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提线木偶
    “你!伏雁柏抬眸睨她,眼底泛着真切的冷怒。

    他半跪在地,右臂被鬼气凝成的灰线高牵而起,那近乎纸色的白与垂落的黑色衣袖对比鲜明。

    这般模样,活似受她掌控的提线木偶。

    池白榆的胆子一下大了不少。

    受了两天气,死不死的另说,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肯定要出气的。

    “抱歉,嘴快了。我拉你起来。她攥紧鬼气,还特意在手上绕了两转,然后忽地往上一提——

    “呃嗯——伏雁柏送出声压抑的痛吟,低垂下头,几乎要伏地。漆黑的发丝垂落,如墨泼洒而开,露出白冷冷的后颈。

    他几乎咬牙切齿,试图忍下那尖锐的疼痛。

    可压抑不下。

    痛意如电流,从右臂发散而出。须臾间,他浑身都小幅度痉挛起来。

    “你忍一下,有何苦衷咱们站起来再说。这里虽没别人,也不兴随时跪下。池白榆又将鬼气绕了三转,使出拼死的劲儿用力一扯。

    伏雁柏反倒伏得更低,脊背也塌了下去。

    那股钻心的疼痛折磨得他直不起身,脑子陷入一阵又一阵的空茫,一时连话都说不出。

    终于,他咬牙忍着,抬起左手一挥。

    挥出的森寒阴风有如刀刃,将鬼气齐齐斩断。

    灰线突然断开,池白榆往后退了两步。

    刚站稳,就被倏然起身的伏雁柏一把攥住衣领。

    他几乎要将她提起来,眼中迸出的怒意似要把她生吞活剥。

    “你——

    “我也是在帮你。池白榆抓着他的袖口,眼底恰时流露出自责与担忧,“你该不会是在怪我?

    这一句睁眼瞎话将伏雁柏的怒火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上不上,下不下。

    余痛仍在,头也胀痛不止。

    竟敢算计他?

    分明身怀妖力,也知晓怎么平息紊乱的鬼气,却故意装着什么都不懂。

    待他松懈了,再伺机报复?

    好。

    好个揣奸把猾的贼人!

    他倏地松手,慢条斯理地将她的衣领捋平,面上却作冷笑:“你最好盼着能活过今晚。

    “多谢。池白榆顿了顿,“放心,今日的事,断不会往外说。

    恳切的一句,却令伏雁柏倏然变了脸色。

    他冷冷望她一眼,转身离开。

    出了门,他心底的怒火未消,甚而越烧越旺。

    没走多远,就迎面撞上述和。

    后者拿着本蓝皮簿子,步态端方,甚而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大差不差。

    “述和。”伏雁柏道,“让你去查无荒派的事,如何了?”

    无荒派便是那帮道人隶属的门派,天下能人志士多出于此。

    述和道:“未曾打听到细作一事,也不曾听说无荒派中有‘池白榆’这一号人物。”

    “这回倒是做得滴水不漏。”伏雁柏平复一阵,“没查到也无妨,终归她今晚得死在这儿。就算侥幸活了,恐也有一顿好苦头吃。”

    听他嘴上挂着生啊死的,述和的表情没多大变化。

    反倒瞥见他略有些凌乱的头发与衣领后,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他问:“那事该如何处理?”

    伏雁柏还在想着池白榆,一时尚未反应过来:“何事?”

    “昨日里呈上的簿册。”述和知他不爱记人的名姓,扼要提醒,“十号与三号在茶室起了争执,打碎了不少辟邪宝器。”

    伏雁柏微蹙起眉:“什么簿册,我怎么没见过,你记错——”

    话音戛然而止。

    他忽记起那几本莫名调换位置的簿子。

    半晌,他缓缓扯开笑:“好啊,好个小贼。原来不止耍些把戏,还要偷摸着顺走我的东西。”

    述和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人拿走了?”

    “倒是神不知鬼不觉。”伏雁柏冷笑,再转身时,森白的脸上神情怪谲,“我非得亲眼看见她死在那骷髅手中不可!”-

    是夜,伏雁柏缓步走过长廊,身影瘦长孤冷。

    他陷在沉沉黑夜中,乌发披散,唯踝骨时不时漏出道明黄小符,算得抹亮色。

    待看见妖狱门口的熟悉人影后,他顿了步,阴沉沉唤道:“述和。”

    门口那人侧身看他。

    “她进去了?”伏雁柏问。

    “嗯。”述和应道,“依你所言,白日里替她安置了一间房屋,又找了些衣袍。不过只来得及将衣袍给她,还未领她去看屋舍,待——”

    “行了。”伏雁柏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不关心这些,无需什么都告诉我。”

    他眼一移,便看见了走廊尽头的池白榆。

    乍一看,他险些没认出来。

    她换了件青蓝裙袍,头发也高束而起,显得精神许多。

    伏雁柏环臂往门口懒散一倚。

    “倒生了副好模样……”他不知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如此看来,合该送她去见那人,说不定能死得更快。”

    述和

    瞥他:“到底是无荒派的人还是适度为好——已经死了三个了。”

    “这也与我无关。”伏雁柏的声音从夜里幽幽传出“是他们命太薄。”

    述和盯他一阵忽问:“你在她那儿吃了苦头?”

    “什么?”

    “你看起来”述和顿了瞬淡声道“像极恼羞成怒。”

    伏雁柏拧眉:“不说话没人将你错当成丢了舌头的哑鬼。”

    述和移回目光看向走廊尽头鬼鬼祟祟的人影。

    半晌他道:“这般看来倒是个不错的同僚。”

    伏雁柏正要吐出几句怨毒的话余光就瞥见池白榆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竟是把钥匙。

    她握着串钥匙

    他倏地看向述和眼神锐利:“你给了她钥匙?”

    “我的东西向来不容旁人借用。”

    “那她是怎么——”伏雁柏顿住忽想到什么。

    他抬手往袖中一探空落落的何物都没摸着。

    猜想得到印证的刹那他几乎不受控地溢出声笑。

    听不出情绪轻而又轻须臾便消散不见。

    “手倒是快。”他喟叹着道。

    述和:“别是错怪旁人平日里就不拘形迹的人丢了何物被人捡着也不算稀奇。”

    他语气倦倦可听得出心情不错话也多了些。

    “哦差点忘了如今她已是你的‘好同僚’自然得拿话护着。”伏雁柏忽笑“那你也去吧去盯着她。看看她又要耍什么诡计顺便将丢失的簿册拿回来。不论她死还是那骷髅倒霉都是快慰事一桩。”

    述和倦倦扫他一眼。

    终是何话也没说提步往前。

    **

    拧开门锁后池白榆有意停顿一瞬。

    听见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她格外谨慎地推开一条缝儿。

    正是深夜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也不见人影。

    她把钥匙收回了袖袋中。

    钥匙是白天伏雁柏揪着她衣领时她从他那儿摸来的。

    总用铁丝开锁也不妥当。

    下午述和还来找了她一趟她起初以为是这事被发现了。

    好在没有。

    他只是送了些衣袍过来又说房间还在打理到时候会带她去。

    这身衣裳穿着还挺便于行动袖口偏窄里面缝有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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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袋。比她的衣服

    暖和,似乎还能抵挡这鬼宅中的森森阴气。

    不过出于考量,她还是多问了句这裙袍的来源——鬼多的地方,就怕穿的不是活人衣服。

    她问出这话时,述和似乎笑了声,只丢下三个字:“新做的。”

    收好钥匙,池白榆先是叩了下门:“有人吗?”

    漆黑的房间一片死寂,无人应声。

    她耐心等了阵,最终取出一个小型手电筒,按下按钮。

    和盲狐的房间比起来,这座屋子并不大,与从外面看起来差不多。

    一道白净净的光柱刺入,映出一小片墙壁,上面画着几棵松柏。

    光柱缓慢地左右移动,她看见每面墙壁都画满了画。

    画的是大户人家的宅院。

    画面绮丽恢弘,山光水色与雕梁画栋相融。

    上面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大多作奴仆打扮。

    她又用手电筒扫了转四周。

    除了这幅画,空荡荡的房中什么东西都没有,就连椅子都不见一把。

    就是个空房间。

    根本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那她该去哪儿找骷髅鬼。

    地底下吗?

    这念头突然冒出,惊得她倏然照向地面。

    好在没有异常。

    地面平整,没有要突然蹦出个骷髅鬼的迹象。

    她勉强松了口气。

    是出去了吗?

    池白榆转身,正想出门看看,却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四周一片冷寂。

    静得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强忍着那阵令人不适的闷胀感,她走至墙壁跟前,抬手搭上。

    或许还有隔间。

    毕竟同样的房间,盲狐的屋子看起来比这大了不少。

    但就在她搭上手的瞬间,墙面忽然往里陷去。

    仿佛成了一块竖立的沼泽,吸引吞噬着她的手指。

    !

    这墙竟会吃人?!

    池白榆试图拔出来。

    可根本没效。

    墙壁的吸引力实在太强,眨眼间就吞噬掉了她的半条手臂。

    被吞噬的半条胳膊没有感到任何异样,不痛也不痒。

    她抬起手电筒,可还没来得及往下砸,壁画就开始旋转扭曲,将她整个人吞了进去。

    最后一点光被吞没,房间又恢复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一片寂静,看不出丝毫有人闯进过的痕迹。

    约莫一炷香后,有人从外打开房门。

    述和走进,举起灯盏,环视着这暗淡的屋舍。

    四面墙壁上都画着画,若想从中找到一点异常,并不简单。

    他足足观察了半个钟头,终于将视线对准一处——

    左侧的墙壁上画着几条游廊,而在一处游廊的斜屋顶上,站着一个着青蓝裙袍的年轻姑娘。

    她模样生动,手里握着个极为古怪的物件儿,似烛火,射出莹莹光柱。

    不过被身前的一棵石榴树掩去大半,若不用心观察,很难发现她。

    找到了。

    述和抬手,按住那游廊屋顶。

    下一瞬,墙壁往里陷去,渐将他吞没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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