一下滑掉的披风。
被弄得心力憔悴,提不起精神来。
忽然,一个首领太监前来传旨,说是陛下宣伏将军紧急入宫。
伏木原眼神不悦,重重的放下酒杯,起身接旨。
他哪里能不知道祁元白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他抢了祁元白的人,这会儿来问罪来了。
伏木原不情不愿的遣散来宾客,将纪扶玉抱回房间,将门窗全部锁好。
再将扣住纪扶玉的锁链,锁在床畔。
威胁了几声,见纪扶玉没有想逃的意思,便放心的离开了。
这锁链是他特意用寻来的玄铁打造,金刚不坏,若没有匹配的钥匙是万万解不开的。
纪扶玉平躺在床上,睁眼望着紧闭透不进一点光亮的窗,眼神空洞。
不知不觉中便陷入了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纪扶玉,纪扶玉,醒醒,我带你走。”
第52章 冤种细作花魁12
纪扶玉感受着有一只大手正在推搡着他, 生生将他从睡梦中推醒。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借着月光, 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床畔。
纪扶玉只觉得面前的人影有些熟悉,却分辨不出是谁。
直到这个黑影俯身靠近,他才勉强看清,这个说要带他走的人是奚行川。
纪扶玉心中一片惶恐,他现在不仅听力不行,连视力也在逐渐衰退。
现在连一个熟悉的人,站在他面前, 他都无法看清。
似乎中毒之后, 他的五感正在逐渐丧失,或许不久之后, 他就会彻底成为一个废人,再也无法感知这个世界。
奚行川见纪扶玉醒来, 面上露出一抹高兴之色。
赶忙凑上前去,“纪扶玉, 我带你走。”
说着, 他抽出腰间佩剑, 朝锁住纪扶玉的玄铁链条劈去。
两种金属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磨出一道火光,将未燃任何烛火的房间都照亮一瞬。
然而那根看起来细长的玄铁锁链却分毫未伤,甚至连半点划痕也无。
奚行川心中一惊, 伏木原打造这根锁链怕是用了玄铁,高温锻造而成, 金刚不坏。
若是没有能与之相匹配的钥匙,根本就没有可能打开它。
纪扶玉被奚行川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连忙伸手拉住奚行川,阻止他再做出什么动作来,“不必了,到时引来府中守卫,奚公子怕是要被将军降罪的。”
奚行川有些愣神,随即回到,“伏木原不能把我怎样,倒是你……”
他顿了顿,没再继续。
奚行川对伏木原的这座将军府熟悉的很,不然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倒他府中的侍卫,进入到这间放房里来。
当然伏木原也是了解他的,这玄铁锁链何尝不也是在防着他。
纪扶玉双手撑着床,费力的坐起身来,薄被从他身上滑下来,露出清瘦的肩膀。
他微微摇了摇头,“奚公子别管奴了,这一切都是奴自找的,是奴负了将军,所以将军要如何对奴,奴都认了。”
他利用了伏木原对他的爱意,伏木原因此而恨他,是理所应当的。
纪扶玉挣扎着想要起身下床,脚刚沾着地面,那双膝盖便如针扎一般的剧烈疼痛起来,眼瞧着就要往床下跌去。
奚行川赶忙扶住他,将他扶回床上。
纪扶玉满脸歉意的扯住奚行川的袖口,说道:“那日在簪花宴上误了奚公子,奴只能与奚公子道一声抱歉了。”
奚行川听见纪扶玉这么说,止不住的叹了口气。
“你当真不跟我走?”他的语气有些惋惜。
纪扶玉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拒绝道:“不了,奴只愿能还了将军的恩情,将军要如何,就如何吧。”
他负了伏木原,而祁元白放弃了他,他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求皆失。
若是当年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多好……
他还是那个风光霁月,只知书文,不理外事的纪扶玉,而祁元白还是那个喜欢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不爱说话的小少年。
他也不会遇见伏家兄妹,还有奚行川,更不会有这些让他痛苦的事情发生。
奚行川被纪扶玉坚定的拒绝过后,便失落的离开了将军府。
他走之前,态度强硬的从怀中掏出一支暗箭,塞给纪扶玉。
强迫纪扶玉收下,说若是后悔了,可以随时放出这道暗箭,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带他离开。
待伏木原回到将军府中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昨日他进宫之后,祁元白也没有拿他怎么样,只是简单发问几句,便没了下文。
即使祁元白拿着那些属实的证据由如何?
他伏木原是武将,不是朝堂之上那些只会贪腐的文官,武将用生命在沙场上换来的功勋以及经验。
岂是那么容易就被轻易抹去的,更何况他虎符在握,祁元白再想弄死他,也得忌惮一番。
只是宫中宵禁,他黄昏时刻进了宫,被留了一时半会便到了时辰,再想出来只能等到第二天。
伏木原望着那间关着纪扶玉,此时却空空如也的房间,和其内断裂的床柱,顿时怒火冲天。
揪起一个守在外面的守卫,问道:“纪扶玉人呢?!”
守卫回头一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霎时吓的屁滚尿流,连忙跪倒在地求饶,说着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求将军饶命。
伏木原压抑着心中怒意,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冷声下令道:“昨日所有在院里值守的人,各去领罚,房间守卫领五十大板,逐出府去!”
受罚的人甚至不敢哀嚎一声,只敢默默领罚,逃也似的离开了院子。
伏木原进到房间内,带着薄茧的手掌抚摸着床柱断裂处,断口平整,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做的。
单凭一个纪扶玉,是断不可能做到的。
一时间伏木原的脑海中浮现许多人的面孔,然后一一排除,到最后只剩下几个可疑人选,却怎么也无法确定。
直到他无意中瞥见不远处,衣柜底下的角落处,露出一点黑色,那是一支暗箭。
伏木原走上前,弯腰将暗箭拾起,握在手心中观察一番,上面有一个微小的符号。
他很快便确定了,带走纪扶玉的人到底是谁。
伏木原用力攥紧手心,将手中坚硬的暗箭生生碾成齑粉,丢弃在空气之中。
他咬紧后槽牙,心中愤怒的情绪暴涨。
所有人都在觊觎他的宝物,他们都想抢走他的纪扶玉,他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
纪扶玉只能是他的,就算杀死纪扶玉,魂魄和尸首也别想逃离他!
伏木原一路快马加鞭,畅通无阻的冲进了奚行川的府邸,一脚踹开房门。
揪起奚行川的衣领,怒道:“你想死吗!”
不由分说,伏木原一拳砸向奚行川的脸颊,奚行川躲闪不及,被重重砸到嘴角上。
一丝血迹从嘴角溢出,顺着往下流,沾到下巴上,被奚行川毫不在意的擦掉。
他脸上沾着血迹,眼中愠怒,高声喊着伏木原的名字,“伏木原!”
伏木原冷哼一声,“你到还知道我是谁啊。”
他揪住奚行川的手更紧了些,往上提,“你把纪扶玉带哪里去了?”
说着,又是一拳,想往奚行川脸上招呼去。
拳头挥出阵阵风声,只是这一次,被有所防备的奚行川接住了。
奚行川甩开伏木原的拳头,嗤笑一声,“我把纪扶玉带哪里去了?”
还以伏木原一拳,砸在伏木原胸膛之上,力道之大,震得他连连后退,不得不松开抓住他衣领的手。
奚行川转着手腕,步步逼近后退的伏木原,“你还好意思问这种问题?你用玄铁打造锁链,不就是为了防我吗?”
“防你?你奚行川怎么可能被这种事情难住。”伏木原缓了一会儿,重新站直身体,与奚行川对峙着。
奚行川没否认,“是,我是有其他方法能带纪扶玉走。”
伏木原听见他的话,神情激动道:“你终于承认了,说!你到底把纪扶玉带到哪里去了。”
奚行川冷哼一声,“你到现在还在怀疑纪扶玉会逃走。”
“昨夜,我是放倒了守卫,进了你关纪扶玉的那间房,本来是想直接将纪扶玉带走,带他离开这个只能产生痛苦的地方。”
他的语气冰冷,“我怕若是不带他走,你会彻底逼死他!”
“可是,他拒绝了我。”
听到这伏木原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纪扶玉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逃离他的机会,这怎么可能?
奚行川看着伏木原并不相信的眼神,觉得有些可笑。
继续补刀,道:“他说,他负了你,对你有愧,所以你要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他都可以不在乎,只为了还你这份恩情。”
奚行川越说越兴奋,“所以,他拒绝了我,选择继续留在将军府中,留在你身边,即使痛苦将他淹没,即使自尊被你碾碎。”
“他依然选择不逃。”最后看向伏木原的眼神都带上了尖刺。
“你说……”伏木原彻底震惊了,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猛地问道:“他没跟你走?!”
奚行川的话让他心中升起一片暖意,而后又被狠狠踩进了泥里。
纪扶玉或许,真的试图过想要接纳他汹涌的爱意,想要好好待在他身边,还恩也罢,被迫也好。
从始至终,纪扶玉都没有想过要逃走,是他,一直带着浓烈的恶意,揣测纪扶玉,折磨纪扶玉,让他活得生不如死。
伏木原只要一想到昨日,纪扶玉看向他时,那种绝望的眼神,顿时整颗心就像被丢进了熔炉之中,煅烧的痛苦不堪。
他觉得浑身发冷,身上每一寸筋骨都在喧嚣着,浓烈的悔意充斥着他的全身,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伏木原颤抖着嗓音,“纪扶玉被人带走了。”
奚行川顿时瞪大了双眼,满脸震惊,冲上前去,掐住伏木原的肩膀,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送走奚行川后,纪扶玉有些为难的看着手中那支暗箭。
这东西若是让伏木原看见了,定是又要发好大一场火。
所以纪扶玉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这支暗箭藏在某一个地方,免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他拖着绕在床柱上的锁链,艰难的下床,移动着残破不堪的双腿,想要将暗箭藏进不远处的衣柜里。
每走一步,都需要歇上半天。
走了不知道多久,久到纪扶玉起了一身薄汗,才终于快要走到衣柜处。
刚想要打开衣柜门,将手中的暗箭藏进去,就被人从身后勒住脖颈,粗暴的拖着往床畔的方向走去。
纪扶玉看不见此人的身影以及面孔,只能看见那只紧紧箍住他脖颈手臂的衣袖,是纯黑色的劲装,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和图样。
除此之外,什么信息也看不出来。
纪扶玉猛然向后倾倒,手中暗箭蓦然脱手,摔在衣柜底下,伸手去拽那只勒着他往后拖的胳膊。
胳膊上的肌肉坚硬,像石头一样,无论纪扶玉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撼动半分。
无奈只能任由其动作。
那人把纪扶玉面朝床丢在上面,摁住纪扶玉的背脊,让他无法看见任何东西。
然后用厚实的黑布将他的眼睛遮起来,再在他的口中塞上一块类似毛巾的布帛。
布帛压住他的舌根,抵在嗓子眼处,让他忍不住作呕起来。
眼前一片黑暗,纪扶玉的耳朵仿佛变得灵敏了一些。
听见那人抽剑,朝锁链砍去,一下两下没砍动,反应过来,立马转换剑锋。
朝着扣住锁链的床柱砍去,只三两下,床柱便被砍出一道缺口来。
那人将锁链抽出来,顺便在纪扶玉身上捆了两圈,便将他抗在肩上,离开了房间。
一直到纪扶玉再次见到光亮,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被那人直接丢在厚实的地毯上,翻滚两圈才停下来。
缚住眼睛的黑布被剧烈的动作颠松,刺眼的烛光照着眼睛,一时间泪水不自觉的涌了上来,这才缓解了一些。
纪扶玉的双手被捆在身后,无法动弹,过了很久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被丢在的这个房间很大很大,内里的摆设很少,除了一边摆放着几种基础物件之外,就只有他现在躺着的这张巨大的雪白地毯。
房间里点了满室的烛火,亮的晃眼,房门窗户紧闭,安静到能都听到外面淅淅索索的虫鸣声。
纪扶玉大脑飞快转动,思考着该如何脱身。
这时,房门的锁声有了动静……
第53章 冤种细作花魁13
在纪扶玉紧张的注视下, 闭上的房门被人推着,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从缝隙处隐约可以看见,一道绛紫色的衣袍出现在门外。
衣袍料子极佳, 在黑夜中衬着点点烛火,都能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纪扶玉想着,绛紫色的华贵衣料,这天底下除那一人,还有谁敢穿身上?
一时间心下通明。
门外那人将门彻底推开,缓步踏了进来。
房间内亮如白昼的烛火, 将那人的面孔照亮。
果然如纪扶玉所想, 推门进来的那人,正是祁元白。
祁元白一身绛紫色常服, 勾勒出健硕挺拔的身姿,上面银丝绣着游龙暗纹, 是那流光的来源。
面孔映着烛火,下颌线轮廓分明, 薄唇露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高挺的鼻梁挡住侧边透过来的光线, 留出一小片阴影。
双眼寒光凛冽, 衬的他帝王之威更盛。
祁元白见纪扶玉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身上缚着深黑色的细锁链,只穿了一件几近透明的薄纱, 雪白清瘦的肌肤朦胧可见。
乌黑顺滑的发丝散落,铺满周身的地毯, 修长的身体卷缩在地上望着他。
祁元白见这一幕,眉头紧锁。
突然有些后悔, 就那样简单放伏木原回去了,真应当假借遇刺,直接派人弄死他!
纪扶玉见来人是他,眼中并未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想明白了祁元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语气平静的让祁元白气愤,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陛下放手吧。”
祁元白走近纪扶玉身边,伸出指尖勾起一根刺眼的锁链,攥在手中。
忽然说了句,“朕要你时时刻刻记住朕,你该和朕一样痛苦才好。”
他知道纪扶玉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代表着,纪扶玉不恨他,也不怪他,甚至不再爱他了。
祁元白都快感受不到,纪扶玉对他残留的愧疚,那是他和纪扶玉之间仅剩的联系了。
这种没来由的感觉,让祁元白心慌的要命。
破天荒的服了软,说道:“李丞和其子朕已经着人处理,参与恶事的主犯斩首,其余流放,受害者均好好安顿了。”
祁元白望着纪扶玉的眼睛,有些希冀的等待着他的回应,像个等待大人夸奖的小孩。
他对纪扶玉的感情,有些过于奇怪。
见不到纪扶玉时,想他想的发疯。
见到纪扶玉之后,心中那种恨意立刻就涌来上来,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可真动手,又不舍得伤他分毫。
在祁元白希冀的目光中,纪扶玉终于开口了。
和祁元白想象中,他该有的那种惊喜与感动的反应,截然不同。
纪扶玉依然十分平静,瞳仁犹如一潭死水,无法激起半点波澜。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谢礼,奈何被绑住双手,无法动弹,只能作罢。
于是,就着这个姿势,语气平静的谢礼到,“陛下仁慈,感万民之疾苦,奴铭感五内,不忘于怀。”
祁元白十分不满意他这种态度,过分生疏的语气,让他心跳都漏了一拍,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捏住纪扶玉的下巴,迫使纪扶玉高高扬起脆弱的脖颈,对上他的眼神。
神色不爽道:“朕感知不了万民疾苦,朕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希望朕救人朕便救,你想让朕杀谁朕就杀谁。”
“只要你想……”怎样都可以。
后面半句,祁元白没有说出来,他想让纪扶玉自己体会到,感知到。
他真的太累了,不想再恨下去了。
纪扶玉刚想开口说话,就被祁元白俯下身来堵了回去。
冰凉的唇瓣贴上滚烫的温度,烫的他心中一颤,克制住想往后缩的冲动。
叹了口气,被动接受了祁元白生涩的吻。
祁元白就像一只初生的狼崽,只知道凭着本能,毫无规律的舔舐啃咬,夺走纪扶玉口中的全部空气。
将纪扶玉微凉的薄唇,吻的殷红肿胀起来,清冷的眼眸浮上一抹雾色。
直到空气变得稀薄,呼吸困难,将要窒息的时候,祁元白才中于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他。
祁元白用力将纪扶玉拥进怀里,像是要将他融入骨血中一般。
轻轻唤了一声,“阿玉。”
他面对其他所有人时,只一个杀字,便可解决一切问题。
唯有面对纪扶玉,他就和懵懂学步的孩童一般无二,用着最朴实天生的步伐,无数次跌的浑身是伤,也要义无反顾的奔向纪扶玉。
所有人都在责怪他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弑父母,杀手足,只要挡了他路的人,皆可以杀之。
甚至纪扶玉也恨他,处理了纪扶玉族中几十口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可他们不曾知道,他杀的,无一不是想致他于死地,作恶多端的歹人,不杀他们,他就得死!
所有人都希望他死,在他身上加诸莫须有的罪名,想要弄死他。
纪府那些人,还有纪扶玉的父亲就是为首,是老皇帝用来杀他的剑。
祁元白能留纪父好好活到现在,完全是看在纪扶玉的面子上,不然以他的性子,不可能留一个想致自己于死地的人活过三更。
他这一生,每一步都犹如行走在刀尖之上,走的无比艰辛。
唯有纪扶玉是他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彩。
可是这道唯一的光彩,也想要他死……
祁元白真的不知道,该以怎么的姿态去对待纪扶玉,心中始终有一个疙瘩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当年纪扶玉带他离开,却又将他丢到山崖之下,不管不顾,任由他自生自灭。
后来,他拖着一双断腿去找纪扶玉,也被羞辱一番挡在门外,连纪扶玉一面都见不着。
还是纪扶玉身边的小厮,也就是现在的申岑,偶然在墙根发现了他。
带他到一处隐蔽的柴房修养,还给他用全部身家换来的名贵药物,这才让他那双断腿没有彻底废掉。
所以申岑就算做的再过分,他也只是将申岑软禁,没有再做其他惩罚。
纪扶玉听到这个熟悉的称谓,不自觉一颤,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不经回想起那时,刚遇见祁元白,他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只,像是马上就要死掉的流浪狗。
后来被他好好养了几天,便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也不说话,就是一直跟着他,视线从不离开他。
纪扶玉无奈,见他在这深宫之中,实在可怜,便常常来教他读书识字,告诉他自己叫什么名字。
祁元白开始还怯生生的不敢喊,到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逐渐熟络起来,他便大着胆子喊纪扶玉阿玉。
每次喊,都会激的纪扶玉薄面一红,轻声呵斥他。
祁元白也不怕,只说这样亲切,觉得纪扶玉是他一个人的一样。
再后来,就是先帝听信谗言,觉得祁元白是煞星,便派人绞杀祁元白。
纪扶玉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到宫中,放下一切,带着祁元白逃离。
结果路途中遇见仇家,纪扶玉为防祁元白被杀,来不及解释,只得将他推入山崖,好在只是摔断了双腿。
而他被仇家抓住,摁在雨水中折磨了一天一宿,这才导致耳朵几乎听不见了。
至此之后,纪扶玉就再也没有听见过,有人叫他这个称谓。
如今一听,恍如隔世。
似乎从这时开始,两人之间沉寂的情感又重新汹涌起来,但谁也没戳破糊在两人面前这层窗户纸。
生怕戳破了,就再也没法好好相处了。
这夜祁元白宿在了纪扶玉这里,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的靠在一起,就像在雪地中互相取暖的旅人。
此后每日,祁元白一下朝,就会到纪扶玉这里来,有时是陪他看书养伤。
有时就只是坐在一旁处理政务,听着纪扶玉发出的动静,就觉得分外安心。
只是那根被伏木原扣上的锁链,无论找了多少能工巧匠,都无法解开。
这种安静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就被一个人给打破了。
申岑自从被那日被祁元白软禁在宫殿后,心中怨结,对纪扶玉的恨意越发浓烈。
在意外得知纪扶玉被祁元白带回宫中,还安排了私殿给他一人住,日日陪同,寸步不离。
一切他不曾拥有过的荣宠,纪扶玉全都有,他苦心经营多年,到头来还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申岑快气疯了,趁着祁元白上朝的时候,不顾宫人阻拦,直接冲到了纪扶玉住的殿中。
宫人们不明白状况,只知道陛下在私殿中养了一个美人,对他极尽宠爱。
后宫之中唯一的申嫔娘娘醋了,便要立威。
两人的地位孰轻孰重,宫人们还是分得清的,于是也没怎么阻拦,便放申岑进了殿。
申岑一看见纪扶玉好端端的坐在贵妃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好不惬意。
霎时怒火冲天,冲上前将纪扶玉手中的书,抽了出来,直接撕碎砸在他脸上。
申岑神情疯狂,“纪扶玉,你为什么还不去死,你去死!”
说罢便拔出头上的金钗,朝纪扶玉扎过来。
纪扶玉被好生养护了这些日子,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可能还让申岑欺负了去。
直接握住申岑刺过来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掰,疼的他只能松开手中的金钗。
纪扶玉一用力把申岑推倒在地,“既然你不念从前的主仆之情,那我也没必要对你好言相劝了。”
申岑向后摔时手腕撑在地上,发出咔嚓一声,像是折断了,疼的他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他的声音尖利刺耳,犹如一只厉鬼,“纪扶玉,为什么总是要夺走我所拥有的一切。”
恨恨道:“你为什么不能老实待在伏木原身边,别来招惹陛下,玩弄着两个男人,你很有成就感是吗?”
纪扶玉本身也不是软柿子的性格,他只是不屑与人争斗,若不是家道中落,为了父亲,才迫于无奈屈膝他人。
此刻他不想忍了,反正殿中无人,索性断了申岑所有不甘的念想才好。
于是干脆顺着申岑的话,往下说,“对,伏木原也好,祁元白也罢,我想爱谁便爱谁,而你,永远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他清冷的嗓音吐出的话语,却是满满的讽刺。
一字一句都在扎着申岑的心,“因为你不配,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我,而我的东西就算丢了,毁了,你也不配得到。”
“无论是人,还是物。”
纪扶玉继续刺激着申岑,“就像曾经那只玉佩,我就算送给祁元白,也不会给你一样。”
这句话,话音还未落,殿门却被推开了。
祁元白站在殿门外,逆着光,看不出不神色来。
此时倒在地上的申岑,脸上露出一抹邪狞的笑。
纪扶玉刚想解释,说这些都是为了刺激申岑,而特意编出来的,是假话。
只是祁元白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楞在了原地。
祁元白将腰间那块玉佩扯下来,握在手中。
“这个玉佩,是你当年送给我的,你说让我不要信那些人的话,他们说我命中带煞,是煞鬼转世,任何与我有关系的人都会死状极惨。”
他说话间,神情戚动,声音都变得温柔许多,“这块玉是你贴身带着的,玉色温润,说特意赠我,可护我一世周全。”
祁元白说这些话时,甚至连朕这个自称都忘了用,用的是你我这样普通寻常的代称。
就好像他们之间,回到了从前一般……
这种表情只停留了一刹那,随后很快崩塌。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无情,“纪扶玉,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从前是,现在也是。”
祁元白狠狠将手中的玉佩往地面一摔,玉佩当即碎成无数个小碎片,散落在各处,只有几个大块还聚在一起。
但也已经再也无法复原了。
纪扶玉看着地上碎裂的玉佩,双目瞪大,不敢置信的看向祁元白。
祁元白毫不在意,继续讽刺道:“你喜欢伏木原是吗?那朕就为你办一场宫宴,让你爱的人来看看,你是如何做朕的禁.脔!”
第54章 冤种细作花魁14
那日, 祁元白和申岑来过之后,纪扶玉的地位一落千丈。
宫里专门负责侍奉的人,最是势力眼, 惯会见风使舵。
宫里的哪位美人偶然得了宠,便是不用上头吩咐,最好的东西也是如流水般往那里送。
可一旦失了宠爱,这些东西来得快,去的也快,一时间宫廷落寞,就连满地尘叶, 也没人辛勤打扫了。
殿门紧闭, 其间萧瑟,纪扶玉到觉得没什么, 反正他在哪都一样,只要父亲还活着, 他就有希望。
祁元白自上次误会他,怒摔了玉佩之后, 就再没来这里见过他了。
搞得他想好好解释一下也没有机会, 宫人们不放他出去, 他只能终日待在这方寸之地, 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属实有些无趣。
那天祁元白带着申岑走后,纪扶玉一个人跪坐在地上, 找不到工具就用手,包着衣摆, 一点一点把碎裂的玉佩捡起来。
放进贴身带着的香囊中,玉佩碎的太厉害, 只有几片大一点的,其余全是锋利割手的细渣。
即使包着衣摆,还是捡的纪扶玉双手鲜血淋漓,许多看不见的玉碎扎进手指里,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偏偏宫人们苛待他,不给他传唤太医,也不给他药,除了极差劲的一日一餐之外,就把他关在殿里,让他自生自灭。
纪扶玉没办法,只能自己处理伤口,可他眼睛看不清,弄不干净,也只能放任一些挑不出来的玉碎,留在手指里。
他从来就没有骗过祁元白,这个玉佩是他父亲赠他的,对他而言极其重要。
从前有一段时间,他时常觉得头疼,父亲便特意替他找高人求来了这个玉佩。
纪扶玉虽然从不信这些,但不得不说,配上这个玉佩之后,他这头疼的毛病一下子好了太多,连呼吸不顺的毛病都有所改善。
申岑从小就跟着他,从来没问他求过什么东西,不知怎的,也奇奇怪怪的问他求这个玉佩,问申岑什么原因,只说自己喜欢。
但纪扶玉还是没给,为了补偿申岑,给了他另一个放在柜子中的从不示人的珍贵玉件。
后来先帝听信谗言,说祁元白是煞星,不除之,江山危矣。
纪扶玉便把这块玉佩转赠给了祁元白,本意是希望他,也能在玉佩的照拂下,不再烦忧,一世顺遂。
在殿中,纪扶玉就这样枯燥的过了四五日,伤口总算好了些,却也拿不了书,连碰一下东西都疼。
可没办法,这些误会总得解释,他不想和祁元白一直这样下去,即使他没有证据能证明,他说的话是假的,只是用来刺激申岑的。
纪扶玉每日强迫自己握笔,即使忍着刺痛也要写下书信,将心中所有想对祁元白说的话都写在纸上。
手实在疼的厉害了,就放一会儿,靠在封起的窗边静坐,回忆以往快乐美好的日子。
缓过来了,又继续坐回书桌前,继续握笔,继续写。
不知不觉间,写满字迹的书信已经堆了一大叠,纪扶玉把他与祁元白相遇后,每一年所想说的话都写在纸上。
写出来后,郁结的心情都好了许多,连略显清瘦的面容,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天不遂人愿,任何安静的时光,都会被很快打破。
这一天,祁元白终于来到了纪扶玉的殿中,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大批宫人。
纪扶玉看见他的那一刻有些欣喜,正想迎上前去,把这几日写的书信给他看,将误会解开,缓一缓两人之间破裂的气氛。
祁元白撇了一眼气色看起来还不错的纪扶玉,眼色深沉,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
心中失落,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任何人都是你可以利用的对象,可以随意脱手的傀儡。
伏木原是,我也一样。
他的眼中满是失望,于是抬手示意宫人们开始动作。
宫人们蜂拥而入,簇拥着纪扶玉,钳制住他的胳膊,开始扒他身上的衣服。
纪扶玉阻止不了,也看不透祁元白的想法,疑惑的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祁元白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而是讽刺道:“看来没有朕,你一样过的很好啊。”
纪扶玉还没来得及开口,祁元白又接着道:“你不是享受被追捧的滋味吗?朕特意为你办了一场宫宴,满足你!”
“陛下……”纪扶玉急着解释,才唤了一声,又被祁元白堵了回去。
祁元白一边说话,一边走近纪扶玉身边,“你若是乖乖听话,朕便放你父亲一条生路。”
他单手环住纪扶玉细软的腰肢,往自己怀中带,“可你这张嘴里再说出什么让朕生气的话,朕就立刻杀了你父亲。”
宫人们已经剥掉了他身上原有的衣衫,给他重新套上了一件水绿色的舞姬裙装,金银细丝将色彩斑斓的雀羽绣在其上。
边缘坠满金色的铃铛,动起来会发出叮铃铛的声响,格外好听。
如此不伦不类的装束,穿在纪扶玉的身上却没有丝毫违和感。
反而将他的腰身掐的盈盈一握,水绿色与他清冷的气质极其融合,更衬的他清丽脱俗,不染尘埃。
柔顺的乌丝简单束在身后,未加半点装饰,就已经美的让人无比心动。
纪扶玉不敢再开口说任何话,他知道现在的祁元白,真的会直接杀了他的父亲。
只好伸出双手抵住祁元白的胸膛,当指尖触碰到他胸前柔软的衣料,引发一阵刺痛。
令纪扶玉不禁皱起眉头来。
祁元白不知道纪扶玉的手受了伤,见他皱眉,还以为是厌恶自己的触碰。
于是揽着他腰肢的手臂,更紧了些,让纪扶玉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身上,动弹不得。
然后从宫人手中接过一条同色的面纱,给纪扶玉带上,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
然后就着这个姿势,祁元白将被打扮好的纪扶玉带出了宫殿。
一路上没坐轿辇,就这样徒步走去宫宴现场。
纪扶玉没穿鞋,光着一双雪白的玉足,踩在平坦的石板路上,细碎的石头扎着脚心,带来阵阵不适。
祁元白又完全不顾及他,步子迈的很大,几乎是半拖着他前行。
纪扶玉被迫加快步伐,动作一大,身上坠着的铃铛碰撞在一起,便发出阵阵脆响,引来宫人们小心侧目。
这一次穿着奇装异服被人围观,纪扶玉竟然破天荒的有些习惯了。
似乎是上次在将军府,伏木原的举动带给他的打击太大,彻底敲碎了他那仅存的羞耻心。
脖颈上的玄铁锁环还没有被摘除,但是被祁元白想办法遮挡起来,从外看来,没什么异常。
只有纪扶玉能感受到锁链的存在。
很快祁元白便带着纪扶玉走到了宫宴处,在场所有人都站起来,齐刷刷跪俯着向祁元白行礼。
等祁元白在上座坐稳后,才出声让他们起身。
纪扶玉被祁元白带着也坐在上座,即使不刻意去看,也能一眼就扫过所有人。
纪扶玉看见伏木原就坐在下方第二行,最靠近上座的位置,能很清楚就看见被祁元白抱在怀里的他。
伏木原在看见纪扶玉的那一瞬间,眼神变得热烈,而后看见祁元白揽住纪扶玉腰肢的那只手臂,只觉得分外刺眼。
偏偏祁元白是皇帝,他再看不顺眼,也什么都做不了。
伏木原忽然就反应过来,原来这场莫名其妙的宫宴,就是祁元白故意办给他看的。
祁元白与众人寒暄几句,便宣布开席,又招来歌舞供众人欣赏。
其下座中有一人,见到带着面纱的纪扶玉,一眼便认出来了。
这不正是那日在簪花宴上大放异彩,惹得整个上京城的人都念念不忘的“伏山枝”吗?
就连他也对簪花宴上的那道身影,有些痴迷,试着找过各种方式,想要认识这位仙子,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想来,他属实是有些愚蠢了,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属于陛下,如此美人还能流落他人之手?
周御史端起一杯美酒,对着祁元白敬到,“恭喜陛下新的一位美人,若是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祁元白听见这话,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环住纪扶玉的那只手紧了紧,看着怀里的纪扶玉耳根瞬间红起来。
他举起桌上摆着的酒杯,隔空回了周御史敬的酒,一饮而尽。
而后周御史又转了个身,重新倒了一杯酒,对着伏木原敬酒道:“也要恭喜伏将军,如今陛下后宫空乏,令妹入了陛下的眼。”
“若是怀上皇子,封妃光耀门楣也不远咯。”
他这一句话,直接说懵了两个人。
不仅伏木原一头雾水,就连祁元白都有些疑惑。
伏木原眉头微皱,发出疑惑的声音,“伏山枝?”
伏山枝什么时候和祁元白会扯上关系啊!
祁元白如此忌惮将军府,怎么可能看上伏山枝,还封妃诞下皇子,助长将军府的势力吗?
当祁元白是傻子吗?!
奚行川坐在另一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心中暗道不妙。
刚想上前替纪扶玉将这件事带过去,以免事情暴露。
结果没料到,周御史是个嘴快的。
他还以为伏木原在谦虚,便直接道:“令妹在簪花宴上大放异彩,惹得整座上京城的人都对她魂牵梦萦,却又不再露面。”
“周某还道是其中另有他意,原来是入了陛下青眼。”
“令妹如今深得陛下宠爱,还特地为此开宴,可见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张廷尉自认为最会察言观色,便接过周御史的话茬,对着祁元白拱手,道:“莫说封妃,就是封后也未可知啊。”
祁元白和伏木原都不是傻子,簪花宴、纪扶玉、伏山枝,这三个线索一出来,瞬间就能串到一起去。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在眼前揭露开来。
伏木原当即攥紧了拳头,好个伏山枝,居然背着所有人,让纪扶玉顶替她去簪花宴上露面。
如今闹成这幅模样,该如何收场?!
而祁元白不同,他脑中思绪纷飞,一个完整的计划瞬间在心中成型。
他借着张廷尉的话,往下说,“张爱卿真是懂朕。”
祁元白放开纪扶玉,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对着下位众人道:“后位空悬,恐令诸位爱卿烦忧。”
“择日不如撞日,朕今日高兴,责礼部开始准备封后大典一切用度,朕要封长宁将军之女——伏山枝为后!”
下位众人齐声高呼,陛下万岁。
而没人知道祁元白的心中在想什么。
他想,若是封伏山枝为后,整个伏家便掌握在他的手中。
根据本朝律法,身为外戚,要上交所有兵权。
之后随意寻个理由,都能弄死伏山枝,善妒、无子、帮扶外戚,哪一项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将军府便从坚不可摧的忌惮,一下子变为了一只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从前他不屑于用这招,他想将他的后位留给纪扶玉,可现在看来,并不需要了……
伏木原听了这话大为震惊,连礼都忘了行,只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弄死祁元白。
害了纪扶玉,如今还想祸害伏山枝!
好在暴怒之下,丧失理智的他,被自己曾经的好友奚行川给拉住了,这才没酿成大错。
祁元白享受这伏木原充满恨意的眼神,只要把纪扶玉心里的人一个个除掉。
那么,纪扶玉就会彻底属于他一个人了,对吗?
纪扶玉原本还有些心虚,不敢去看祁元白,这下整个人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向祁元白。
他根本就没想到祁元白会出此一招。
封后……
虽然纪扶玉早就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了,蓦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还是起了些许落寞。
而后很快便想通了,他只要父亲好好的活着,完成一切后,就离开这个地方吧。
一整场宫宴下来,纪扶玉心不在焉,无论祁元白喂他吃什么,都味同嚼蜡,食不下咽。
祁元白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只要一想到纪扶玉很快就能只属于他了,这些便都不重要了。
这种微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宫宴散场。
重新变得冷清的宴场,只剩下祁元白与纪扶玉两人,相对无言。
一个祁元白专门培养的暗卫死侍突然出现,单膝跪地,像是有什么事想跟祁元白汇报,碍于在场还有其他人,才没有说。
祁元白知道这个人,是被派去看管纪父的,他来汇报事情,定是纪父在牢中发生了什么。
索性祁元白也想让纪扶玉听听,关于他父亲的事,好让纪扶玉更加乖巧听话,别和他赌气。
便下令,让暗卫不用顾忌,当着纪扶玉的面直接说。
暗卫道:“回禀陛下,纪全在狱中想要咬舌自尽,被巡防发现,救下来了。”
“他说陛下若今日不去见他,有些事情,便这辈子都别想知道真相。”
“哦?”祁元白右边眉毛轻挑,看似毫不在意。
实则一直在注意着纪扶玉,他搭在纪扶玉腰间的手,能清晰的感受到,纪扶玉的身体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情绪波动的厉害。
纪扶玉将所有情绪全都抛诸脑后,扯了扯祁元白的衣袖,激动唤道:“陛下!”
祁元白心中冷笑,果然只有你在乎的东西,才能牵动你的情绪吗?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
“来人,把‘皇后娘娘’带下去。”他松开纪扶玉,将他交给宫人。
看着纪扶玉挣扎着被人带走,祁元白眼神晦暗,“让朕去瞧瞧,你的好父亲,又想耍什么鬼把戏。”
第55章 冤种细作花魁15
祁元白来到天牢之中, 不断往深处走,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宽阔的大道两边,布满窄□□仄的牢房。
因为祁元白的到来, 狱卒们专门在潮湿的道路中间,铺了一层干燥的草杆,方便他走路。
尽管如此,还是有泥水混着浓稠的血液往上渗出,祁元白走在上面,在干净的草杆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天牢中的气味实在难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质霉腐的味道, 其中掺着浓重的血腥铁锈味, 令人作呕。
祁元白一路走来,耳边起伏不断响起的尖利惨叫, 以及恶毒的咒骂声。
犹如踏入了满是怨鬼的阴曹地府,一不小心就会遭他们索命反噬。
祁元白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周围的环境如何,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无论是多恶毒的诅咒, 还是多残忍的折磨, 他都早已经经历过了, 甚至比寻常人要经历多千万倍。
他从来到这个世间起, 就是一个悲剧,一个悲字从头划到尾,就是他这一生, 无欲无求,无所念无所想。
唯一想要的, 只有纪扶玉的心而已。
可纪扶玉的心里装了太多东西,有家国大爱、江川河海, 有血债情仇、心事难捱,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他挤不进去……
所以祁元白早就不在乎了,他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为的就是权势地位。
然后一点一点,把存在纪扶玉心里的东西全部拔出,直到空出位置来。
让那颗小小的心里,只能装的下他一个人。
没有爱的话,恨也好……
祁元白快走到最深处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与所有声响皆不同的声音。
纪父尖锐的笑声有些疯癫,穿透层层空气,传到祁元白的耳中。
直到他看见祁元白的衣角,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笑声未停,反而越笑越大声。
随着祁元白不断走近,纪父在牢中的样子全部展现在他的眼前。
纪父发如枯槁,全部毛糙的结在一起,脸上斑斑血迹已经氧化成深褐色,结成痂挂在布满皱纹的脸上,随着他大笑的动作而晃动。
双手被足有成人小腿一般粗的铁锁链拴住,挂在牢房的吊顶上,脚尖艰难的垫着,只能堪堪挨到地面。
锁链锁住的手腕处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两只手掌握紧成拳,因为充血而变得紫红,涨大了一倍。
被高高吊起的手臂,却因为失血而惨白干瘦的像骷髅一样,配上他那副疯癫的模样,诡异极了。
看管纪父的狱卒,恭敬上前,替祁元白将牢狱的门锁打开,方便他进去。
纪父仰起头,看着祁元白的脸,恨得咬牙切齿,骂道:“孽种,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你是上天命定的煞星,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每一个靠近你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祁元白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如果你要说的只是这些,朕也没必要听你废话了。”
神色未有半分变化,这些话他早就听到耳边起茧子了。
命定煞星又如何?
现在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想要谁活,谁就得活,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他才是这普天之下唯一的主,天命算个什么东西?
祁元白说完,一甩衣袖,转身准备离开。
纪父像是生怕他会走一般,赶忙道出一句,“你爱我儿纪扶玉,可我儿从遇见你开始,就是一场谋局罢了。”
他的声音不大,可祁元白却听得清清楚楚。
祁元白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紧盯着纪父,看他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纪父见祁元白果然上钩了,便继续道:“呵,你以为,你一个废宫里的孽种皇子,凭什么能得到我儿的青睐?”
“那时我儿贵为太子伴读,是上京城里人人羡慕的对象,为什么突然会救下你,日日去肮脏杂乱的宫殿,教你读书识字?”
“甚至与你心意相通,不惜抛下一切也要救你出宫?”
纪父说的每一个问句,都是祁元白心中疑惑的点。
这些问题,从前被他深深压在心底,不敢表露,如今却被一整个掀开,暴露在空气之中。
纪父见祁元白表情有些许松动,便知道此事或许能成。
果然只有纪扶玉才能杀死这个煞星!
纪父继续道:“那当然是因为,只有你爱上了他,他才能杀了你啊。”
“不然,你以为,当年先帝要秘密斩杀你,纪扶玉为什么会得到消息,还能顺利救你出宫,却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在半路将你推下山崖?”
纪父深知人心揣测的威力,所以他故意话说一半,让祁元白自己去乱想。
看着祁元白攥紧了双拳,和拧紧的眉头,心中畅快。
纪父当然知道乱说这种瞎话,会害死他儿子,可他还是选择说,因为他的目的就在此。
纪父师从巫蛊玄门,专门搞算卦占卜之类的事物,后成为宫中祭酒,在国子监挂职,不教授学生,只是每日为先帝卜算国运、运势。
几次占卜灵验,得先帝重用,纪父便有些魔怔了。
用尽所有心血去追寻仙灵之法,试图破除业障,永葆我朝昌盛,他能够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一日占卜,卦象中显示先帝有一子,名曰祁元白。
此子为天命煞星,命中带血,所有与他相关之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有恐危朝堂江山之势,血光大盛。
在当纪父知道,自己儿子纪扶玉已与祁元白有所接触之后,心中更是大惊。
立马禀明先帝,请求先帝下令处死祁元白,以绝后患。
先帝起先并不觉有何,一个孽种而已,杀了便杀了。
但在先帝派人几次暗杀祁元白,均无疾而终之后,先帝也察觉到了祁元白的不对劲,心中越发忌惮,恐卦象灵验,会毁了他的江山。
便招来纪父,问有何破解之法?
纪父言,祁元白是煞鬼转世,不死不灭,唯有从内心入手,方能将他彻底杀死。
纪父已经疯魔,为了除掉祁元白,不惜对自己儿子下手。
他知道现在只有纪扶玉和祁元白走得最近,且两人之间已有些许情窦的苗头,祁元白最容易对纪扶玉卸下心防。
纪父为了防止意外,还做了两手准备。
第一手准备便是,让纪扶玉知道先帝要杀祁元白,好让纪扶玉带祁元白离开皇宫。
再派出另一队人马,半路截杀,祁元白必定会保纪扶玉性命,无暇顾及自身,想要杀他就容易太多。
可令纪父失算的是,他低估了纪扶玉对祁元白的感情,纪扶玉宁可自己身死,也不愿看着祁元白出事,舍命救他。
将自己弄成那副半残的样子,双耳几乎听不见,用了不少名贵的药物才捡回一条性命。
这次计划失败,直接导致先帝帝位被祁元白掀翻,纪家被报复抄家,再也没了从前的辉煌。
这也让纪父更加憎恨祁元白,认为一切都是祁元白这个煞星导致的,污染了纪扶玉,这才牵连整个纪家遭殃。
所以他就算死,也要在死之前,弄死祁元白,叫祁元白给他纪家几十口冤魂陪葬!
纪父当年做的第二手准备就是,他给纪扶玉身后刺下大片彼岸花的刺青,在染料中掺入蚀骨之毒。
祁元白不是喜欢纪扶玉吗?怎么肯能忍得住不碰他。
只要祁元白与身中蚀骨的纪扶玉交合,纪扶玉身上沉积多年的蚀骨之毒,便会在交合时转移到祁元白身上。
他给纪扶玉带了一块药玉,是蚀骨的解药,那玉佩纪扶玉常年带着,从不离身,蚀骨虽然还是会有些伤身,但不致死。
而祁元白没有接触过药玉,一旦蚀骨之毒转移到他身上,他会当即暴毙而亡,必死无疑。
纪父知道,这是他最后能杀死祁元白的机会了,即使有可能牺牲纪扶玉,也在所不惜。
可他没想到的是,祁元白压根没碰过纪扶玉,甚至还把纪扶玉丢到教坊司,险些被人破了身。
好在纪父没有赌错,祁元白对纪扶玉的爱意已经成为执念,他不可能放手。
就只是差一个契机,让两人交合。
于是纪父不要命一般,疯狂出言刺激祁元白,“就凭你也想得到纪扶玉?做梦!”
“我纪家儿郎,只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罢了。”
“真是笑话,纪扶玉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还喜欢你?”
“若是没有你这个煞星,纪扶玉会成为一代公卿,会娶妻生子,娇妻在怀,儿孙满堂……”
祁元白听着纪父的话,脑中一幅幅关于纪扶玉,不曾遇见过他的画面闪过。
“闭嘴!我叫你闭嘴!”他心中愤怒直冲大脑,将理智冲垮,一把抽出站在旁守卫身侧的佩剑,朝纪父劈去。
长剑寒光凛冽,在阴暗的牢狱中划出一道闪电,锋利的剑刃破开空气,发出阵阵铮鸣。
一闪而过的光亮,照在祁元白的脸上,他此时双目通红,眼中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脖颈也涨得通红。
他喘着粗气,完全像一只暴怒发狂的猛兽,彻底失去了理智。
祁元白手中的利剑割断纪父的脖颈,就像切豆腐一样容易,没有任何阻碍。
只听见咔嚓一声,颈骨被切断,纪父的头颅应声而落,重重的摔在地上。
翻滚两圈,沾满地上污秽的泥血,瞬间面目全非。
唯有一双瞪大的眼睛,瞳仁向外突出,死死盯着祁元白,死不瞑目。
那颗断掉的头颅,嘴角还诡异的残留着那个弧度,似乎在嘲笑着祁元白的愚蠢。
鲜血从断颈处喷涌而出,无头遗骸整个被血液浸湿,被吊在半空,顺着动作剩余的力,不断在空中晃荡着。
直到从纪父身体里淌出的鲜血,都快要流到脚边了,祁元白才从暴怒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
他脸上沾着飞溅出来的血液,双目充血,犹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煞鬼。
祁元白将手中握着的长剑丢到血泊中,粘稠的鲜血像给地面套了一层保护膜。
长剑摔在血泊中,只发出一声闷响,溅起点点血花后,就没了动静。
他丢了剑后,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干净手绢,擦拭着手上不小心沾到的肮脏血迹。
脖颈上的红还未完全褪去,长睫掩下通红的双眸,祁元白沉下心来,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又恢复了往日的漠然神色,冷静的安排侍卫,将牢狱中的血迹清理干净。
同时处理纪父那具无头尸体,让人把他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地上那颗还在冒着热气的头颅,昭示着方才都发生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祁元白唤出隐藏在暗处的亲卫,吩咐到,“去,把纪扶玉给朕带过来。”
亲卫领了任务,立刻消失在幽暗的牢狱之中。
祁元白望向地上那颗死死盯着自己的头颅,眼神晦暗,将脚底沾到的血迹,在他枯槁般的头发上磨蹭干净。
你想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不可能!
你这一生只能与我纠缠,不死不休……
第56章 冤种细作花魁16
纪扶玉被侍卫反剪着双臂, 压着肩膀,像押犯人一样带到了天牢。
此时天牢中的血迹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没散去, 聚集在不透风的牢狱里。
配上昏暗的环境,还有时不时发出的惨叫,更显得阴森可怖。
纪扶玉闻到这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心跳的极快,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声音也越安静。
只能听见人踩在草杆上发出的细微声响, 不断在牢狱中回荡。
纪扶玉还没来得及, 换下身上那件水绿色的舞姬服饰,清脆的铃铛声在安静的牢狱中响起, 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他被人压着肩膀往前走,无法抬头观察周围的环境, 视线所及,只能看见地面上铺着的草杆。
上面有许多带血的脚印, 大小不一, 看起来十分杂乱, 像是在慌忙的处理着什么。
底下还不断有粘稠的血液往上渗出, 可见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纪扶玉就这样,不知被侍卫押着走了多久,才终于停顿下来。
似乎是到了, 侍卫放开纪扶玉,将他往前一推。
他毫无防备, 踉跄着往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摔倒, 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抵在那人胸口的双手被钳制住,手腕抓在一只宽大的手掌里。
纪扶玉顺势抬头,视线向上望去。
祁元白正微微垂下头,对上纪扶玉的视线,他表情十分阴翳,眼中似乎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正在汹涌。
周身气势低沉,掐住纪扶玉的手腕不断收紧,白皙的肌肤上立刻泛起红痕。
纪扶玉痛呼一声,挣扎着起身,想让他松开自己的手腕。
他不知道方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不然祁元白也不会突然变成这幅样子。
而且,这里的血腥味,比牢狱中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重。
浓烈的犹如身处血池之中,没有一丝干净的空气。
纪扶玉心中越发慌乱,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牢狱中昏暗,一盏烛火也没点,周围黑漆漆一片,带着不正常的寂静。
他挣扎的幅度更大了些,而祁元白手中的动作也更紧。
纪扶玉终于忍不住,直接开口道:“陛下,您要奴做的任务,奴不差分毫的完成了,您说只要奴听话,便会放奴的父亲一条生路。”
“过往皆为尘烟,无论陛下想不想放过奴,奴都认了,奴只求能见上父亲一面,确保父亲安康,便是奴最大的心愿。”
祁元白冷哼一声,小声的重复了一遍纪扶玉的话,“过往皆为尘烟……”
蓦的他神情变得激动起来,扯着纪扶玉的手腕,将他重新拉回自己怀中。
祁元白怒道:“你果然只是把朕当成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意利用丢弃的工具,不然,你怎么能放得下!”
“朕不可能放过你,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可能!”
纪扶玉能清晰的看见,祁元白双目布满血丝,脖颈间青筋暴起,犹如一只暴怒的猛兽,毫无理智可言。
他这才察觉到了祁元白情绪的不对劲,想要逃离,但已经来不及了。
祁元白一把扣住纪扶玉的后脑,凶狠的啃咬着他的唇瓣,掠夺他口中空气,扫荡着口腔所有津液。
只要纪扶玉一想逃离,就会被立刻拽回来,接受更加凶猛的亲吻。
直到纪扶玉快要窒息,全身一点力气都不剩,软的像一滩水,只能挂在祁元白身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红润亮泽的唇瓣高高肿起,瞳仁弥漫上一层水雾,长睫被生理性的泪水打湿,眼眸中清冷的神色被媚意取代。
他不住的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祁元白眼中深红并未消退,反而恨意更盛,“你不是想见你父亲吗?朕让你见!”
祁元白将他从怀中翻转过来,随着这一动作,纪扶玉衣袂纷飞,满室金铃作响。
不知道祁元白摁动了一个什么机关,附近的几盏油灯一下子全被点着,将幽暗的牢狱照亮。
纪扶玉被祁元白摁在木栅栏上,清秀白皙的面庞贴着木柱,很清晰能看见父亲,被锁链吊在牢狱里。
离自己的距离不远,但也不算近。
纪父头上套了一个宽大的黑布袋,看不见面孔,但纪扶玉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的父亲。
父亲穿着一身还算干净的囚服,露出的皮肤上也没有太多污渍,那只断指也被好好处理过,至少不再流血了。
牢狱中有很多水渍,像是刚刚才打扫过一遍的样子。
纪扶玉看见父亲,心里有些高兴,刚想开口喊父亲,却又自己打住了。
他不想让父亲知道,他和祁元白之间的纠葛,还有他们现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牢房里很安静,安静到任何一点声音,都能被人清晰听见。
纪扶玉紧抿着红肿起来的唇瓣,胸膛剧烈起伏着,克制住不去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为了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他只能用尽全力忍住,生怕让父亲会听见。
纪扶玉不能出任何差错,不能让父亲知道。
他当着父亲的面,和自己的灭门仇人,在关押父亲的牢狱中接吻,会直接把父亲气死的。
祁元白也看见了牢房之中吊着的纪父尸体,心中满是快意。
想让你的儿子娶妻生子?
做梦吧,就算你死了,也只能看着你儿子,在朕的身下承欢!
蓦然,纪扶玉听见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忽觉后背一凉,身前的衣服也应声掉落下来。
金铃响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纪扶玉似乎察觉到了祁元白想要做什么,心中一惊,想回头制止祁元白的动作,却被牢牢摁在栅栏上,动弹不得。
突然,身后传来撕裂的剧痛,疼的他几乎站不住脚,双手紧紧抓着栅栏木柱,指甲扣进坚硬的木头中。
双手的疼痛不及身后半分,一时间脑海中雷声炸响,眼前闪过一片空白,耳边鸣乱着,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纪扶玉瞬间冷汗淋漓,脸色变得惨白。
祁元白的动作,验证了纪扶玉心中的猜想。
他被祁元白强迫了……
在他父亲面前……
与自家仇人苟.合……
纪扶玉背对着祁元白,他看不见纪扶玉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纪扶玉裸露的背后,有一大片盛开的彼岸花刺青。
血红色的花开的糜扉,与白皙的背脊相映,美的惊心动魄。
祁元白掐住纪扶玉的腰肢,动作有些失控,残暴而凶猛。
纪扶玉的唇瓣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无论过去多久,都不曾吐出过任何一个音节。
急火攻心,蚀骨的毒素被反噬到自身,不断有乌黑的血液从他唇角溢出,聚集到下巴上,滴落在地,拉出一条长长的黑色血丝。
纪扶玉耳边的声音在不断减弱,直至彻底消失,口中也不再尝得到发苦的血腥味。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沉重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而合上,彻底失去意识。
紧扣住木栅栏的手,也因为脱力而松开,整个人向下滑去。
祁元白终于察觉到了纪扶玉的不对劲,扶住他的肩膀,将他翻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在看到口吐黑血,昏迷过去的纪扶玉的那一刻,祁元白顿时双目恢复清明,半抱着纪扶玉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纪扶玉,醒醒。”他动作轻微的摇晃着纪扶玉,试图让纪扶玉醒过来。
纪扶玉却没有半点动静,眉头紧皱着,擦不干净的黑血,不断从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唇缝中溢出来。
顺着修长的脖颈,流到清瘦的锁骨处,汇聚成一汪深黑色的血潭。
祁元白此时心中无比慌乱,他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想让纪扶玉恨他,有恨,也比不在乎了好。
祁元白从没想过让纪扶玉死,可现在看来,纪扶玉这明显就是毒发的征兆。
怎么回事?!
祁元白来不及多想,他现在只想救纪扶玉。
动作迅速的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将纪扶玉牢牢裹住,再打横抱起,用最快的速度离开牢狱,奔向能救纪扶玉的地方。
主殿中,纪扶玉躺在龙床上双眼紧闭,面如纸色。
祁元白心急如焚,让宫中所有太医全都试过了,竟无一人有办法,能解纪扶玉身上的毒。
就连他命亲卫快马加鞭,到宫外请来的著名医师。
居然也对此毒没有任何办法,只说纪扶玉时日无多,堪堪能用参汤吊着一条性命罢了。
气得祁元白当场就让人,把这个庸医拖下去斩了。
祁元白急的来回踱步,一批又一批的人经手,纪扶玉的病情还是没有任何起色。
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连胸前的起伏都变得微弱,像是没有生息了一样。
祁元白坐在床边,将纪扶玉冰凉的手放进自己掌心,试图让它温热起来,却依然没有作用。
他心中急切,气愤无处可发,又怕会吵到纪扶玉,便一拳重重捶在自己大腿上,传来一阵痛意。
忽然,祁元白脑中灵光一闪。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申岑呢?
当年他这双废腿,任何人都说药石无医,注定后半生残废,却被申岑给治好了。
申岑连他的双腿都能治好,也一定能治好纪扶玉!
祁元白瞬间就觉得抓住了希望,赶忙招来宫人,去请申嫔娘娘入殿。
申岑一入殿,就被激动的祁元白抓住了肩膀。
祁元白神情恳切,态度甚至有些卑微,请求他救救纪扶玉。
这一刻,申岑面上得体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他恨啊,恨纪扶玉夺走了属于他的一切,属于他的陛下的爱。
陛下何时对他如此在乎过?!
但很快,这些恨意,在看见纪扶玉生死不明的躺在龙床上时。
一瞬间,转化成了无尽的畅快。
申岑嫉妒了纪扶玉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能看见纪扶玉死在他面前了。
心中那根紧绷了多年的弦,在这一刻蓦然断裂了。
申岑高兴的快要疯了,他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笑得癫狂,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还在不停的笑。
急切的祁元白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伸手拽起瘫倒在地上的申岑,命令道:“你不是会医术吗?朕的腿就是你治好的,现在朕让你救活纪扶玉,你听到了没有!”
申岑笑的眼泪口水到处乱飞,否认到,“哈哈哈哈,我哪会什么医术?”
他面目狰狞的,道出了当年的真相,“陛下的腿,是纪扶玉治好的啊,现在他终于要死了,终于要死了!哈哈哈哈……”
祁元白听见这话,瞬间瞳孔地震,脑中崩裂一般的炸起一道惊雷,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第57章 冤种细作花魁17
祁元白不敢往深处去想, 他怕事情的真相,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样。
而他…如今已经铸成大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试图麻痹自己, 告诉自己,是申岑疯了,在说胡话。
祁元白松开申岑的衣领,改为掐住他的脖子,手中力度不断收紧,“别在这发疯,你要是清醒不了, 朕不介意帮你一把!”
申岑呼吸不过来, 脸色憋涨成猪肝色,拼命的拍打着祁元白掐住他脖子的手。
祁元白掐着他, 毫不怜惜的直接扔到纪扶玉的床前。
申岑控制不住向前栽倒,一头重重撞在坚硬的木制床沿, 额头被上面雕刻的精致龙纹,划出一条大大的伤口。
鲜血瞬间就从额角涌了出来, 将他半边脸浸透, 血红的皮肉外翻着, 看起来十分可怖。
申岑抬手摸到自己一脑门的血, 霎时尖叫起来,却被祁元白踩着背,摁在地上。
祁元白只想让申岑救纪扶玉, 没想到这个疯子不仅胡言乱语,还敢大喊大叫。
当即命令道:“闭嘴!”
祁元白脚下力度极大, 像是要生生将申岑的脊骨踩断,申岑感觉自己胸腔中的器官都被挤压的变形, 要爆炸一样。
申岑终于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他相信祁元白是真的会杀了他!
他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任由鲜血往下.流淌。
申岑没想过祁元白会这么无情,好歹自己也陪了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他越想心中怨念越深。
我不好过,你们全都别想好过!
反正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反正纪扶玉死了,祁元白怎样都会杀了他。
那倒不如在他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这样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申岑转过头来,紧贴在地上,用渗进鲜血的眼睛,侧着看向祁元白。
同时,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轻声说道:“陛下,想让嫔妾救纪扶玉是吗?”
祁元白闻言,松开了踩住申岑背脊的脚,“别废话。”
申岑没了束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的站在祁元白面前。
额头上的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流,沾湿了他半边身子,整张脸上全是鲜血,笑得狰狞,犹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他朝着祁元白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摊开手掌,掌心向上,“陛下得拿出,纪扶玉送的那块玉佩才行呐。”
祁元白心跳的极快,眉头紧皱,眼神思索着申岑的话。
申岑看着祁元白这幅样子,心中痛快极了。
故意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啊,嫔妾忘了,陛下早就把纪扶玉送的那块玉佩,亲手摔碎了,现在,可是连渣都找不到了呢。”
他渗血的眼中满是恶意,“没有玉佩,纪扶玉必死无疑。”
祁元白心脏狂跳,似乎有什么禁锢的真相,将要浮出水面。
他问道:“那块玉佩到底有什么作用?!”
申岑像是已经疯了,他夸张的捂住自己的嘴。
而后惊讶道:“呀,陛下不知道吗?纪扶玉中的蚀骨之毒,是纪全亲手给自己儿子种下的,为的就是杀了你啊,陛下。”
“身中蚀骨之人,身体气血会日渐衰弱,直到死亡,除非与人交合,将毒素转移到他人身上。”
“被转移毒素的人,会当场暴毙而亡。”
他每说一句,祁元白的表情就变得难看一分。
申岑说着,还作势叹了口气,“纪全还是舍不得纪扶玉受苦,所以为他寻了一块专门压制蚀骨的药玉,只要常年贴身配带,便可以阻止毒素蔓延。”
听到这,祁元白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站不住脚。
他摔的那块玉佩,是能救纪扶玉性命的药玉啊。
“我本想问纪扶玉讨要这块玉佩,让他慢性中毒而亡的,他却不愿给我,只是随意拿了个东西,就把我给打发了。”
纪扶玉当他是乞丐吗?随意就能打发!
忽然,申岑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过上天还是偏爱我的。”
他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纪扶玉那个蠢货,居然把能保命的东西,给了陛下啊。”
“他没了药玉护佑,毒素深入骨髓,就算不与人交合,他也会死。”
“如今,却因为陛下强行占有纪扶玉,导致没有药玉的纪扶玉,遭蚀骨反噬,加快了毒素爆发。”
“而陛下却阴差阳错,依靠常年佩戴的药玉逃过一劫。”
“所以陛下…是你亲手杀死纪扶玉的,他是死在你手里的啊!”
申岑吐出最后一句,眼神中的痛恨变成了畅快。
而祁元白此时神情崩裂,曾经所有自以为的恨,全都变成了没来由的笑话。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当年纪扶玉把玉佩给他时的画面。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还是少年的他刚得知,自己被祭酒大人判定为天命煞星,会害死任何靠近他的人。
祁元白一个人蹲在草丛里,不敢回那个破旧的宫殿。
他怕会见到纪扶玉,怕自己会害死这个唯一对他好的人。
他就这样,一直在这里躲着,细碎的雨丝不断落下,给草丛和他的头发结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直到不远处传来动静,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白皙的手,拨开了他所藏匿的草丛。
他抬头望去,果然是纪扶玉,也只有纪扶玉才会在乎他的生死了。
但正因为这样,才让他更不舍得靠近纪扶玉,就算会有一点伤害到纪扶玉的可能,他都不允许出现。
他躲开纪扶玉伸过来,想要触碰他的手,不断往身后的草丛里缩。
纪扶玉显然是知道他为何如此,停下手中的动作,解开自己腰间坠着的一块精致玉佩。
蹲下身来,视线与他平齐,将手中那块好看的玉佩递给他。
眉眼温和的说:“这块玉是我贴身带着的,玉色温润,如今赠你,愿能为你破瘴除心魔,替我护你一世周全。”
他看着纪扶玉的样子入了神,不知不觉便接过了那块玉佩。
纪扶玉站起身来,挡住了砸在他身上那些细密的雨丝,笑着朝他伸出手。
此刻,在他的世界里,因为纪扶玉的存在,仿佛雨停天晴,一切阴霾被尽数扫除,变得更加明媚起来。
这一次他没再躲开,而是将自己沾上些许泥点的手,放进纪扶玉的掌心里。
当祁元白从回忆中脱离出来时,眼角早已湿润。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手心,连声音带上哭腔,“护我一世周全……”
心脏像被人紧紧掐住一样,疼的喘不过气来。
纪扶玉把救命的药玉给了他,而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发落了纪家上下,把纪扶玉送进教坊司,让纪扶玉潜伏将军府,委身伏木原。
明知他将尊严看得最重,明知他在将军府中受了辱,还故意办一场宫宴让他难堪。
他甚至,杀了纪扶玉最在乎的父亲,在纪扶玉父亲的尸体面前,强迫占有了纪扶玉……
这每一件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永远不可能化解的血海深仇。
祁元白口中涌上一股血腥味,他痛苦的将鲜血咽回嗓子。
结合申岑之前说的话,再加上纪扶玉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
所有被蒙了一层雾色的真相碎片,此刻在祁元白的脑海中,全部串成了一条完整的链条。
祁元白无比痛苦的道出了心中所想。
“是你,偷走了纪扶玉对我的恩,偷走了他不惜牺牲性命省下来的药,偷走了他彻夜翻阅医书学会的治腿方法。”
“是你,让人阻止我进府,还说是他不愿见我,是你给他身上泼脏水,让我不明真相的恨了他这么多年。”
祁元白梳理着这些年发生的一切,气到颤抖,“你怎么敢的啊,申岑。”
申岑并未否认,“对,这些都是我做的,哪又怎么样?”
他反而还有些理直气壮,“纪扶玉凭什么得到这些,我却什么都没有,永远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当一个影子。”
“我得不到的东西,他也别想得到,我要毁掉他所拥有的一切!”
祁元白气到极点,猛然抽出一旁挂着的佩剑,架在申岑脖颈间,差一点就要划破动脉。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将手中的剑砍下去,当场要了这个小偷的性命。
纪扶玉还在房中,他不想让这里留下一条污秽的灵魂,怕弄脏了,纪扶玉醒来会不高兴。
祁元白招来侍卫,让人摁住申岑,在他口中塞了一块脏布,防止他大喊大叫。
他吩咐到,“将他拖下去,做成人彘,再用药水泡着,吊一口气,再每日取他身上一片肉,朕要他生不如死。”
申岑听见双眼圆瞪,在侍卫的手中疯狂扭动起来,满头的珠翠被甩飞,整个人就像一个浴血的疯子。
就这样被侍卫拖着,带离了殿。
祁元白回到纪扶玉的床前坐下,紧紧握住他微凉的手,将手心贴着自己的脸颊。
他不住忏悔到,“你没骗我,是我不信你,伤你辱你,该中毒,该死的人是我啊!”
字字泣血,“阿玉我错了,错了……”
原本安静躺在床上,正昏迷的纪扶玉,忽然长睫微微煽动,犹如一只蹁跹的蝴蝶,有了动静。
第58章 冤种细作花魁18
在祁元白的期待中, 纪扶玉并没有睁开眼,反而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的胸腔猛烈起伏,像是要将肺血肉一同咳出来一样。
同时嘴角不断渗出乌黑的血丝, 眉头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双眼紧闭,好似梦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
那只被祁元白握在掌心的手,不自觉抽动着,残留在指尖里的碎玉,搅得皮肉里传来阵阵刺痛。
祁元白见纪扶玉这样,心疼的要命, 但他除了忏悔,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看着, 干着急。
他拿过一块干净的布巾,动作轻柔的替纪扶玉擦干, 脸上渗出来的汗水,和唇角溢出的毒血。
然后, 将他散乱在脸上的发丝, 归拢到耳后。
忽然, 纪扶玉猛地一下睁开眼睛, 眼神满是惊恐与慌乱,死命的抓住祁元白替他擦汗的手。
生生在祁元白手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祁元白手上的痛远远抵不过心里的痛, 就这样任由纪扶玉掐着,也不抽开手。
纪扶玉像是还没从梦里缓过来, 惊呼一声,“不要, 不要在父亲面前……”
他话还没说完,一行清泪就从眼角滑落,滴在祁元白替他擦汗那只手的掌心。
明明是温热的温度,祁元白却觉得这滴泪,犹如碳火一般滚烫,灼烧着他的掌心。
纪扶玉缓了很久,眼神中的惊恐才逐渐变为空洞,呆呆的望着床帏。
眼神兀自一转,像是才发现祁元白坐在床前,方才在牢狱中的那一幕,立即浮现在眼前。
让他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
纪扶玉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慌,身体不自觉的往被子里面缩,连忙撒开掐住祁元白的手。
怯怯的叫了一声,“陛下。”
他怕会惹祁元白生气,然后又被抓进牢狱中,在他的父亲面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
更怕祁元白一气之下,会直接杀了他的父亲。
祁元白见他这个样子,心痛到要爆炸。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害纪扶玉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他罪该万死。
祁元白想让他别那么害怕自己,于是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探的将手伸过去,想要抚摸一下纪扶玉的额头。
他看着纪扶玉表情惶恐,一副想躲又不敢躲的样子,祁元白伸过去的手停在了半空,迟迟放不下去。
在空中滞留了一会儿,他还是选择放弃了,那只手虚握成拳,放回了身侧。
祁元白现在心里乱的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纪扶玉,好像做任何事情都于事无补,只能让纪扶玉更恨他而已。
而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纪扶玉,意识到了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这样做不妥。
强压下眼中那些恐慌,收起面上不自然的表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温顺一点。
他柔声试探着,请求道:“陛下,能让奴见见奴的父亲吗?”
纪扶玉心中有些后怕,怕刚才在牢狱之中的事情,会被父亲听到,使父亲在极度生气的情况下,身体变得更差。
纪扶玉摸不准他的态度,望向祁元白的眼神中有些希冀。
而祁元白听见他说父亲这两个字,心里吓了一跳。
甚至没有多加思索,脱口而出,“不行!”
他的声音很大,态度狠厉,一下子把纪扶玉呵的呆在原地。
随后祁元白立即反应过来。
纪扶玉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死了,他以为父亲还被他关在牢狱中。
但事实上,纪扶玉的父亲已经死在了,他亲手斩落的长剑之下。
身首分离,甚至连个全尸也没有留下……
他上哪去,再给纪扶玉找一个活生生的父亲来啊!
祁元白瞬间浑身冷汗,一股透心的凉意,从后脚跟爬满整张背脊,直冲大脑。
若是让纪扶玉知道…他的父亲已经被他杀死了…
一定会恨死他的。
祁元白根本就无法想象,纪扶玉会用极其失望的眼神看他,会失去活下去的希望,甚至会死在他的面前。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捂不住,能瞒多一天也好。
祁元白尽力平复着心情,用精心编织的谎言,去安抚纪扶玉。
他说起谎来神态如常,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极尽温柔的劝说道:“不是朕不让你见,是纪全他受了风寒,见不得风,朕已经安排最好的太医给他治疗了。”
“阿玉,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若是你的病好不了,到时候见了纪全,他也会担心的。”
祁元白说着,眼神里尽是藏不住的温柔,温柔之下,透出一丝汹涌的恐惧。
他害怕纪扶玉知道这些事情。
一旦编织了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谎言去填满这些漏洞,永远也不可能停下来,直到事情败露。
一切崩盘……
纪扶玉没察觉出祁元白话语中有什么问题。
只是,他有些疑惑祁元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对他的态度,变得如此之好?
难不成是因为在狱中……
他不敢往下深想,一抹红意爬上耳根和面颊,使他惨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他居然被那种事情疼昏过去了,真是丢人。
祁元白见纪扶玉并没有继续深究,暗自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但那颗高高吊起的石头依然悬在心上,压迫着他,喘不过气来。
祁元白藏起那张给纪扶玉擦过乌血的帕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抓捕他眼中闪过的每一道情绪。
他认真道:“阿玉,对不起,是我错了。”
纪扶玉以为,祁元白是为在狱中做的那些事,而向他道歉。
霎时脸色涨得通红,眼神躲闪着不去看祁元白,别扭的说道:“奴说过,陛下要如何对奴,奴都认了。”
祁元白知道他会错了意,但也没有解释,选择就这样将错就错。
从今往后,他会加倍的对纪扶玉好,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纪扶玉甩开那些无用的羞耻心,对上祁元白看他的眼神,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低头请求道:“若是陛下当真对奴心中有愧的话,就请替奴的父亲洗刷冤屈吧。”
他半身拜伏在床上,双手交叠于额前,叩首道:“奴叩谢陛下万恩。”
事已至此,他寻死觅活的也换不来任何东西,倒不如借着陛下还对他有愧,早些还了父亲清白。
祁元白顿了顿,连忙将他扶起来,一把揽进自己怀中。
眼神中满是痛心,答应下来他的请求,“我会着人处理的,阿玉,你先好好休养,把身体养好了,才不会让人担心啊。”
环抱着清瘦的纪扶玉,祁元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既然纪全能找到药玉压制蚀骨,那为什么他不行,就算将这天下整个翻过来,他也一定会治好纪扶玉!
这些事情他一定能解决的,只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他会处理好一切。
给纪扶玉编织一个最完美的梦境,永远也不会被打破的梦境。
那日之后,祁元白对纪扶玉的态度好的过分。
任何有关纪扶玉的事,都是他一个人亲力亲为,就连一些最小的事,也从不假手于人,几乎做到了寸步不离。
有些时候甚至连早朝都不去,就陪在纪扶玉身边,还是纪扶玉几番劝阻,才劝得他离开一会儿。
事情一处理完,又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纪扶玉都觉着自己,快被这样的日子养废了。
整日什么都不用做,就只待在殿中,要任何东西只要和祁元白说一声,立马就遣人送来。
无所事事的日子,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但一日没见到父亲,纪扶玉的心就一直悬着,无法放下。
这些天他也和祁元白提过多次,他要见父亲,都被祁元白以各种理由搪塞了回来。
时间一久,纪扶玉也起了疑心,有些怀疑起了祁元白。
这日,祁元白照常下了朝之后,就立刻来见纪扶玉,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他推门进殿,看见纪扶玉半坐在床边,长发未束,散落在身后,被子上铺着厚厚的竹简,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祁元白面上带着笑,表情是这些日子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可刚在纪扶玉床边坐下,就被纪扶玉拉住了袖子。
他神情严肃道:“陛下,都过了这么久了,奴父亲的风寒还没好吗?”
祁元白眼神有些躲闪,又想故技重施,寻个理由搪塞纪扶玉。
刚想开口,就被纪扶玉打断了。
纪扶玉眼中的怀疑更甚,“是陛下不想让奴见父亲,还是说,陛下一直在骗奴,父亲根本就没病过。”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说话间有些激动,乱了方寸。
纪扶玉的问题让祁元白无从开口,他早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祁元白敛了敛眸,默不作声的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打开盖子,取出里面放着的一碗琥珀色汤药。
汤药还冒着热气,他把药碗端在手中。
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说道:“阿玉,喝了这碗药,我就带你去见纪全,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
纪扶玉几乎没有思索,伸出手准备接过祁元白手中的药碗。
【宿主大人别喝!】404在脑海中大叫起来,试图制止奂宁的动作。
它说出自己检测到的东西,【这里面被下了会使人失忆的药。】
奂宁脑海中突然响起404的声音,想接过碗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没有下一步了。
祁元白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目的,眼中划过一抹暗色。
他面上不显,唇角依然维持着那抹温柔的笑,故作镇定的问道:“怎么,阿玉是怕苦了?”
纪扶玉缓缓放下抬起的手,摇了摇头,看向祁元白道:“手疼。”
祁元白一下子紧张的抓过纪扶玉的手,握在掌心中,认真端详起来。
葱白修长的手指白玉无瑕,薄甲透着淡淡的粉色,圆润而亮泽,被修整的很好,看起来十分健康,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祁元白压下心里的忐忑,“那我来喂阿玉。”
他说着,将纪扶玉的手放回被子里盖好,舀了一勺药,轻轻吹到合适入口的温度,小心翼翼递到纪扶玉的唇边。
脑海中的404,以为奂宁会想办法拒绝的,没想到,他甚至都没犹豫,直接就把药喝进嘴里了。
它急了,在脑海中连环扣奂宁,【不是,宿主大人,你怎么还是喝了?!】
奂宁却是满不在意的回答道:【有人喂,都不用自己动手,不喝白不喝。】
404无语住,你犯懒也不是在这个时候犯的呐。
虽然很无语,但它还是敬业的解释到,【可是喝了,你就会失忆,失忆了怎么去走接下来的剧情,怎么完成任务啊。】
奂宁冷声道:【给我把药效屏蔽掉。】
说着,他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他不是想让我失忆吗?那就如他所愿咯,但是选择在什么时候想起来,就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眼神恶劣道:【统统,再告诉你一个道理:刀子还是亲手捅在自己身上的,最扎心。】
404不禁全身恶寒,不敢再开口说话,生怕宿主大人会伤及无辜。
纪扶玉乖巧的就着祁元白的手,喝完了整碗汤药。
喝完之后,头就有些昏昏沉沉的,看什么东西都有些重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纪扶玉抬手轻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眼神涣散的看向祁元白,“陛下,一定要记得让奴见父亲……”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归为平静。
祁元白接住昏迷倒下的纪扶玉,将他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看着纪扶玉的睡颜,眼神中的偏执,浓烈到令人害怕。
薄唇微启,“睡吧,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切都如祁元白计划好的一样,在纪扶玉醒来之后,忘却了所有。
却唯独记得,与他年少时,在宫中相处的那段日子。
祁元白告诉纪扶玉,他是因为受了重伤,所以才忘却过往,因为身体不好,还错失了仕途。
这些年他们一直好好的在一起,从没发生过什么争吵。
先帝自那天以后突然醒悟,将皇位传给了他,他如今成为了天下之主,不久之后,就会册封纪扶玉成为皇后。
所以依照宫里的规矩,他要住在宫里,也不能随意见父母。
祁元白说的这些,纪扶玉全都信了,且没有半点怀疑。
这样的纪扶玉好像又恢复成了,曾经那个风光霁月的上京城第一公子。
他的风骨与傲气还未被折断过,笔直的脊梁也未曾被人踩在脚下。
如今的他璀璨夺目,举手投足之间都无比的吸引人。
祁元白看着现在的纪扶玉,庆幸的同时,又无比的心疼。
如果纪扶玉没有被他猜忌与怀疑害成这样,一定会成为比现在还要耀眼的存在吧。
是他毁了纪扶玉的一生……
祁元白心中怀着愧疚,对纪扶玉的态度就越发好。
除了不让他出门,什么都由着他来。
这段日子是祁元白自当年之后,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一日黑夜中,一道穿着夜行衣的人影,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之中闪过,无人注意。
纪扶玉手中提着一盏全包上了软边的精致宫灯,倚靠在殿门旁。
虽然已经开春了,但他身上还是披着厚厚的狐裘,不断向外张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他有些奇怪,祁元白日日都会准时到他殿中,无事时陪他看书下棋,实在有事脱不开身,也会先派人来知会他一声。
等事情忙完,无论多晚,都会来寻他,从未有一天不是如此。
今日是怎得?都亥时了,祁元白人没来,也没派人来告知他。
纪扶玉有些不习惯,怕是出了什么事,心脏又开始有些疼痛。
他捂着胸口倚在殿门旁,脸色有些发白。
在宫中的这些日子,他的情绪只要稍微波动大一点,心脏就会不自觉的刺痛起来。
祁元白格外心疼他,为他遍寻名医,但也找不出缘由。
只能换着法喂他各种各样的珍贵补药,纪扶玉实在是不想再喝了,连连求了祁元白几次,这才同意停了他的药。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口,根本没注意到,有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扶玉!”伏木原终于找到了纪扶玉所在的宫殿,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神中的惊喜藏也藏不住。
他飞身上前,一把抓住纪扶玉的手,“我带你离开。”
纪扶玉吓了一跳,躲闪不及,被伏木原抓住了手腕。
他的眼神中充满防备,用尽力气也甩不开被伏木原握住的手。
他看着伏木原的脸,厉声呵到,“你是何人?!”
伏木原满脸震惊,看着眼前这个对他无比陌生的纪扶玉。
颤抖着声音,不敢置信的问道:“你问我是谁?”
第59章 冤种细作花魁19
伏木原脸上的神色难看极了, 他抓住纪扶玉的手腕不肯松手,执着道:“扶玉,别和我玩笑了, 我是伏木原啊。”
“我是特意来带你走的。”他言辞恳切,试图唤醒纪扶玉尘封的记忆。
然而,纪扶玉脸上却依然没有半点熟悉之色。
不再和他废话,冷声呵道:“放手,擅闯宫闱是死罪,你不知道吗!”
他作势瞪着伏木原,威胁到, “你这贼人再对我无礼, 陛下会降罪于你的,趁现在速速离开, 便还有命可活。”
纪扶玉向来喜静,所以他让祁元白没在殿中安排, 巡逻站岗的侍卫和扫洒伺候的宫人。
今夜这一遭,算是打了纪扶玉一个始料未及, 即便他脑子转的再快, 此刻也是束手无策。
只能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想办法吓走眼前这个贼人。
伏木原看着纪扶玉望向他, 那种陌生的眼神,脸上的疏离做不得假。
他似乎忘却了在将军府的一切,真的不记得他了。
纪扶玉趁他愣神的瞬间, 想集中力气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在常年习武的伏木原面前, 根本就不够看的。
不仅手腕没抽出来,连身上披着的厚重狐裘, 也被他这一动作,给颠落下来。
露出了脖颈间的点点红痕,满是暧昧过的痕迹,有新又旧,颜色深浅不一。
伏木原看到这些痕迹,气得双目通红,一股怒火直冲大脑,“祁元白敢欺负你!我杀了他!”
恨不得当场抽剑,去斩了祁元白。
他不敢触碰,不敢奢求的人,居然被祁元白染指了。
更何况,祁元白还做了那么多伤害纪扶玉的事,桩桩件件,任何一个挑出来,都是能成为血海深仇的程度。
祁元白怎么还能做到,如此心安理得的,去和纪扶玉笑脸相迎,朝夕相处。
他没有良心的吗?
纪扶玉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想要抽开的手也停住了。
表情有些莫名其妙的说:“我马上就是他的皇后了,我们在一起,有何不可?”
他不是迂腐古板的人,不是非要男女之恋才行,也不在乎什么礼成之后才可行事。
这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然的事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读的那些书,并不是为了禁锢他的思想,而是为了让他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伏木原听见他说这话,大为震惊,“祁元白要封你为皇后?”
这怎么可能?
祁元白下的圣旨都送到将军府来了,还是他亲手摁着伏山枝接的旨。
当时若不是他摁着,伏山枝怕是能气得直接蹦起来,把来宣旨的太监都砍了。
祁元白的野心昭然若揭,想借此机会将他们一锅端了,可他将军府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早已备好了精兵,安排好了一切,只待今夜伏木原救出纪扶玉,便要开始行动,彻底推翻祁元白这个暴君的统治。
伏木原心下有些焦急,“扶玉,你听我说,我知道现在你不信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祁元白不是你眼中的那样,他早就变了。”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个节骨眼上出不得任何差错。
伏木原孤身擅闯皇宫,不能久待,若是被祁元白的人发现,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全身而退。
一旦他被抓,或死在祁元白手上,所有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他不能致将军府于危险之下。
奈何现在失忆的纪扶玉,只相信祁元白,根本不可能跟他走。
伏木原狠下心来,沉声吼道:“祁元白杀了你父亲!”
“你说什么!”纪扶玉整颗心为之一颤,剧烈的刺痛起来,就像有千万根针,同时在上面扎一样。
“纪全在牢狱中被砍了头,身首分离,尸身被祁元白焚烧,连骨灰都被处理掉了,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被他杀了封口。”
“你纪家上下满门几十口人,全被祁元白降罪,除了你,无一活口。”
他暗暗叹了口气,“你若还是不信,就看看这个吧。”
伏木原说着,递出一个墨玉扳指,放到纪扶玉的掌心之中,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腕,让他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噩耗。
这消息纪扶玉迟早是要知道的,虽然真相让人痛苦。
但总要好过,一直被祁元白瞒着,和自己的杀父仇人日夜共处,同塌而眠吧。
纪扶玉颤抖着手,握住那个扳指,不敢相信这一切。
这个扳指他认得,而且非常熟悉,这是他父亲最喜欢,且从不离身,是几乎镶嵌进指头骨血里的扳指。
就算把父亲手指砍下来,也不见得能清理干净。
父亲对这个扳指的喜爱程度,纪扶玉是有所见识的,快到了疯魔的程度。
曾说过,若是扳指离开他的身体,那一定是他已经死了,绝无例外。
这也正间接证实了,伏木原的话没有作假,他的父亲死了。
父亲作为只会占卜算卦的祭酒,虽然官位高,但并无实权,广交友,从不树敌,根本不可能会有仇家想要他的性命。
除了祁元白还有谁会去杀了他?!
还有纪家满门皆被杀之,这只要随便找个人就能问到的事情,伏木原根本没必要和他撒谎。
纪扶玉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手中握着的宫灯应声坠落,摔灭在地上,失去了光亮。
耳边开始了无尽的轰鸣,大脑也剧烈的刺痛起来,疼的他想满地打滚,。
纪扶玉痛苦的捂住自己耳朵,却没有丝毫的缓解。
所有记忆回笼,汹涌在他的脑海中,几乎快要将他冲垮。
纪扶玉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灵魂在震颤着,心脏突然刺痛起来。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的涌上喉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浇在地上的一大滩血迹,其中还混着些许碎肉,像是身体里破碎掉的器官组织。
纪扶玉浑身失去力气,直直往地上栽去,跪倒在地上,指甲死死扣住地面,划出几道血痕来。
眼神中弥漫着浓烈的恨意,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原来,他那天见到的,是他父亲的尸体……
那天被下意识忽略的细节,重新浮现在纪扶玉的脑海中,无比清晰。
怪不得祁元白要给父亲套上黑头套;怪不得里面那么重的血腥味,却看不见血;怪不得牢狱中有被冲洗过的痕迹。
怪不得他看不见父亲呼吸的起伏,怪不得父亲听见他的声音也毫无动静。
纪扶玉的脑海中在不断尖啸,刺耳的声音贯穿他整个身体。
他竟然在父亲的尸身面前,和祁元白苟合,他枉为人子!
还与自己的杀父仇人朝夕共处,在床榻之间小意温柔,交颈缠绵。
纪扶玉想起这些天与祁元白的相处,就从灵魂深处不自觉的一阵恶心。
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脖子,不断的干呕起来。
直到鲜血呕尽了,血肉也呕尽了,再也呕不出任何东西来。
伏木原蹲下身来,轻拍纪扶玉的背脊,满眼心疼的劝道:“扶玉,跟我走吧,我会替你报仇。”
他真的不愿看见纪扶玉这般痛苦,可又不能再将他蒙在鼓里了,这样下去只会让他越来越痛苦。
纪扶玉唇瓣沾着鲜血,猛地抬起头来,“不,我不走,仅凭你一面之词,让我如何信你?!”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内心已经动摇了。
脑海中恢复的那些记忆,和祁元白告诉他的那些灿烂美好,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如地狱一般的人生,痛苦且麻木,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不断被羞辱践踏,毫无尊严可言。
伏木原掐算着时间,快来不及了,祁元白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存在。
他快速道:“我只能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后天祁元白会举行封后大典,届时会有宫乱发生,我会顾及不到你。”
伏木原看着纪扶玉痛苦的眼睛,坚定道:“你若是想通了要跟我走,明日子时在御花园东侧假山处等待,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他不怕纪扶玉会泄露他的计划给祁元白,毕竟恢复了记忆的纪扶玉,该是比他还要恨祁元白百倍、万倍。
他相信纪扶玉会想通的,祁元白编织的谎言漏洞百出,甚至不需要专门去试探,所有的真相就会浮出水面。
“扶玉,我等你。”伏木原留下最后一句。
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只剩下眼神破碎的纪扶玉跪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一滩骇人的鲜血。
伏木原走后,纪扶玉跪坐在地上,缓了很久,才从痛苦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将伏木原交给他的父亲的墨玉扳指收好,双手撑着地,颤颤巍巍的爬起来。
眼神空洞的处理着地上的血迹,看起来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绝望木偶。
收拾好后,纪扶玉径直走向了书桌旁。
在那些恢复的记忆中,他曾经在这张书桌上,给祁元白留下过一封又一封,用于解释的书信。
纪扶玉跟随着记忆,在书桌上翻找着,当真在一个隐蔽的盒子里找到了那一堆书信。
确实是他的字迹,上面的话语情真意切,所有内容都能和他恢复的那些记忆对上。
祁元白一直在骗他,给他灌药,让他失忆,然后爱上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祁元白何其残忍啊,半点不顾及从前的情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像一个只知道杀戮和报复的机器,毫无人情味可言。
纪扶玉将这些书信,全都放进燃烧的火盆中,看着大火一点点将纸张吞噬,化为灰烬。
这样的画面让纪扶玉联想到,祁元白焚烧他父亲尸体时,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平静的看着。
所有书信都被焚烧殆尽,纪扶玉回到床边枯坐着,等待祁元白的来临。
等到祁元白来纪扶玉殿中,已是后半夜了。
天黑如墨,外面安静的只有呼啸的风声与虫鸣。
祁元白推门进来,闻到殿中有一股焚烧过东西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心中不禁有些起疑。
但看见纪扶玉正端坐在床边等他时,心里那些疑惑的心思,一扫而空,转而变为高兴的神色。
纪扶玉总是这样,无论他多晚回来,都会为他留一盏微亮的灯,暖进心里,舍不得放手。
祁元白走进殿中,在纪扶玉身边坐下。
他的眼下有些青黑,面上有着疲惫的神色,看起来像是忙碌了一整夜。
嘴角却是带着笑,卖着关子道:“阿玉,你看这是什么?”
纪扶玉现在哪有心思和他玩什么游戏,他僵硬的扭过头看向祁元白,像一个没有被润滑过的机械。
祁元白没注意到这些,他从袖中变出一块玉佩,吊在纪扶玉眼前晃了晃。
纪扶玉看向祁元白脸的眼神,移到眼前这块玉佩上。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双手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
那些藏在双手血肉里的碎玉,像是有了灵魂一样,拼命的往里钻,搅得纪扶玉痛苦不堪。
祁元白到现在还在骗他,甚至不惜代价,专门找来一块和被他亲手摔碎的玉佩,一模一样的玉佩,只为了来哄骗他。
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真是……骗的他好苦啊。
祁元白丝毫没有察觉到纪扶玉的不对劲。
他眼神炙热,“你从前赠我玉佩,说要护我一世周全,我如今将玉佩重赠于你,同样也希望阿玉,能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祁元白握住纪扶玉的手,将那块玉佩放进他的掌心。
那块药玉握在手里是那样的冰凉,凉意直透心房。
纪扶玉垂下眼睑,掩去眼神中的痛苦之色,轻轻的重复了一声,“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祁元白听不出语气来,以为纪扶玉也在高兴。
祁元白兴奋起来,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好。
纪扶玉的身体这段时间,被他一点一点调理,再加上精细用药,已经好了许多。
纪扶玉失忆后,忘却了痛苦的过去,整个人变得光彩熠熠,不再卑躬屈膝对他。
也不再提起父亲,伏木原等人。
纪扶玉紧握着那块被塞进手心的药玉,心痛到无以复加,不再说话。
祁元白眼中亮起光彩,“前些日子,我让礼部筹备的封后大典,已经准备妥帖,吉日就定在后日。”
他的大手覆盖在纪扶玉的手上,神情有些激动。
说道:“我会给你最盛大的典礼,给你最好的一切,只有你能站在我身边,成为我的皇后。”
纪扶玉听见这些话,嗓子干哑无比,像被人掐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祁元白要娶的皇后,是伏山枝啊。
才不是他,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羞辱的禁.脔而已。
与纪扶玉的崩溃不同,祁元白正沉浸在美好的畅想之中。
等他举行完封后大典,就立刻把伏山枝囚禁起来,让那些观礼的大臣全都把嘴闭严实,谁敢走漏风声就杀了谁。
他早已不是那个刚登上帝位根基不稳,四处都需要忌惮的新帝了。
如今该是人人都忌惮他,他已经真正成为了一个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帝王。
等到大典结束,就能顺理成章的,除掉将军府那一窝心怀不轨的反贼。
那时,所有事情都会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有人能打扰到,他和纪扶玉过宁静平淡的生活了。
他会为纪扶玉改制,让纪扶玉重展心中抱负,他们要共享这盛世。
然后抱养一个孩子,养在他们身边。
纪扶玉诗书满腹,一定会成为最好的父亲与老师。
到时,他就坐在一旁处理公务,看着纪扶玉因为教导孩子,而苦恼的不停找他抱怨。
他会轻声安抚纪扶玉,然后搂着他,严厉训斥调皮的孩子。
纪扶玉又不忍心看孩子哭,于是扯他袖子,让他注意点度。
这种日子只要一浮现在祁元白的脑海中,他脸上就不自觉的洋溢起幸福的笑意。
祁元白揽住纪扶玉的肩膀,态度亲昵的刮了一下纪扶玉的鼻子,“早些休息吧,你身体不好,下次别等我了。”
他每次都这么和纪扶玉说,可纪扶玉还是次次都等他,有时都会等到睡着,就靠在床边小憩,直到他回来。
祁元白熟练的替纪扶玉宽衣,把他放进被子里,自己也脱去外袍,躺在他身边,顺手将他揽进怀里。
纪扶玉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睛,死死盯着祁元白的脸,眼中恨意不减,看着祁元白熟睡过去。
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纪扶玉对祁元白的作息再清楚不过。
他知道祁元白什么时候会陷入深度睡眠。
于是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拨开祁元白揽住他的手,从他怀里出来。
恶心的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像是沾上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
纪扶玉拿起摆在桌上的烛台,直接伸手拔下上面的红烛,任由滚烫的蜡液滴在手上,烫得白皙的皮肤瞬间泛红。
他毫不在意,眼神中满是恨意,高高举起手中的烛台,用上面尖锐的烛刺,对准祁元白的心脏。
微弱的烛光,将两人框在一起,映出一道光影在地上。
烛台在空中停留半晌,纪扶玉最终还是选择放下了手,将烛台摆回原位。
就这么杀了祁元白,太便宜他了。
他要祁元白,生不如死。
第60章 冤种细作花魁(完)
被放回原位的烛台上烛火摇曳着, 不断波动着映照出来的光影。
纪扶玉的侧脸被烛火照的忽明忽暗,深黑色的瞳仁,像是能把一切光亮都吸收进去一样, 融在黑夜里。
他的右手死死握住怀中,那块被祁元白塞进去的药玉。
指尖传来的刺痛,使他清醒。
这块玉是假的,现在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祁元白为他精心编织的牢笼。
真正的玉已经碎了,融进他的血肉中,时刻提醒着他, 这破碎的一切。
祁元白就这么恨他吗?要用如此残忍, 且毫无人性的方式来报复他。
那为什么又要让他失去这些痛苦的记忆,让他一辈子活在悲惨中, 带着仇恨死去,不是更如祁元白的意吗?
除非祁元白对他还有……爱。
除了这种说法, 纪扶玉再也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真是讽刺啊。
一个爱他的人,却杀了他的全家, 毁了他的一切。
如果真如纪扶玉所想, 那这一点便是祁元白唯一的弱点。
一个无心无情, 对任何东西都不在乎的人, 是坚不可摧的。
但一旦这种人沉溺于情爱,有了一丝弱点,便会被无限放大, 直到撕开一个大洞,彻底毁灭在风沙之中。
纪扶玉站在黑暗里, 心中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死,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他可以现在就去死, 也可以拉着祁元白一起下地狱,甚至都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但他偏不,他要祁元白活着,无比痛苦的活着,一辈子活在悔恨当中,在剩下的时光里生不如死。
反正他已经了无牵挂了,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希望,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
他的父亲被祁元白斩于剑下,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生死两隔。
那就让祁元白也尝尝,这种生死两相隔的痛苦滋味吧。
纪扶玉面无表情的剥掉手上那些被不小心滴到,已经凝固的蜡液,重新回到床上,躺在祁元白身边。
只不过距离隔的有些远,像是连碰都不愿意碰到他一样。
纪扶玉闭上眼,平复自己狂跳的内心,缓缓的陷入梦境之中。
而原本沉睡的祁元白,却在此刻睁开了眼。
他和纪扶玉在一起这段日子,从没有一天睡的安稳,心上就像有一把利刃悬着,总有一刻会坠落下来,将他的心脏戳穿。
所以从纪扶玉离开他的怀中那一刻,他就已经清醒了。
只是没有睁开眼睛,所以只靠听觉,根本没法判断纪扶玉的情绪。
祁元白隐约觉得,今晚的纪扶玉状态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的内心总有些慌乱,许是这段日子过的太舒心,得到了最好的,便开始害怕失去。
怕他做的一切暴露,被纪扶玉知道,这样的日子就再也不会有了。
但从纪扶玉的表现看来,完全不像是已经恢复记忆的人。
若是纪扶玉真的恢复了记忆,绝不可能还这样平静的躺在他身边,和他共枕。
依纪扶玉的性子,怕是会直接抽剑,把他捅成筛子,以解心中那浓烈的仇恨。
祁元白不动声色,将闭着眼睛,陷入沉睡的纪扶玉,重新揽进怀中。
他无比卑劣的,在心中妄想着:
阿玉,不管你有没有恢复记忆,就这样吧,我们都不要出声,不要说话,让这样宁静而美好的日子延续下去好吗?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相拥在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气氛诡异的和谐。
但这种和谐像是下一秒,就会被轻易戳破,幻化为泡影。
晨光熹微,祁元白几乎一夜未眠,心中压着的秘密,使他根本无法入眠。
他就这样拥着纪扶玉躺了一夜,直到纪扶玉再次睁开双眼,在他怀中清醒过来。
祁元白不敢去看纪扶玉的双眼,只是轻柔的抱着他,在怀中腻了一会儿,便恋恋不舍的下床,穿戴起来,准备去上朝。
临走前想要在纪扶玉的唇边落下一吻,却被他偏头躲开,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只说自己还困,催促他快去上朝。
祁元白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但还是选择相信纪扶玉。
毕竟,他已经因为怀疑,伤害了纪扶玉很多次,绝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祁元白离开后,纪扶玉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让宫人打来满满一浴桶的热水。
将整个身体泡入热水中,不断的大力搓洗着,直到把白皙的皮肤弄得通红,才肯作罢。
等到纪扶玉洗完澡,桶中的热水都变得冰凉,他就像毫无察觉一般,擦干泛红肌肤上的水分。
换上了与寻常无异的白衣,平静的坐在窗边,看着高升的红日一点一点滑到西边,最后落入日暮。
黑夜重新降临,纪扶玉一整天滴水未进,宫人们送来的豪华餐食摆在一旁,动也没动。
今天祁元白也没有按时,来到他的殿里陪他,许是在忙封后大典的事,脱不开身。
这正好给了纪扶玉机会。
自从祁元白给纪扶玉喝了失忆的汤药,就再没限制过他的出行了。
只是失去记忆的纪扶玉不爱动,所以几乎从不出门,最远也就是到祁元白议事的地方,寻过他几次。
所以纪扶玉就算深夜出殿门,也没有人会阻拦他,甚至没人敢多过问一句,生怕会触及陛下逆鳞。
纪扶玉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伏木原昨晚说的接头地点。
在一个隐蔽的假山后,果然见到了伏木原的人。
但纪扶玉没选择和他走,而是让他转告一句话给伏木原。
让伏木原按计划进行,他会在宫中为他接应。
交代完一切后,变转身回到了殿中.
封后大典这天,宫里意料之中的热闹,所有人脸上的洋溢着笑容,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而纪扶玉大典的主要参与人,却仿佛置身事外,脸上看不出任何高兴之色。
他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他好像有点不认识了。
他还是那一身简洁飘逸的白衣,和从前的打扮一般无二,只是头发长了许多。
眼神中多了一种悲凉,让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陌生。
还没待纪扶玉开始感叹,宫殿的门就被人敲响,他便开口让人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宫女,年纪不大,看打扮却是阶级比较高的,给人一种十分机灵干练的感觉。
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手里捧着一个盖了红布的漆盘,簇拥到纪扶玉身边。
弯腰低头贺喜道:“恭喜娘娘,这是陛下让奴婢送来的皇后吉服,奴婢帮您换上吧。”
她说着想把手中的漆盘放在一旁,却被纪扶玉呵住了。
“别叫我娘娘。”纪扶玉眉头一下子紧皱起来。
宫女眼睛一骨碌,察觉到纪扶玉的不悦。
说话都不带停顿的,立刻回到,“那奴婢唤您公子。”
果然纪扶玉听见宫女顺从改口,皱起的眉头总算松开了。
这个宫女是个极其机灵的,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如鱼得水,现在还能混到祁元白身边做事,可见能力。
宫女换了种称呼,浅笑着规矩道:“公子,陛下吩咐奴婢尽快为您换上吉服,好去参加典礼,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纪扶玉眼神暗了暗,瞥向一旁的空位,示意到,“放这,我自己会穿,你先下去吧。”
宫女犹豫一瞬,咬牙点头答应下来,把漆盘放下,便转身离开了宫殿。
她能观察出来纪扶玉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忤逆了,定没有好果子吃。
倒不如遵他的意思,若是快到时间他还没换上吉服,自己再来帮忙也是一样。
宫女离开后,纪扶玉掀开了盖住漆盘的红布,底下精细庄重的皇后吉服漏了出来,还有上边摆着的发冠,流光溢彩,精致无比。
却又不是寻常女子所带的款式,是中和了男子发冠的特点,特地打造的,可见祁元白为此下了不少功夫。
只可惜,这些东西不属于他,他是不会碰的。
纪扶玉只看了一眼后,便将红布盖了回去,推门离开了殿中。
他有祁元白的令牌,在皇宫之中行走自如,毫无阻碍。
此刻宫中所有人,都在为封后大典而忙碌的脚不沾地,没有人会注意到纪扶玉。
等到宫女再次折返殿中时,已经是祁元白交代的大典进行时了,当她发现纪扶玉不见了,立刻就有些慌了神。
连忙通知各方人员,同时派人告知正在举行大典的陛下此事。
而消失的纪扶玉,此时已经到了封后大典的现场。
他就站在底下,看着祁元白把盖着盖头的伏山枝,从莲花轿中接出来,两人互相嫌弃着,只有袖子碰在一起。
祁元白原本的打算是,让伏山枝在大典上漏个脸,再盖好盖头,把纪扶玉替换上去,完成封后大典。
等处理掉难搞的将军府后,再给纪扶玉补足一个只属于他的典礼,让他真正成为只属于自己的皇后。
祁元白和盖着盖头的伏山枝并肩走上大殿,站在台阶最顶端,准备解开盖头,接受众臣的朝拜。
祁元白有些期待纪扶玉的到来,便安耐不住的招来一个亲卫,让他按计划去接纪扶玉。
却从亲卫口中得到了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
纪扶玉不见了。
祁元白当场就绷不住了,暴戾的情绪即将爆发。
然而就在这时,纪扶玉从底下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的踏上了大殿前的阶梯。
他仰着头,看向祁元白,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浓烈恨意。
纪扶玉一身白衣,犹如素缟,和被布置的无比喜庆的封后大典格格不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站在了祁元白的面前。
纪扶玉平静道:“你要娶的皇后,是伏山枝吧。”
他就像是毫不在意,祁元白要娶的是不是他。
而站在祁元白身侧,丝毫不情愿的伏山枝,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她猛的一下,自己掀开头上的盖头,看见站在面前的纪扶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祁元白面上暴戾的表情,转为震惊,不可置信道:“阿玉……你真的恢复记忆了。”
他还是没躲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纪扶玉没有否认,一字一句道:“是,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想起,你是如何对我,如何对纪家,是如何利用羞辱我,还杀了我父亲的!”
祁元白怒目圆瞪,“谁告诉你的?!”
他没想到纪扶玉连这件事都知道了,那从此之后,他和纪扶玉就再无可能了。
祁元白现在恨不得,立刻就斩了那个告诉纪扶玉消息的人!
场上看见纪扶玉震惊的不止祁元白一人,还有埋伏的伏木原同样震惊。
因为纪扶玉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不得不提前发动宫变。
但也正好打了祁元白一个措手不及,封后大典被多重精兵重重包围。
祁元白很快就反应过来,将自己准备的亲卫队调出,竟和伏木原的精兵打了个平手,双方勉强僵持住了。
祁元白伸手想去抓纪扶玉的手,却被纪扶玉厌恶的躲开。
“恶心。”这个词纪扶玉不仅说给祁元白,也说给自己。
他真是贱,祁元白都这么对他了,他心中竟然还有那么一点放不下祁元白。
祁元白听见他说这个词,像是遭受重击,眼神痛苦的看向纪扶玉,悲痛道:“阿玉,你不要我了吗?”
他确实是个恶心的东西,生来就该被人厌恶。
他颤抖着嗓音问道:“你说过要护我一世周全的。”
人活着总是要有奢望的,他也不外如是,即使他做了这么多无法挽回的事,还是奢求能得到纪扶玉的宽恕。
虽然这根本不可能……
纪扶玉唇角扯出一抹嘲讽意味的笑,“对啊,我说过会护你一世周全,我说到做到。”
“祁元白,你听好了,我要你活着,活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之中,用一生来为我赎罪吧。”
他的声音轻而缓,像是天边缥缈而来的仙音。
但此刻的祁元白却毫无心思去欣赏,因为下一秒发生的一切,让他终生难忘。
纪扶玉猛地一下朝他扑过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顺势往后一带,把祁元白拽到他的身后。
祁元白甚至还没有从纪扶玉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逼近他的身前。
纪扶玉挡在祁元白身前,背对着他,面对着持剑而来的伏木原。
他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张着口型说了句:还你。
他欠了不少人,伏木原便是其中一个,当初为了保下父亲,利用了伏木原的感情,如今他拿命还上。
伏木原偷袭祁元白的这一剑下了死手,完全没有想过要给祁元白留下一丝生机。
却不曾想,纪扶玉竟然会为祁元白挡刀,他连忙抽手想要阻止剑势,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道横劈过来的锋利剑尖,划过纪扶玉的脖颈,割开白皙的皮肤 ,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浸透他那一身白衣。
随着挥动长剑的惯性,纪扶玉的身体不受控制,转了半圈,乌黑的发丝在空中飘扬,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微光。
他那身仙气飘飘的白衣,被不断从脖颈涌出的血,染成刺目的鲜红,犹如制作精良的红嫁衣一般。
披在身上有种诡异的美感。
纪扶玉面对着祁元白,唇角那一抹笑还挂在脸上,身体无力的往地上坠去。
祁元白瞪大双眼,瞳孔地震,温热的鲜血喷溅到他脸上、身上,沾的到处都是。
他声嘶力竭的喊道:“阿玉!”
同时不顾一切的往前扑去,把将要坠地的纪扶玉揽进怀中。
身上繁杂的朝服被大幅度的动作,扯开几道裂痕,冠上的珠帘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祁元白崩溃的揽住纪扶玉倒下的身体,不断涌出的鲜血将他的朝服也浸湿。
一个人怎么能流出这么多鲜血?
祁元白快疯了,他用颤抖的手,试图捂住纪扶玉涌血的伤口,但鲜血还是不断从修长的脖颈涌出,溢出指缝,流的到处都是。
伏木原眼神被恨意占领,把那只沾血的剑,架在祁元白的脖子上,他的周围立刻围上一圈士兵,剑指伏木原。
只要他敢动手,就会被立刻砍成碎片。
伏木原真的很想不顾一切的砍下去,但他不想让祁元白的脏血,沾到纪扶玉身上,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祁元白却毫不在乎,他整个人状若癫狂,双目通红,摇晃着纪扶玉的尸体,想要让他醒过来。
纪扶玉腰侧坠着的一个香囊,被这剧烈的动作,颠了出来,掉落在地上,里面发出碎玉碰撞的声音。
香囊收口被颠开,里面的东西摔了出来。
是几块稍微大一点的碎玉,还有一些细碎的玉渣,和一节断裂开来的红绳。
几乎没法看出原来的样子,辨认不了。
但祁元白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他当时误会纪扶玉,当着纪扶玉的面,亲手摔碎的那块能救命的药玉。
他让纪扶玉靠在自己怀中,用双手崩溃的捧起地上的碎玉,尖锐的玉渣刺进指尖和掌心,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手上的刺痛比不过心里的半分。
祁元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纪扶玉为什么总是说自己手疼,总是不愿意拿重物,和碰东西了。
他一下子崩溃了,心中那个悬着的剑掉落下来,把心脏扎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痛的要命。
祁元白捧起手中那些细碎的玉渣,猛地一下全部灌进自己的口中。
他忍着剧痛,艰难的将碎玉往下咽,咽进肚子里。
任由锋利的碎玉将自己的口腔、喉咙划破,鲜血直往外涌。
祁元白赶忙抬起手,想要接住那些不断外涌的鲜血,阻止血液滴到纪扶玉身上,弄脏他最喜欢的白衣。
他的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唇瓣张张合合,无比艰难,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阿玉,我做不到,没有你我无法活下去啊。”
突然,他的头爆裂一般的抽痛起来,许多看似不属于他,但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碎片涌入大脑,几乎要将他的脑海冲垮。
祁元白忽然抬起头,望向空中一处,眼神破碎。
话语中的浓烈的悲伤,“我后悔了,别走好不好,宁……”
奂宁在脱离纪扶玉身体的最后一秒,听见了祁元白说的这句话,还有他的名字。
此刻,原本毫无波澜的内心,蓦然掀起惊涛骇浪。
猛一回头,想看看是不是他,奂宁才刚对上祁元白看向空中的眼神。
下一秒,便出现在系统空间中。
奂宁回到系统空间后,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的凝视着虚无缥缈的空间,不知道在想什么,动也不动。
气氛凝固到让404有些害怕。
它胆颤的问道:【宿主大人,你怎么了?】
奂宁过了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简单的回答了一下404,【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从前的事。】
404还想在问下去,却被突然开口的奂宁给堵了回去。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头,眼神中有些疲惫,【下一个世界吧。】
它也不敢再问,只好憋住心中的好奇,打开了下一个世界的剧情简介。
【下一个世界,是一本现代风水文,主角攻是被镇压多年的超强鬼王,主角受是被逐出顶级风水世家的天才继承人之子。
两人在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中,相知相爱,共同解开身份的谜团,和尘封的过去,成功铲除使坏的人,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而宿主的身份是,抢走主角受父亲继承人之位的恶毒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