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双虹破空,再一招腾云追风,叱咤间便有万钧之势。丝寻练剑四年,一年一境界,别说同龄练剑者,就是比起那些常年学武的老师傅也不遑多让,她与大师姐姈之、十师姐山蝶是山庄里最出类拔萃的三位,是真正的英才出少年。
最后一招收尾,丝寻利落收回剑,有些疑惑地看向台阶上背对着自己的菱心,心想:莫不是今天练得不好,怎么不见菱心拍手叫好呢?
丝寻反手将双剑背在背后,悄悄凑了过去,发现菱心正垂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书。
“在看什么书呢?这么入迷。”丝寻挨着菱心坐下。
“小师姐!”菱心高兴地唤了她一声,“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鬼怪神仙呀?”
丝寻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的书,书页有些破旧了,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被翻得多了。菱心见她盯着书,顺便把书递给她。她接过翻了翻,发现这是一本介绍精怪鬼怪和神仙术法的志怪,书名为《周子千物录》。
“子不语怪力乱神,”丝寻将书还给她,摇摇头,“这世上怎么会有鬼怪呢?”
菱心接过来,一字一句念着书上的文字:“凡由妖成仙者,需以人为介,或化人形,或投为人身。化为人身者……师姐,你看这是成仙之法呢,我觉得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呢。”
丝寻小时候听婆婆讲的鬼怪神仙之类的故事多了,尚有几分相信。但这些年她读的是经史,自然不再信鬼神之事,如今听了成仙之说更觉得荒诞。
“古来写神仙的书还少吗?也没见几个人成仙呀,倒是借此敛财的不少,就说那秦皇汉武,晚年召那么多方士,又吃那么多丹药,别说成仙了,就连多活几年都做不到。帝王都搜罗不到的东西,怎么会让我们这些普通人知晓呢?”丝寻便耐心同她解释。
菱心不赞同地瘪瘪嘴:“‘肉食者鄙’,帝王已搜罗天下权势,成仙这样的好处岂能让他也得了去?古人总说仙在山上,说不准咱们北浮山的顶上真有仙人居住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菱心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瞧得出有几分真心实意。丝寻便借故抽走她的书,唯恐她痴迷于此,误了读书的正道。
然而当第二天她去藏书阁的时候,竟在角落里翻出周子的另一本志怪来,书名为《周子异事录》。也是在这本书里,丝寻找到了周子的来历。周子姓周名明伯,是汉朝岳羊山人士,自称在岳羊山拜一老道为师,初识了鬼怪神仙之事,后又在九州游历,将沿途所见奇异事都记录下来汇编成册,成了《异事录》,再于晚年整理一生所见,又编了《千物录》一书。
这人的名姓她倒不怀疑,只是里面描述的经历她只能当故事看。她有些不明白,两位师娘也不是信鬼神的人,山庄里怎么会有志怪之书?不过她还是把这本书也借了回去,然后在《周子千物录》的那一行借书栏上将菱心的名字划掉,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丝寻只知道两年后自己就会和师姐们一样离开山庄去历练,但没预料到大师姐的一封信改变了师娘对她原本的安排。
“寻儿,我要你去一个地方,接替姈之。”书房的屏风后,卉娘正站在一张用布绣成的大幅地图面前,用手指点了点国土西边的一个点,那里是茂州的怀安镇。
地图上标注得密密麻麻,山川县邑均绘制其中,十分详细。周国西北与定国接壤,西南与容国接壤,三国交界地带为茂州。卉竹山庄在郢州的最南边,大致位于周国的中部偏南一个州。现在一路向西出发,大概要四五个月才能到。
丝寻看着地图点了点头,没有同其他师姐一样追问师娘这样安排的目的,既然是师娘的要求,她就应承下来。
“姈之在怀安镇的云浥山庄,你顺着这条路线一路打听就能找到那里,”卉娘又递给她一张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北浮山、云浥山以及其他师姐所在的地方,丝寻惊奇地发现师姐们竟然均匀地遍布在神州各地。
“每月十八,传信给我,我要茂州的事记,具体写信格式你去了那里后姈之会教你,也会告诉你传信的方法。”丝寻回想起这些年山庄每月定时收到的信件,原来都是师娘的安排。
“师娘,我能不能带婆婆一起去呀?”丝寻问。
卉娘摇摇头:“大娘年龄大了,经受不起这么长时间的赶路,更何况当地气候与中部不同,别折腾你婆婆了。你这次回去探望问一声,如果大娘愿意来山庄的话,就留在我们这里,我们也好照顾她。如果她不愿意来的话,你每个月便多寄一封信回来,我们每个月也会会下山去。”
“多谢师娘。”丝寻立即跪拜在地朝二人行了大礼。
她是山庄里唯一一个十六岁就下山的,同师姐们不同,她是有任务在身的,这就意味着她需要尽快赶到怀安镇。师娘既然不告诉她接替大师姐的缘由,她自然也不会去问,只是猜想大师姐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与师姐有重要关联。云浥山有师姐留下的基业,当然不能舍弃,只有再换一个人去断了这个关联,这样师姐才能抽身。
其实在她上头还有十五和十六两位师姐,但师娘既然没有安排她们,想必是另有打算,或许是为她们已经选好了历练的地方,便将还未有安排的自己派出去了。丝寻甚至在想,如果师娘当时多收些学生就好了,这样就不至于早早地把自己派出去了。山庄太好,她一点也不想离开。
包袱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是几套衣装,还有师娘让她带着的几本书,周明伯的两本书赫然在列。虽然不明白师娘的用意,她还是收下了。双剑背在身后,票子和地图都收到贴身衣物里,剩下的东西装进包裹里,长枪取了枪头,只用枪身做一个担子挑着就成。万一碰到那不长眼的贼人,一棍子下去也能喝退几人。
“六载培育呵护,学生铭记于心,定时时感念,事事规束,不忘师恩。学生今日拜别师门,望师娘珍重。”
丝寻一身褐色短打,笔直端正地跪拜于堂前,神情肃穆,复又朝堂中两人三叩首。卉娘和竹眉依然是初见时的一红一青,一人面容淡雅肃穆,一人却是眼角带笑。两人都年逾四十,但身姿依旧绰约不见岁月痕迹。丝寻曾听进山砍柴的樵夫闲说她们北浮山上住着两位仙子,当时她只是笑世人只瞧得见师娘的容貌,如今竟觉得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孩子,起来吧,”竹眉将丝寻扶起,认真嘱咐着,“众姐妹中你武艺也算是上乘,这方面我们自不必担心。但人世复杂,你要多加留心,不要被事物外表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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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人也是如此。美食美酒可以饱腹,但也可以成为毒药。如果你不幸获得了搜罗财富和夺人性命的权力,更要记得守心脱身。”
“谨记师娘教诲。”
临走,丝寻又朝中堂作揖拜别,眼中依依不舍。
桃花自有多情色,深浅疏落不成蹊。穿过堂厅,一片桃林初绽在不远处,粉色交叠、深浅成层、别有意趣。
瞧着那片芳菲,她驻足片刻,心中却想:“不知道明天桃花再开时,我能否回来探望一眼师娘和婆婆呢?”
正准备离去,只听见背后传来点点嬉笑声。她回头,正是两位师姐带着菱心前来送行。
“送送你。”一个绾裙女子恍然而至,捻了一朵桃花簪在了女孩发间。
“师姐,你一定要给我写信,”菱心紧紧抱着丝寻的腰,泪眼婆娑,“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但是我长大后一定会去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菱心这丫头还是亲近你,当初师姐们走她可没哭呢。”十五调侃道。
丝寻回抱了菱心。她知道菱心对自己的依赖就像自己对师娘、对山庄一样深厚,但是总有一天这份依赖会随着她长大而逐渐消失。或许她一辈子无法走出山庄,或许她也被师娘安排着去投奔某一位师姐,但考虑遥远的距离不利于她的身体,那个师姐应该不是自己。不过无论她投奔谁,这都是一份很好的归宿,丝寻并不担心。
不过,万一有一天她来找自己的话,自己一定会把她好好留在身边的。
“我走了。”丝寻松开依依不舍的菱心,朝众人挥手作别。
再穿过细树密林和狭窄栈道,丝寻走过山脚和稀稀疏疏的村落。下山于她来说并不是稀奇事,逢年过节、还有每年一次的回乡假,虽然少,但每年都能出去好几次,是算不上与世隔绝的。她心里也没有紧张兴奋之情,只有一点被迫离家的怅惘。
回了刘家村,何盼玉完全没想到丝寻这个时候能回家,以为是卉娘额外给她放了假,心头高兴不已,就要去集市上买鱼。丝寻一时也没有解释,只是陪何盼玉去了一趟集市。
说是集市,实际上只是几个临近的村子合起来搭的一块小地,用来交换米面糖油一类的货物,猪肉是稀罕物,自然不是天天有,卖的多的就是鸡和鱼了,但晚了也买不到。
见何盼玉身边跟着一个姑娘,对刘家村熟一点的就知道这是何盼玉的孙女,当年刘老七老八挖墓时碰到的鬼童,还被拐卖过。不过这么些年一直没见到她,只听人说她过年会回来两天,都觉得稀奇。
何盼玉不理会众人的打量,路上听丝寻说师娘夸过她便为她感到高兴。村里人成婚早,见丝寻已成年便暗自在心里记下,想着谁家的谁谁还没娶妻,或许可以弄点介绍费啥的。只是当他们打了这个主意时,丝寻早就不在刘家村了。
“婆婆,丝寻不孝,不能左右侍奉您,”丝寻跪拜叩首,又把师娘的安排说了,“丝寻想着,等安定下来,再托人接您,可好?”
何盼玉思虑良久,最终摇摇头:“我还是留在这里,山上我也不去。”
“万一玉儿还记得路,我就在这里等她,”何盼玉拉着丝寻坐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