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破书
    天气多云,气温适中,渡航寺内游人如织,喧闹声不止。

    “嗯,午饭已经吃过了,洒扫工作也干完了,”洛疑星举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住持对我挺好的,真的,我也没犯什么错……哎呀师父!你为什么老觉得我会犯事儿呢?我什么都没干欸!”

    手机里传来师父笑呵呵的声音:“你在家里住惯了,到处搞破坏,我这不是怕你去别的庙里重操旧业吗?”

    说到这个洛疑星就郁闷:“您也没告诉过我寺庙里规矩那么多啊?吃饭姿势都有要求,这就算了,大殿里也不能乱跑,佛像也不能碰……”

    他在家里的时候,多么自由!肆意跑跑跳跳,爬到佛像头顶趴着睡一觉都是常有的事(根据师父的说法,他小时候甚至会在佛像手掌上做标记……罪过罪过),庙里就他和师父两个,师父也从来没管过他,随他疯玩,鬼知道寺庙里原来有那么多规矩啊?

    尽管他昨天下午住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异常,但今天早上的仔细观察才让他真正明白这种规矩的严苛。僧人们戒律森严,屏声凝神,行走坐卧都有章法,信众和游客在佛像前顶礼膜拜,神态虔诚,大殿里幽深寂静,不愧是庄严宝地,只可惜洛疑星浑身不自在,甚至莫名有些害怕。

    真要论起来,他家可比渡航寺恐怖多了,常年没人修缮的破庙,风吹起来某些地方都吱吱呀呀响,坐落在山里也没个灯光,一到晚上,一片黑暗,只有惨白的月光照在院子里、从屋顶的缝隙上洒落进些许,照亮斑驳褪色、怒目圆睁的罗刹像,外面山风呼啸,凄厉如鬼哭狼嚎,树被风刮得“哗哗”作响,院子里的树影也随之乱舞,要是个普通人类蓦然进了这里,大概会当场吓晕过去。

    但是洛疑星在家里住得很舒服。虽然师父给他准备了床铺,但他也不怎么在床上睡,到晚上天黑睡觉的时候要么找尊佛像,要么找根殿堂上的横梁,往上面一趴,四条短腿(这是师父的形容,明明他的腿根本不短!)往下一耷拉,舒舒服服就是一夜,醒来时跟横眉怒目的护法神打个照面也不怕。

    可是在渡航寺,明明这里比家里热闹得多,大殿里的灯烛都是通宵燃着,佛像、神像各个都精致华美,不像家里那些褪色裂痕的木头,但是洛疑星就是觉得不自在,他甚至不太敢在大殿内停留,那里太过于庄严肃穆了,以至于到了压抑的程度,他待久了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也许是跟佛像有关?他思索着缘由。他从小见到的佛像都是木制的,虽然年头久了不大好看,但他还是更喜欢那种木材的质感和气味,渡航寺的佛像几乎全都是金身,金碧辉煌,宝相庄严,可是看着冷冰冰的,很不亲切,就算是洛疑星最熟悉的观自在菩萨像,看着也有点发憷。

    “我问了和我一起打扫庭院的那个阿姨,如果爬到佛像头顶上会怎么样,”他郁闷地蹲下来在石板上画圈圈,“她被我吓了一跳,连声念‘阿弥陀佛’,问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别说真的那么做,就是这么想了,那都是天大的罪过……”

    “你什么时候在意起这种罪过来了?”师父的声音带着笑意,“放心好了,要是为了这种小事就给你降罪,那还是慈悲为怀救苦救难的佛菩萨吗?更别提……”

    声音戛然而止。洛疑星纳闷地看向手机屏幕,信号是满格啊:“喂?师父?”

    “嗯,我在。对了,我有件事要告……”

    “等会儿,师父你刚才说的那句‘更别提’后面是啥?我没听清楚。”

    “咳……那不重要。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准备过几天去一趟滇池。”

    “真的?!”洛疑星立刻将刚才的疑问抛之脑后,激动的声音甚至引来旁边游客的瞩目,“来看我吗?”

    “这是一个原因。”师父笑道,“另外,我也要参加渡航寺举办的一场法会,之后还有一场研讨会……”

    “哦——”洛疑星拖长声音,“所以师父你其实是来参会的对吧,看我只是顺便。我就知道——”

    师父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笑骂道:“臭小子,出门才几天,嘴皮子利索不少啊。”

    又笑着聊了几句,洛疑星挂断了电话。师父来滇池的话,大概也会跟他一样,住在渡航寺里?嗯,不过也说不准喔,寮房就那么几间,说不定安排法会的人会给师父订酒店住?自己到时候要不要去蹭一下呢,他还没住过酒店呢!

    ……呃,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的调查顺利的话,说不定等师父来滇池时,他又要去下一个目标地点了?不好说喔,总之,今晚去了万生繁育基地再说吧。

    这样想着,他转头打量四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转到了大雄宝殿后面的八角亭,亭子里供奉的正是千手千眼观自在菩萨,参拜的人很多——或者说来这儿的人几乎都要参拜,有些是信众,神态极为虔诚,口中念念有词,还有些只是游客,但在跪拜祈福时依旧神情肃穆。洛疑星亲眼看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跪拜几次,旁边似乎是她儿子的男人将好几张百元大钞塞进功德箱里,也不知道是在求什么。

    搞不懂喔……洛疑星动了动耳朵,他果然还是不习惯这种情景,某种意义上也许是因为反差?他认为应当放松闲适的地方,却这么肃穆庄严,以至于有些压抑。他晃晃脑袋,避开密集的游客,从侧门溜出了渡航寺。

    离晚上出发还有好久,先在滇池逛逛也不错!

    *

    安暮空将手中翻到一半的《宗教学概论》反扣在书架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怎么说呢,有的内容和他从小学到的简直大相径庭,脑子有点乱啊……

    他眼下正在东陆大学的图书馆。师父原先是打算带他去蜀州大学的,那里的道教研究颇为深入,而且师父和那里的几位教授都有些交情,但是由于临时有事要在滇池逗留,因此便让他先来东陆大学的图书馆学习一番,为此还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能刷开图书馆门禁的卡片。

    来的时候,师父曾意味深长地告诉他,阅读这些书籍,某种意义上是一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如果他不愿意读,师父也不勉强。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倒是清楚了很多。广大学者们以哲学、史学、社会学、心理学……的角度观察道教,由此得到的许多结论都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对于从小在宫观接受各种道家经典洗礼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他现在也明白为什么师父在宗门不太受人待见了。师父的很多想法,包括和学者的交流,和僧侣、牧师、炼金术士、妖类、神话生物……的交往,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很不合规矩且离经叛道的。至于他自己……

    安暮空顺着书架往前走,目光从上往下扫视,手指轻轻划过一排排书脊。

    对他而言,看着他人从哲学、史学等角度去研析他从小学到的那些东西,其实是颇有趣味也很新奇的事情,也很能开阔眼界——他之所以下山游历,不就是为了增长见识么?至于离经叛道,那种东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喂!小子!”

    一声粗哑沧桑的声音突然响起。安暮空一怔,下意识四处打量——图书馆里非常安静,顶多也只有饮水器接水声、椅子拉动声,谁在这儿大喊大叫?

    “小子,别乱看了!老夫在这里!”

    “………”安暮空眼皮子跳了跳,老,老夫?

    他迅速往后倒退几步,仰头看向声音传来的顶层书架,那里有一本超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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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的泛黄书册,看着不知道多少年了,旧到安暮空担心伸手一碰这书就会散架的程度。

    “不要担心,别人是听不见我的声音的。老夫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你是第一个听得见我说话的,可见是有缘人,老……喂!你要去哪儿?”

    安暮空一脸冷漠地回到自己放《宗教学概论》的地方,就当自己是聋子。

    他才不想管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呢!前车之鉴宫观里已经发生过很多了!不然宗门也不会下死命令严禁看任何玄幻修仙小说!

    对广大普通人来说,看这玩意就是找找乐子,撑死了也就是白日做梦想象一下自己修行有成毁天灭地如何如何,意淫一下也就完事儿了,但对宗门弟子就不一样了,经常有沉迷这个的会当真,然后轻则搞得啼笑皆非,重则后果极为严重,比如自己身上稍微有点什么异常就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体质特殊,或者觉得老师们讲的全是老古板他/她要自己寻找属于自己的超脱大道最后走火入魔,或者在图书馆里翻到本旧书就觉得是绝密典籍,或者捡到一颗鬼知道哪儿来的球状物体当成仙丹吞下去最后被送去洗胃……太多了!数不过来了都!

    这本成精了的破书不会也是这类小说看多了吧,这种骗人的口吻简直无力吐槽!

    “小子,我看你也是身有修行,怎的对我这前辈置之不理?难道你不想知道长生的方法吗?难道你不想白日登仙飞升天界吗?难道你……”

    那本破书还在喋喋不休念叨个不停,那粗哑的嗓子实在难听得要命,安暮空忍无可忍,在图书馆又不好发作,只能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懂的这么多,本事这么大,你怎么还在这书架上待着?成个仙让我看看啊?再叨叨小爷烧了你!”

    “你,你……”那书显然气得不轻,好半天都没说得出话。

    以为自己终于得到安宁的安暮空心满意足地重新翻开书,没等他看上半页,那书又开始发疯:“你难道不知道古之仙人在挑选有缘人时都要设下层层关卡,有时还会装成凡人、乞丐来试探吗?我不过是装成一本书的模样,你怎能这般不敬?”

    “哦——”安暮空拖长声音,同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够小,不打扰到别人,“你说的是那些装成乞丐赖在别人家不走,还要人家对他恭恭敬敬好吃好喝招待上,赖上七年八年之后才说你很善良很诚心,我给你一颗丹药,吃了就能成仙的那种?或者是那些装成世外高人,要钱就得给钱,要土地就得给土地,把人家孩子摔死了还得让对方恭恭敬敬不敢追究,最后看这人很心诚所以让他成仙的那种?”

    “呃……”那破书大概没想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卡了卡才道,“没错!正是!”

    “这不巧了。”安暮空咧出一口小白牙,给那书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宗教学概论》,“这上面可说了,刚才那些手段,不过是道士们编出来唬人的,好让普通人见到他们时都能恭恭敬敬要什么给什么,毕竟只要你心诚,我就让你成仙嘛,至于你心到底诚不诚,那不还是道士们说了算?”

    破书彻底哑巴了。

    安暮空心满意足地合上《概论》,又拿了本《九州的道教》,拿去座位上看——再待在这儿,鬼知道这破书会不会又耍花样?

    “太平”怨念地看着那名少年离开,简直绝望。它在这破书架上待了这么久,都要朽掉了!好容易才碰上一个能带走它的人,却根本唬不住!怎么办,怎么办,它不要再这么待一百年啊!

    就在他痛苦时,一道浅灰发色、穿着迷彩服的身影从书架间走过,“太平”即刻将目光——虽说它并没有眼睛——投到那个身影上。

    是妖类!太好了,这人应该也能听到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