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神州大地,幅员辽阔。虽然和上辈子地理课教的千差万别,但地名风格相差无几,时常让白翎觉得亲切。
比如此行的目的地,叫做洛东城,因位于洛水东岸而得名。
未来师弟出自洛东裴家,是乃至其所在的天照郡都有名的大户,据说富比国邦,极尽豪奢。
白翎仅从诸葛悟口中盘问出只言片语,再多的师兄也懒得交代,让他届时亲自看。
修士御剑一息千里,白翎以前乘坐诸葛悟的袖子,皆是须臾到站,今日竟然憋闷了半刻钟,才觉徐徐降落。
道场有不成文的规定:闹市不得御剑,以免误伤。大部分有素质的修士一旦进入凡人聚居的城郡,便会步行。
白翎恢复原貌,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晃了下眼。时值初春,敞亮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孩子们举着糖葫芦跑过,烟火气息像一锅沸水,顷刻冲散了久居山间的冷清。
白翎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闻到冬雪初化、新芽萌发的清香。他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忍不住冲诸葛悟闷笑了两声。
诸葛悟未作乔装改扮,一身墨蓝织金的法衣站在树下,通身气度超然,引得百姓们频频看顾。
他问白翎:“你也想吃么?”
白翎:“什么?”
“糖葫芦。”
白翎乐道:“师兄啊,我三百岁了!”
他转头刚要迈步,被诸葛悟捏着后衣领提回来,转到另一个方向。
白翎不挑,逛哪边都行,兴冲冲踏上洛东城的长街。
反正诸葛悟带了地图,还给报销。白翎奔到糖画铺子前,抢了老板的工具,亲手画了个奥特曼;又挤进看杂耍的人群,一语道破“空手入油锅”的诡计,被百戏人提棍子轰走。
他路过一个不知为何嗷嗷哭的娃娃,把一口没吃的奥特曼糖画塞给他,语重心长地说“此乃展月老祖圣像”。白翎本还想现场布道,示范发射激光的手势并称其为“老祖炎拳”,被看不下去的诸葛悟拎走了。
诸葛悟道:“师弟。”
白翎:“哎?”
“你自创的结印手势很有新意,但,能否不用师祖冠名。”
白翎纳闷道:“你很爱师祖?我们出自他门下,不用他的名儿用谁的名儿啊。”
“我比较敬重师祖。阿翎在我面前不敬,也没什么,不过,我看隔壁山头‘驾鹤道君’的名头也很响亮。”诸葛悟与他同行,微微笑道。
白翎思考了一下,道:“不要,驾鹤不吉利。其实师尊的道号不错,但是我怕他的飞剑揍我。师兄啊,下次用你的道号行吗?”
诸葛悟:“……就用师祖的吧。”
白翎笑眯眯地跑走了,沿路霍霍摊位,激起一片“哎你这人”、“臭小子没见过痒痒挠啊!”的声音。
不过他生得俊俏,眉眼弯弯煞是可亲,头发颜色也偏浅,衬着一身旧但干净的白衣,让百姓们吹胡子瞪眼、却说不出重话。
而且诸葛悟专门兑了一串铜钱,供他作撒欢费。每个被骚扰过的铺子都会得到几枚铜板,对小本生意来说,也算意外之喜了。
终于走到清净处,道旁古树参天,华盖如云。笔直的砖路上留着淡淡车辙,人影越发稀少。夹道的院墙白泥黛瓦,一眼望不到头。
白翎背着手晃悠,问诸葛悟:“师兄,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嗯,已经是裴家的地界。左边是旧宅故居,右边是新楼别院,我们往右。”
白翎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尘世凡家。
据门中寥寥的记载,他是个弃婴,师尊在大雪天捡的他。因他不哭不闹,引起师尊留意,故而成就一段仙缘。
与将要进门的三师弟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
白翎说不羡慕是假的,毕竟两辈子净吃苦了。若是捧个大少爷回去,师兄又闭关好几十年,他还修个鸟仙啊,混日子都不成,得给大少爷做狗。
罢了,罢了,做狗就做狗!
白翎在心中呐喊,一定会做得让大少爷满意的——谁让他蹲了三百年大牢,迫切渴望获得一名狱友呢?
胡思乱想间,嘈杂人声传来。只见朱漆的三人高、八开扇大门前,停着几驾马车。
白翎眼尖,一眼认出了车厢上的旗帜,道:“咦?怎么是……”
诸葛悟淡淡地说:“原来师祖看中的东西,也有人敢抢。”
青绿色的旗子在空中翻动,绣着白花腾蛇。白翎不禁奇了,怀疑诸葛悟有什么言灵:眼前这批人马,正出自他刚刚提到的驾鹤道君门下。
驾鹤道君与他俩的师尊同辈,两脉的洞府毗邻。其门下弟子从不把白翎放在眼里,也不屑于嘲讽,但他们个个视诸葛悟为劲敌,记了许多单方面的宿仇。
比如诸葛悟结丹时,因其破境最快,先一步夺得了许多结丹所需的天材地宝。
驾鹤一脉的弟子只能跟在后面捡漏,用他看不上的次品、或者用不完的残品、甚至功效不如意的废品。
想抢抢不过,要买买不起,对他们来说,自然是血海深仇了。
白翎理解不了卷王,但背后蛐蛐师兄的能好到哪去?现在还来跟他抢师弟,更是哪哪看不顺眼。
对方也发现了他们,立时安静。统一穿着仙鹤纹碧衣的少男少女看过来,目光集中在诸葛悟身上,行礼道:“见过渡尘真人。”
他们低头抱拳,似满塘荷叶倒伏,露出当中的荷花。一名水红裙的女修擦拭着手中仙剑,眉心一点花钿闪亮。
她向白翎也笑了笑,说:“难得见真人携师弟一同出行。”
此人白翎是知道的。
以前驾鹤一脉的弟子采珠贝,进了折雨洞天地界,白翎不得不去提醒。弟子们嫌他小气,结果隔天被他家的大师姐赶来赔礼。
虽说弟子们丢下礼物就跑了,但白翎记住了对门大师姐的道号:漱玉真人。看来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碰上了驾鹤一脉难得的正常人。
诸葛悟亦笑道:“诸位不必拘礼。在此巧遇,不知诸位是为何而来?”
漱玉真人说:“自然是为裴响——二百年前,被展月老祖探出仙骨的那位。”
诸葛悟道:“哦?既然真人得到了风声,想必也清楚,他是老祖钦点入门的三代弟子。”
“点是点了,他便非去不可么?”漱玉真人不卑不亢地反问,“良禽择木而栖。通情达理如诸葛道长,想必不会为难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白翎在旁看着,寻思师兄是被架起来了呀。看来名声太好也不行,换作是他的话,强抢民男只是基础操作。
不过诸葛悟并无与人在大门口争执的爱好,一伸手道:“请。”
漱玉真人点点头,转身踏入裴家大门。管家模样的家仆守望多时,见二位仙长化干戈为玉帛,没有波及到自家的匾额,擦了把冷汗。
驾鹤一脉的弟子紧跟大师姐,不敢瞪诸葛悟,个个如临大敌地望着白翎。白翎觉着好笑,心说莫非里面有偷采珠贝被他逮到的?
没办法啊,真不是他小气。属实是山居生活把他憋坏了,况且一枚珠贝的市价三十金呢。
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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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门侧不停行礼,待驾鹤一脉的过去,忙凑上前来问好:“见过渡尘真人,还有这位……这位……”
白翎区区一个筑基期,连取道号的资格都没有,说:“我姓白。”
“啊,白仙长。裴家等你们前来,已有整整两百年了。说来抱歉,我们本该履约,婉拒其他派系的好意,不过……”
管家面露愁容,道:“罢了,请二位先随我入府吧。家主已在正厅恭候大驾,请二位赏光用茶。”
白翎看出管家有苦衷,但他不怕有事,就怕事不够大、不够精彩。他握住管家的手上下摇晃,道:“好啊好啊,我最爱喝茶!”
诸葛悟对不知所措的管家笑了下,缓步前行。正当白翎东张西望之际,听得他传音道:“阿翎。”
白翎在心里“嗯?”了一声,以为师兄要自己正常点。
不料诸葛悟说:“此地,有很深重的怨气。”
白翎:嗯???
他眉梢一扬,更细致地观察起来。只见偌大的宅院里,起先是疏林草地、山石流泉,迤逦的廊桥掩映在布景当中。而后逐渐出现屋宇,曲径所至,雕梁画栋。
白翎好几次以为到正厅了,结果全都路过。终于,一阵潺潺水声传来,宅邸中竟然出现了一湾清溪。他们行过玉带拱桥,方见到一座碧瓦飞甍的馆阁,在垂绦杨柳间肃立。
四名侍女在门口屈膝,齐声道:“拜见仙长。”
白翎一面回礼,一面纳闷儿:怨气呢?
走这么久,他穷鬼仇富的怨气倒是被激发出来了,可裴府一派敞亮,不见半点阴森。
师兄弟二人被引过影壁,迎进前堂。到了室内,又是一派与外面不同的典雅奢华。
白翎不禁感叹,唯有修炼到师兄的地步,才能以气场压过金银俗物啊。他一身布衣、两手空空,好像来打秋风似的。
如此一来,注定要给小师弟当狗了。
一道谦和持重的女声在堂上响起:“见过渡尘真人,白仙长。在下裴声,两位请坐。”
只见帐幔从三丈高的穹顶垂下,翩翩然曳地。主人家的上手端坐一名女子,柳眉星目,起身向他们示意。
想来正是裴家的现任家主,白翎在逛街时打听过,她是未来小师弟的姐姐,执掌裴家已有三十余年。凡人若有财势,也可服用灵丹,延年益寿。虽最多不超过三百岁,但像裴声一般,外貌二十出头,实则阅历颇深了。
白翎没看见驾鹤一脉的家伙们,正觉奇怪,便见裴声向她的侍女垂了下眼。少顷,侍女领着漱玉真人、以及她的六七名师弟师妹入内,列座于白翎二人的下手。
原来他们先到,不过被裴声暂搁在侧厅,等展月一脉的坐了,才请他们进来。
白翎尴尬,不知自己坐得比漱玉真人高,是否合规矩。她本人无甚反应,可她的晚辈们已经怒目而视。
裴声客气问道:“白仙长不喜案上的桃酿吗?听闻您心性烂漫,在下特意命人备了洛东城春天的应季甜饮,望您品鉴。”
白翎这才注意到,仅自己手边摆了一盏颜色漂亮的果汁,证明座次是有意安排。
他承了裴声好意,笑眯眯地说:“多谢家主。我们是来接师弟回宗门的,请问他在哪儿呀?”
裴声叹息一声,仿佛在斟酌用词。
少顷,她沉声说:“在下请诸位仙长小坐,正因为此。舍弟裴响,从三日前起,昏睡不醒,已请诸多良医看过,药石罔效。而且自他沉眠那天开始,府上……”
她停顿片刻,道:“府上每日皆有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