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符箓发放进入尾声,天际只余最后一抹霞光,远远瞧着有两人,看不清面貌,只依稀见玉立的一双影子并肩而至。

    忙碌一天画了几百道符箓的几位年轻小道士早就手脚酸软,收拾收拾准备散场。

    坐在旁边檀木椅上的李善人露出疲惫不耐,男人年近半百,身材臃肿,坐在椅子上一天也觉得头昏脑涨,招招手让人扶自己回去。

    他不是没有看到匆匆赶到的两人,只当做看不见,抓紧打道回府,半点不想理会。

    “等等,请问还有符箓吗?”

    礼貌的询问,让忙着收拾的小道士抬起头,乍见一幅春色如许的水墨画,在霞光照映下当真美丽极了。眉目秀丽,肤若凝脂在黯淡晚色中依旧透露着盈盈光彩。

    可这姑娘身边却跟着一位凶煞的男子,眼中的暗茫似刀剑锋利,刺向小道士时才让他幡然清醒,自知失礼竟望着人家姑娘许久。

    顿时,面红耳热结结巴巴,“抱歉姑娘,已、已经发完了,不是我不想给姑娘而是预备的黄纸已经全部用完。”

    洛遥面色可惜,“是我来晚了,有劳小道长告知。”

    听惯他人道长或者师父的称呼,乍听像是揶揄的‘小道长’,顿时又红了脸色。

    洛遥觉得好笑,没有说话。

    卫凌见眼前的毛头小子调色盘般的脸色,只觉他没见过世面,和姑娘说个话也如此扭捏不像男人。

    “若姑娘需要,我可以给姑娘一道防身的符箓。”

    另一名小道士连忙应声,从腰间拿下平时防身的符箓。

    虽是符箓也算平日贴身之物,怕她误会连忙解释,“天色渐晚,姑娘拿着符箓好安全回家,我的住处还有备用符箓到时拿出来用也不碍事。”

    小道士见自己的冷脸一整天师兄如此献殷勤,愣在原地,心里暗暗气恼自己怎么没想到。

    洛遥犹豫片刻,有些不好意思接过再三感谢,“真是劳烦道长,我回去一定小心保存。”

    凭什么他是小道士,他是师兄就是道长,难不成他看上去就不靠谱吗?

    一番殷勤的交谈全都飘进了李善人的耳朵,转过一半迈进府门的身子,好奇朝外张望一眼,顿时让扶着自己的下人停下脚步,往外走。

    “姑娘是刚来沁阳,当知像姑娘这般样貌的晚上尽量别出门,以免遭遇不测。”

    远远瞧着便觉样貌不凡,凑近看果然漂亮,沁阳这个小地方什么时候藏着此等如花般的姑娘。

    “我平日甚少出门,您觉得面生也正常,我这就准备和夫君回去了。”

    李善人这才注意到她身边同样样貌不俗的青年,两人站在一起宛若金童玉女,不知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人物,瞧着两人衣着朴素倒也不似富贵人家。

    “我夫人的安危不劳费心,我必不会让她受伤。”

    李善人眉头紧皱,原来这女子已经成婚,可惜早早嫁了个没钱的毛头小子,“您夫人夫人的安危是其次,我看最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王心莲的鬼魂如今在沁阳作乱专挑壮年的男子下手,现如今人人自危晚上都不敢擅自出门。”

    男人听后目光桀骜,似是不信这等鬼神言论。

    “我看你请了这些道士怎么都没抓住王心莲的恶魂。”

    闻言,在场的三五名道士全都惭愧低头,他们师父抓捕数日仍不见王心莲的踪迹更别他们说了,鬼物这东西要真想藏也不是他们随便能抓到的。

    几人的神情让卫凌猜出了个大概,于是言语间更加不屑,“连抓鬼的本事都没有就敢下山,也不怕鬼抓不到反倒自己丢了性命。”

    夹枪带棒的讽刺让这群刚出山的道士全都抬不起头,羞怒交加,“公子不明情况请慎言,先前不是没有其他道长去降服王心莲,但之前来的人全都无辜死亡,因而但凡想保命的,都不会不顾安危来沁阳。”

    他们要不是担心有更多的百姓遭殃,才不会顶着空无本事招摇撞骗的骂名过来呢!

    “王心莲并非普通小鬼,她害了这么多人恐怕早就化作厉鬼,我们自认能力不济,但若遇上王心莲的鬼魂也断然不会退缩半步。”

    年轻气盛的小道士个个气得梗直脖子,若不是因为斗嘴的只是个普通百姓,定要让卫凌试试桃木剑的厉害。

    这群小道士虽然本领尚未修成,倒都有一颗侠义之心,洛遥连忙赔罪,“我夫君不了解情况言语有失,诸位勿怪,实在是因为最近的情况影响到了家中生意,故而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哦?你们是个生意人?”

    李善人很意外,这年轻人心直口快不懂逢迎附和没有生意人的半分圆滑只有满身棱角不像是块做生意的料子,怕是继承了家里的几分薄产,没经过生意场上的风浪就出来凭着一腔意气鲁莽。

    一番分析,对卫凌便又看轻了几分。

    卫凌没有反驳,他知道小鬼恐怕又有了新的计划,手掌忽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暗示性地捏了下,卫凌不自觉勾唇,在她要抽回手时用力回握。

    洛遥又捏了下,示意他放手,不料卫凌却不配合丝毫不顾及他人目光,我行我素,眼神中还似有几分得意,望着洛遥时,她似乎读懂了卫凌‘想让我配合,就别想撒手’的意思。

    她只好作罢,忽略众人盯着手心相握的目光,“沁阳素来是鱼米之乡,我和丈夫便是做米粮生意的,近来怪事不断,生意上也不甚景气。”

    听两人是做米粮生意,李善人顿时竖起耳朵,“不知这位官人姓名我也是做米粮生意,若娘子信得过我,你们有困难大可来李府找我。”

    “在下卫凌,那就多谢李老板了。”

    卫凌?没听说过,沁阳就这么大块地方,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和他有所交涉,没听说过米粮生意里有卫凌这号人,那就只能是不入流的小商贩了。

    打听清楚情况后,洛遥便同众人告别。

    摊开叠成三角的明黄护身符,洛遥感觉手心滚烫,要是因为鬼吏官印护身恐怕手掌能被这辟邪的符纸烫出一个洞。

    “这符纸当真有辟邪的效果,但若如那几个道士所言,厉鬼连道士都敢杀,恐怕要从冤魂转化成邪物。”

    洛遥考虑到时要不要从地府暗中增派人手过来,希望那个溺死鬼能给点力,别让鬼殿大人发现。

    滚烫的热茶端在手心久了也会不舒服,洛遥捏着符箓一角不适地揉捏掌心,手上的符箓忽然被抽走,转眼在卫凌指尖化为灰烬。

    “既然不舒服还拿着做什么?”

    洛遥有些可惜,“没准遇上那恶魂还能在关键时候用上呢?”

    指尖灰烬被弹得一干二净,“我难道还不如这一道破符纸。”

    求人不如求己,关键时刻怎么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自己的竞争对手身上,她掩下眸底情绪,卫凌却仿佛瞬间洞察了她的想法,“女人都是口是心非吗?说好你我合作,心里又是另一番打算,你有把我当成你值得信赖的合作人吗?”

    卫凌虽然行事高调,但并脑袋空空,洛遥只是惊讶他能这么快发现自己心里隐秘的小心思。

    她原本打算借着卫凌抓住王心莲,就把他一脚踹了,各自散伙,只要她在地府不出来,不信卫凌还能去地府抢人。

    “我知道王心莲对你而言至关重要,不然你也不会一人来人间调查,”他眼神如炬不容洛遥闪躲,“但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是你的阻碍。”

    气氛久久沉默,洛遥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卫凌闹掰,最起码现在不行,大脑飞速运转,想着现代社会渣男挽留女朋友的好话,但半天也没有找到句合适的。

    硬着头皮刚要解释,卫凌就率先打破沉默,“回去吧,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洛遥松了口气,庆幸他没有抓着不放,一路将设想好的计划与卫凌讲述一遍。

    ***

    比起往日如今地府的气氛沉闷压抑,主座案台上的折子堆叠成一座座小山,随着那一座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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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山慢慢消减,气氛也越来越沉。

    清瘦的手指抽走已经过半的折子,只翻开一眼就砸向跪在底下人的脑门上,“这就是你们这些年办的事情?”

    黑压压跪倒一片,水弓也跟着跪在下首,头是一点也不敢抬起来,生怕对上一双骇人的怒眸,藏在房里没有让洛遥放走的几个女鬼也全被他处理了,他实在怕被殿主查出什么小命不保。

    “阴魂失踪,活人枉死,厉鬼作乱,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是地府的生活过于安逸养废了你们的鬼爪子?”

    上首的男子并不是地府鬼物张牙舞爪的样子,模样清俊,穿着素白儒雅的袍子手持书册一身独特书生气,但真拿他当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错了。

    忘川河底痛苦嘶吼的鬼魂都是出自这位的手笔,如今恐怕又要来一遭了。

    跪成一地的鬼差已经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

    这些年地府的烂账已经垒了一堆又一堆,他们唯有期望这位大人能漏掉他们手里的某几件案子。

    水弓已经把记录王心莲的账簿藏了起来,希望能拖上一时半会,都怪洛遥那个奸诈的女人,要不然他也没必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事。

    账本已经查了大半,该骂的也都骂了,殿内可怕的气息也缓和了不少,但不知为何又陡然凌厉。

    “为何没有王心莲的命簿?”

    冰冷的声线敲打在头顶,水弓一个激灵,额头直冒冷汗,殿主怎么知道王心莲这个凡人的存在?

    从这么多案子中单独拎出来说,明显是极为重要。

    水弓牙关颤颤发抖,暴露洛遥的行踪事小,就怕那小娘皮狗急跳墙拖自己下水,死也要拉他垫背。

    见没人回答,四下气氛更冷,“是不敢说,还是不知道!”

    各人负责自己手里的人员,还真没有人知道一个叫王心莲的,当然和洛遥前上司狼狈为奸的水弓除外,为了避免怒火殃及自己只好硬着脑袋回答,“殿、殿主,王心莲的命簿貌似如今是位新上任人的小官负责。”

    “此人叫什么名字为何没来?”

    “小官名叫洛遥,至于为何没来属下不知。”水弓只能装傻充愣拖时间。

    听到洛遥这个名字,不少鬼官倒是想起来了那个备受关注的小鬼吏,有知情的官员连忙回答,“听说是有事去人间了,不知为何至今未归。”

    “她离开多久了?”

    “十天。”

    “地府官员擅入人间不归,倒是胆子不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顶住地狱十层的刑罚。”

    鬼殿之主轻飘飘的声音让众人齐齐哆嗦,可惜那个刚上任的美人同僚马上就要香消玉殒。

    按照殿主要求带来洛遥管理命簿账本,众人不知刚才还阴郁沉沉的男人为何忽然看着命簿浅笑一声。

    鬼殿之主翻开命簿之后,没有像刚才那样一目十行,而是仔细注视着乱七八糟命簿上的标注,按照出生地点,性别,死亡时间,这些杂乱的名单被整理成一张张清晰的表格,看着胀痛的眼睛都顿时舒服不少。

    而表格上清晰的空白部分就是历来失踪不明的鬼魂,其中王心莲的名字被重点标红并标注失踪时间,十年。

    他们这群废物在哪找出这么一个聪明人。

    乌云渐退,阴沉消散,众鬼都感到了凝滞的气氛缓和,不明所以之际就听见啪的一声,是命簿合上的声音。

    “王心莲枉死失踪十年你们都未察觉,竟是让一个刚上任一个月的小官发现了,上任鬼吏何在?”

    水弓有种不祥的预感。

    “上任鬼吏同啸一个前已经请辞,去南境边际之地任职了。”

    “倒是玩得一手金蝉脱壳。”一声极浅的声音让众人如临寒冰炼狱,“即刻缉拿,免职押入地狱十八层。”

    诡异的安静中有淡淡的嘶声,地狱十八层那可是抽筋扒皮,刀山油锅每天都不重样的酷刑炼狱,只听说过有鬼进去至今还没见哪只鬼能安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