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换一个人
    大概是在故意愚弄她。

    但池白榆说不上生气与否——眼下的处境不允许她抽出多余的心绪思考其他事。

    “生气了?”伏雁柏将手往下压了两压,颇为松泛,“犯不着为此事置气,现在我都告诉你了——咱俩可以接着玩下一轮。”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还有些肆意妄为的残忍,令池白榆皱了下眉。

    把给看守的妖鬼降惩视为玩乐,这人比她想的还要恶劣许多。

    她问:“找那狐妖?”

    “不,换个人。”伏雁柏手指微动,落了灰的矮榻变得干净。他倚躺上去,姿态骄惰,“今晚那瞎眼的狐狸不会现身,咱们另挑个人选。”

    “……”

    既然不会现身,那不能让她安稳过上一晚吗?

    不过现在不是打商量的时候,她问:“谁?”

    “他旁边的。”伏雁柏道,“昨晚你应该打他门前经过了。”

    旁边的。

    那就是二号了。

    二号没有在簿子上出现过,这样看来似乎比其他惹是生非的妖鬼好上一点儿。

    昨晚她经过时,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不比三号,撞得门板砰砰直响。

    许是不满于她的平静神情,伏雁柏又道:“二号是披了画皮的骷髅妖。”

    在她投来视线后,他接着说:“比起那瞎眼狐狸,他的脾气要古怪不少。稍有不慎,兴许被他扒了皮。”

    池白榆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

    这人明显在等着她露怯。

    若她在此时发个抖,再颤着声问一句“那该怎么办”,兴许会满足他的恶趣味,为她换来更多有用的信息。

    但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点点头:“然后呢?”

    果不其然,伏雁柏笑意微凝,郁无聊赖地垂下眼皮,须臾又抬起。

    他道:“我不喜这人。若能让他承受剖心之刑,颇为快意。”

    “公报私仇?”

    “当初应下看守一事,不就是为了寻这些乐子么?”

    池白榆没忍住道:“我不觉得何处有趣。”

    伏雁柏轻一笑,比那盲狐更像只狡猾狐狸。

    池白榆绷着脸。

    也是。

    他是玩家,而她顶多算是这场游戏里的NPC,他如何会在意她的感受。

    比起上回的百般隐瞒,这次伏雁柏要上心许多。

    他道:“那骷髅妖疑心重,总以为别人要害他,不会轻易允许别人靠近——你最

    好先想个没有威胁,又不至于叫他看轻的身份。

    “我不了解他,要不……池白榆想了想,“看守?

    “上一个守卫,便是死在了他手中。

    池白榆感觉到呼吸滞了瞬。

    这座荒宅里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

    不是把人的性命当儿戏,就是整日打打杀杀。

    所以她来这儿做什么?

    接受精神污染吗?

    但比起这些,她对这恶鬼的怨怼更甚。

    缺德的狗东西。

    一次次把她往虎口里推。

    她道:“你方才说那骷髅妖总以为旁人要害他,所以要捏造一个对他没有威胁的身份。但我想,比起没有威胁,或许与他志趣相投会更有效。

    伏雁柏原本歪躺在榻上,闻言忽坐直了身。

    他的瞳仁微微扩散,像是夜里乍亮的烛火。

    “我有没有与你说过,你能来这儿,让我觉得挺有意思?

    池白榆:“……

    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伏雁柏道:“或许你可以扮作一个画师。他的画……啧,实在丑得离谱,又总想着有人能教他一二。但在这里,谁会有这样的闲心?

    总算提供一个有用的信息点了。

    池白榆暗自记下,又说:“一个突然闯进去的画师,未免太过突兀。

    “放心,不会。

    “为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伏雁柏起身,朝她走去,“至于这之后,便全凭你自己了。只有一事要提醒你——若你真能将剜心刀用在他身上,刀尖刺进心口的瞬间,很可能会有暴涨的妖气冲出。

    “会攻击我?

    “都往心口上插刀子了,总不能让人毫无反应。伏雁柏摊开手,一团灰白色的鬼气出现在他的手掌上。

    乍一看像个球,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团“球是由无数条灰色细线包裹而成。

    如线条排布细密的毛线团。

    池白榆了然,他这是在模拟妖气暴走的情况。

    伏雁柏:“尚不论你是什么妖,哪怕被压制了法力,也应知晓该如何平息紊乱的妖气。

    想到自己的“妖设,池白榆想也没想就点头。

    “那便试试吧。伏雁柏说着,手掌上的“毛线团突然像被几只猫抓了刨了似的,开始疯狂乱卷。

    ???

    这怎么试?

    她不会啊!

    池白榆盯着那团横冲直撞的鬼

    气心始终紧提着。

    这鬼八成是在试探她。

    要是露了馅这团跟发了疯似的鬼气定会打在她的脑袋上。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提前敲个警钟:“每个妖处理的方式都不一样。”

    “自然。”伏雁柏懒洋洋应了声。

    池白榆尽量放松着面部的神情抬手。

    她将手心朝下借着中指的遮掩偷偷用藏在手指底下的细针碰了下那团鬼气。

    细针完好无损。

    看来这团鬼气没有攻击性只是看着乱而已。

    既然这样……

    她捉住一缕灰线尝试着用解开毛线团的方式“平息”紊乱的鬼气。

    结果当然一点用都没有。

    那些灰线跟活鱼一般根本抓不着。好不容易捻住一缕眨眼就又溜走了。

    忙活半天鬼气越缠越乱。

    “不会?”伏雁柏眼梢挑笑没显出好意反而让人觉得危险。

    “能否有些耐心。”池白榆不疾不徐地捉着乱窜的鬼气。

    “把你的手砍下来再用术法操控它们解开鬼气如何?”伏雁柏手指微动。

    盘旋在手掌上的灰线突然如蛇一样缠上了她的左手手指。

    池白榆感觉到一丝刺痛。

    再看时指侧已经被鬼气割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那鬼气忽变得比刀子更锋利还在朝腕上窜去似乎真要砍下她的左手。

    手总不能断在这儿吧?!

    池白榆抿紧唇正欲用右手扯开那缕鬼气却觉额心一片灼痛。

    她下意识挠了下再去捉那鬼气。

    这回鬼气没有溜走而是被她牢牢拈在了指间。

    捉住了!

    她拈紧再往外一扯带出点点刺目的血迹。

    池白榆专心对付着那杂乱的鬼气并未察觉一旁的伏雁柏忽然僵住了。

    在她捉住那缕妖气的刹那他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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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意。

    多久了?

    成为亡魂的成千上百年间他早已丢失了对疼痛的感知。

    哪怕刀劈剑砍即便能伤到他他也都不曾觉得疼。

    还是头一回——在他死后

    那股微弱的痛意经由鬼气回流至他身上如蚂蚁般啃噬着他的骨头与肉。

    脊背小幅度地痉挛一阵他的瞳仁开始急速扩散。

    他微张开口似想要吞咽什么。

    但

    很快,他就从那阵疼痛间抽出心神,冷声道:“松开。”

    他这声冷斥来得突然,池白榆对他的变脸速度已见怪不怪。

    她“哦”了声,正打算松手,余光却瞥见他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下。

    微不可察的一下。

    她顿住,又看见他的手也在微颤。

    随着她逐渐松开,才稍有好转。

    ?

    怎么回事?

    脑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她再度拢紧手,捉住了那缕即将逃走的鬼气。

    刚一掐紧,她就听见了一声促乱的痛吟。

    池白榆抬眸,恰好与微眯起眼的伏雁柏对上视线。

    鬼自然不会呼吸,但后者的胸膛却在微弱地起伏着,灰白的瞳孔紧缩至一点,那仿被花汁染透的嘴唇也在作颤。

    果然。

    他竟是觉得疼。

    为何?

    是因为她掐住了鬼气吗?

    但方才明明不是这样。

    刚刚她碰着鬼气时,他没有丁点儿反应,甚至还能操控鬼气灵活穿梭在她的指间。

    而现在他不仅疼得神情略显迷乱,更无法抽离鬼气。

    唯一的不同,是她刚刚碰了下额心。

    池白榆微动手指,在食指指腹上看见了一点浅浅的灰。

    哪儿来的灰?刚才还没有。

    她忽记起什么。

    刚才在梦里,那黄纸盖脸的道人用香点过她的前额。

    所以这灰……是香灰?

    刚刚也不是在做梦?

    若猜测为真,那八成是因为手上沾了香灰,她才捉住了这缕鬼气。

    伏雁柏不住吞咽着空气,试图以此缓解疼痛。

    她掐住妖气,有如掐着他的神经。手拢紧时,更是头疼欲裂。

    他试过抽回妖气,却是徒劳。

    那妖气跟长在了她手里似的,根本抽不出。

    他不愿露出这失态一面,强忍着翻涌而上的痛意,斥道:“还不松手!”

    “在松了。”池白榆胡乱抓着那团灰色的线,摆出一副着急模样,“缠在手上,松不开。”

    她神情焦急,手里的动作却半点儿没放轻,对那团灰线或掐或捏。

    霎时间,疼痛有如潮水涌上,疯狂游走在四肢百骸。

    脑中思绪轰然断开,伏雁柏闷哼一声,一下半跪在了地上,微躬的脊背剧烈起伏着。

    池白榆被他这反应惊得往后退了步,手上却是半点儿没松。

    “也不用这么谢我。”她对半跪在身前的人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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