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监控的过程很顺利。按照段庭霜的指示，洛疑星用原型状态踏进了监控范围，脚步犹疑，时不时停下来四处嗅嗅，还数次走错路……总而言之，最后当着监控走出了动物园的大门，随即又找了个监控死角绕了回来。
“走吧。”段庭霜站在那辆运输车旁边，关着小熊猫的笼子放在原先的位置，笼门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打开了，关在里面那只小熊猫被段庭霜拎着后脖颈提在半空中，大尾巴不安地在身后甩来甩去，四只短爪子挥舞着想攻击段庭霜，可惜根本打不到。
“别欺负小熊猫啊喂。”已经重新变成人形顺便换好衣服的洛疑星赶紧凑过去把那只小熊猫抢进了自己怀里，毛绒绒的尾巴搭在他胳膊上，厚实柔软且温暖。
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感受到同族的气息，这只还没有名字的小熊猫在他怀里很快安静了下来，洛疑星笨拙地用抱小孩的姿势抱着它——这就是说，一只手穿过胳肢窝（呃，动物的那个部位真的叫这名儿吗）搂住背部和颈部中间，另一只手托着屁股。仔细想想他还是第一次尝试这个动作——以前根本没有可以让他这样抱着的对象嘛！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和怀里的小熊猫近距离地对视。尽管在大多数人类眼中小熊猫都长得差不多，但洛疑星当然可以轻松地分辨出每只小熊猫的不同，怀里这只的耳朵很蓬松，就是有点发黄，看着脏兮兮的，眼睛有点小，豆豆眼，眉毛是两个圆点点，眼睛下方的条状毛毛颜色很深，毛毛糙糙的有点潦草。当然，无论如何，依旧是世界第一的可爱且萌萌哒。
“走吧。”大概是见小熊猫安定下来，段庭霜这样说着，转身迈步，手里还提着个装了竹叶和苹果的手提袋。他的车就停在侧门，早上洛疑星已经把自己的行李箱塞上去了。
——他这么一走，原先被他挡着的那个笼子就重新撞进了洛疑星的视野里。
洛疑星的心脏不由得停跳一拍，即使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这个场景仍旧对他极有冲击力。他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跟上段庭霜的脚步。
这种情绪大概是对死亡的恐惧。然而又很奇怪……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和他一起在山林中游玩的其他动物同伴的死去会让他哀伤、恐慌、无措，有些时候在山里遇到了其他猛兽——比如雪豹之类的——也会让他感受到死亡的危险和恐惧。然而眼下这种情感和上面那些都不一样，眼看着同族的尸体，很……
洛疑星想不到一个能恰当描述这种感触的词。然而心脏处仿佛始终压抑着什么，恍惚、沉闷、畏惧，有着些微的痛感。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到段庭霜身后，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从他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车厢的侧面，他想象着在这个大铁皮盒子里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形……于是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洛疑星有些犹豫，虽然他一向直来直去，但好歹还是有些常识的，眼下这个要求好像不太合适：“呃……能不能，把那只小熊猫也带上？我想找个地方埋葬它……”
放在这里这帮人手里，会被丢进垃圾桶吧？甚至严重一点，可能会被拿去喂动物……
——这时候的洛疑星当然还不知道，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处理方式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一些……毕竟小熊猫的皮毛也挺勉强值几个钱。
段庭霜下意识皱了下眉。尸体的话……嗯，带倒是可以带，虽说这车是他借朋友的，不过那人也不会在意这个。问题是……
“那我们刚才伪装了半天是图什么？”他问，“活着的小熊猫趁着笼子没关逃跑了，另一只也不见了？难不成长了翅膀飞了？”
“呃……”洛疑星呆了，显然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其实带走也无所谓。”段庭霜按了下眉心，思索道，“但是偏巧一只出走，同一时间另一只失踪，园方肯定会怀疑有人从中作梗，我们两个又不告而别，如果报警就麻烦了。”
就算园方是一堆猪脑子也能想到问题所在，怎么这两人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小熊猫失踪的时候辞职跑路？肯定不对劲！
“‘同一时间’？”洛疑星的关注点有些奇特，“如果不是同一时间呢？比如明天才失踪？”
“那样倒不会有太大问题，反正我们已经离开，怎么都追查不到我们身上。”段庭霜顿了顿，警惕道，“你不会想明天再过来带走它吧？风险太大了，绝不可能，今晚就得离开遂久市。”
“不不不，虽然不能明天再来，但是我可以现在就伪造一下现场啊！”洛疑星眼睛发亮，“我可以找块木头变成小熊猫的样子！这样在其他人看来那只小熊猫就还呆在笼子里！”
“……”段庭霜难得一愣，“幻术？你会吗？”
“会一点吧。”洛疑星抬手摸了摸下巴，这么一松手怀里的小熊猫差点“哧溜”滑下去，他赶紧重新抱住它，往上颠了颠，抱稳，“我师父教过我。”
“那就试试看。动作快一点，我们耽误太久了。”
“我看看……”洛疑星四处绕了一圈，在一处小草坪上找到了一块形状极不规则的木头，大概是给某个笼舍做丰容时剩下的边角余料。他蹲下来，让怀里的小熊猫把两只前爪搭在他肩膀上趴稳，好让他自己腾出一只手。五指按在木头上，青年的神情也肃穆起来，低声喃喃：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段庭霜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毛。《金刚经》？教洛疑星幻术的是个和尚？有意思……看洛疑星平日的表现，实在很难把他和应当肃穆庄严的僧侣联系起来。他开始对洛疑星的师承有些好奇了。
伴随着洛疑星的声音，那块木头上放出些微光辉，其形态也逐渐扭曲，最终幻化成了一个正趴在草坪上一动不动的小熊猫。
“成功！”洛疑星看上去很满意。
段庭霜上前试探着摸了摸。隐约有些毛绒的触感，但那显然是营造的幻觉，仔细感受就能意识到属于木头的冰凉和冷硬——用这个来假装活物是绝不可能的，然而偏偏这么巧，这块冷硬的木头伪装的是一个死去的生灵。
“能维持多久？”
“一天一夜应该没问题吧。”洛疑星的语气不太确定，“再长就没法保证了。”
“……”段庭霜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小瞧了眼前的青年。本以为只是个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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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人世的莽撞小妖怪来着……然而就凭这手幻术来看，洛疑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那就好。”他伸手把这只“小熊猫”拎起来，“我来调换它和笼子里那只。你去找个纸箱。”
*
调换小熊猫的全过程几乎都是段庭霜在干，洛疑星找完纸箱后就躲得远远的，连看都不看一眼。段庭霜大概能猜到他在害怕什么，因此也没有多说，任劳任怨地抱着被装在纸箱里的那只小熊猫回到了车上。终于，在经历了一堆波折之后，汽车发动机发出轰鸣声。
晚上八点的遂久市灯火繁盛，人群汹涌。这里是旅游城市，眼下又正值暑假，游客络绎不绝，路灯、高楼大厦上的霓虹、远处旅游古城区里五光十色的灯火……本该深黑的整个天穹都被映成了浅红色，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洛疑星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上，怀里抱着那只没有名字的小熊猫，一只手拿着掰成半个的苹果凑到它嘴边，让它慢慢啃，他自己则盯着窗外发呆。
在他旁边就放着那个纸箱子。原本其实是要放在后备箱的，可是他又不希望小熊猫被当成什么乱七八糟的物件，和行李箱收纳盒放在一起，伴随着车身一起晃晃荡荡，纠结半天还是勉强克服自己的恐惧，将箱子放在了后座上。
“我接下来要去滇池。”等红灯的时候，段庭霜突然道，“你打算去哪儿？”
洛疑星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这个他早该想到的问题。他原本是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根据今天找到的那些资料去锁定下一个目的地，但是……
他看了看怀里的小熊猫。
他得先把它安置好啊！
“唔……”他有些犹豫不决，“先随便找座山，把它放回野外？再然后我随便去哪儿都行。但是放回野外也不太好，嗯……”
这只小熊猫虽然是野生的，但身上有很明显的人工驯养的痕迹，显然已经在那个所谓培育基地待了不少时间，贸然放回野外可能会有危险。
“如果能回家就好了。”他嘀咕着，“让师父帮忙照看一下它……差不多了就放归。”
“你师父是饲养员？”
“怎么可能啦。但是我师父养了我十……二十年，跟专业的饲养员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差点说漏嘴……洛疑星心虚。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能说错年龄，得按照身份证上的说，今年二十岁……呃，不过面对一个知道自己是妖类的修士，这么说真的有必要吗？
“你是妖，它是动物，能照顾你不代表照顾得了它。”说话间绿灯已经亮了起来，汽车跟在前方的车流后面缓缓挪动。
段庭霜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洛疑星的表情，似乎很纠结的样子。
要帮这个忙么？他在心里叹气，有些麻烦啊……毕竟不太顺路，拐来拐去要浪费太多时间，他也不习惯和其他人同行。但是他也不能中途把洛疑星踹下车，让他抱着只小熊猫到处乱跑。看来只能把这个忙帮到底了，前两天他答应帮洛疑星时，可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我认识几个保护小熊猫的志愿者。”他说，“你介意把这只小熊猫送去他们那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