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权起身,亵衣从肩头滑落,白皙的肩背处有两道清晰的疤痕,谢弼躺着注视着桓权,瞧见那俩道疤痕,眼神一暗,伸手抚摸那道疤痕。
“别弄,怪痒的。”
“当年,谢谢你。”
“什么?”
桓权回头,打掉谢弼不安分的手,不解地问道。
谢弼摇摇头笑了,他心底明白,那伤疤是因他而留下的,桓权从未提及当初救他一事,他心中却是难以忘怀。
“士衡,此生得卿,如得一朗月,是弼之幸。”
“怎么突然说这个?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不过,”桓权故意卖关子停顿,谢弼知晓桓权的小心思,追问道,
“不过什么?”
“不过我喜欢听。”
“阿谀之言,士衡喜欢?”
“旁人阿谀我自然不信,辅嗣与旁人不同,辅嗣是我心中之人,你我以心相交,便不算是阿谀,只算是情趣。”
“那日后我便多说,士衡高兴便好。”
“那我们拉钩。”
谢弼被桓权童趣的样子逗笑了,却还是伸出手来与桓权拉钩,桓权笑吟吟,道: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狗。”
一边说着一边笑,两人在榻上打闹着,桓权趁谢弼不在意挠他胳肢窝,两人闹着滚到了一处,桓权被谢弼压在身下,笑嘻嘻求饶道:
“好辅嗣!辅嗣公子!我认输!认输!”
谢弼松开挠痒痒的手,将桓权揽在怀中,两人仰面躺着,桓权靠在谢弼的肩臂处,笑呵呵道:
“谢辅嗣,你会永远爱我吗?”
“为什么这样问?”
“老子有云:‘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我不信长久,只求此刻安乐,唯独辅嗣,我总盼望着能长久一些。”
“‘希言自然’,唯‘从事于道’而已。”
桓权闻言收起了笑意,虽然她也爱用玄言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此刻她却希望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可到底什么是‘道’?什么是‘自然’?”
“万物得其真谓之‘道’,万物生之长之畜之,不伤天和,以无为谓之‘自然’。”
桓权无奈的起身穿衣,苦笑道:
“谢辅嗣,床榻之间论述这个,是很煞风景的一件事。”
谢弼有些茫然,跟随桓权一同起身,拉过桓权的手,让她转身面对自己,目光真挚,闪动着暧昧情意。
“士衡,我倾慕于你是真;愿执子之手,白首不离是真;愿聘汝为妻,举案齐眉为真;愿共汝山水逍遥,求道修行为真;
我此事不求富贵荣华,但求一‘真’一‘朴’,士衡于我,早已是知己。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我所能许卿的,唯有此刻,未来,弼也不知,故而不敢轻许。”
桓权闻言低下了头,若有所思,许久,方才应道:
“谢辅嗣,若你我不是生于这乱世,该有多好。”
“纵使是汉文帝之明,尚有贾生之屈,个人的遭际又岂能尽如人意。
你我能有今朝相识相知的缘分,便远胜于多少古人了。”
桓权因谢弼的话动容,泪下沾襟,刚刚那一刻,她忍不住想,若是她二人不是在这乱世相遇,而是生于现代,或许就不会这般纠结了。
谢弼一番话将她唤回现实,她不得不感慨,世事通明,谢弼远胜于她。
桓权长叹一声,抬头,斜睨着谢弼,眼底的挑衅毫不遮掩,笑道:
“人心总是不足的,我又如何能例外。权势名利,儿女柔情,我都想拥有。”
谢弼哑然失笑,若是旁人在他面前说起这些,他必然是不屑一顾的,可这人是桓权,他却只觉得有趣。
其他人都会用大义来伪装野心,唯独桓权会明晃晃将野心摆在自己面前,她真挚坦然,就连伪装都显得那么可爱。
“你未免太贪心了。”
“贪心些才好,这世上知足的女子太多了,少我一个也不算什么。
辅嗣,你说我能位列三公吗?”
“你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若真到那时,只恐你也是两鬓斑白,那我不是要空等半生?”
“难道辅嗣不愿意等我?要是不愿,以你的家世才情,还怕没有娇妻相伴吗?”
“可我舍不得。”
“贫嘴。”
桓权的心情很好,刚刚的阴霾被一扫而光,披上了鹤氅,就开始翻谢弼的衣裳,谢弼好奇道:
“找什么?”
“药。我可不想怀孕。”
“别找了,那药我又没随身带着,况且那药女子服用伤身,你身子本就虚寒,何苦来哉!”
当年两人定情后,桓权就曾明确告诉他,她要入仕,就不会生子。
谢弼知晓旁的药太过伤身,索性自己配了药,好在毒性有限,只要不长期服用,还是无碍的。
这些年两人欢好次数有限,就是顾忌着桓权的身体,唯独这次,两人久别重逢,难免冲动了些。
“现在若是怀孕,谢辅嗣,这就是要我的命,我要是必死,一定拉你陪葬。
双双殉情,也算是一桩美谈。”
谢弼无奈笑了,他相信桓权说得出,做得到,将桓权拽到怀中,耳鬓厮磨,笑道:
“你放心,我已经饮过药,不会有孩子的。”
“你?”
桓权有些惊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反正此生弼唯士衡一人,士衡又醉心权势,既然注定无法相守,何苦让你伤身。”
“谢辅嗣,你是认真的?”
谢弼颔首,见桓权郑重其事,面露不忍,笑着安慰道:
“你放心,这药偶尔服用,无妨的。”
桓权颔首,落下泪来,心中感慨万千。
谢弼留京时,常去拜访当年旧友,论道谈玄,亦或是去寺庙找和尚谈论佛经,又或是整日与桓权腻歪在一起。
这日桓权正在练习书法,染黑了一缸池水,谢弼默然在一旁给《道德经》做注,两人做着各自的事,互不打扰,只偶尔抬头,目光相对,相视一笑。
“公子,顾侍郎来帖,邀您明日过府赏菊。”
“好,我知道了,我明日会去的。”桓权说着,抬笔就写了一副回帖,让顾家小厮带回去。
“顾四郎形容粗鄙,乃势利之人,士衡怎么会和他搅弄在一处?”
“陈王立储,顾氏得益,此番下帖必然是为此事。”
“立储一事,难道已经定下来不成?”
谢弼久离朝堂,自然不知其中内幕,但这几日偶然听桓权、乔昭等人说起,心中也猜着了八九分。
“大将军上书,陛下有意,过几日便颁发明旨,算是定下了。”
“顾氏若为外戚,梁冀也会有所顾忌。”
“我反倒觉得顾氏败亡之日将近,天子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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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又有几个家族得长远了?”
桓权嗤笑着,她目光冷冽,宛如局外之人,分明这个结果是她一手促成的,桓权心底却没有半分兴奋。
“可我只担心你。
你此番公开站队梁冀,只怕日后艰难。”
“无非是些人言罢了,若连这点人言都害怕,谈什么封侯拜相。”
谢弼默然,只是瞧桓权的目光满是欣赏,她有着自己所没有的无畏,这份坚定与勇气。
谢弼知道自己的目光不会再离开桓士衡了。
顾四郎为当今皇后之弟,与帝妃顾夫人是一母所生,本名顾容,字言裕,入仕十余载,今担任侍中之职。
桓权乘辇前去赴约,顾四郎在门口亲自执帚相迎,见桓权,立马将人迎进屋内,请尽主院中。
顾四郎特意请了郑寔郑侍郎相陪,三人相互见了礼。
“子真兄,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听闻士衡今朝为大将军宠臣,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顾四郎闻言面露难色,这句说不清是在讥讽还是在奉承的话语,的确让桓权有些难堪。
顾容急忙用言语岔开,道:
“子真兄久未在朝,不知朝廷之事,想是被传闻所误也是有的。”
郑寔冷笑着,瞧着桓权的目光满是审视,道:
“是吗?只是传闻?”
“大将军如何?不过都是陛下的臣子,子真兄以为呢?”
桓权含笑,直面上郑寔审视的目光,毫无愧色,反倒令郑寔有些心虚。
“巧言令色,桓士衡这辩才,不输于当年。”
“过奖了,只是不知子真兄是否还有当年的‘浩然之气’呢?”
两人争锋相对,让一旁的顾容在心底叫苦不迭,他原是想着郑寔和桓权是旧友,才邀郑寔相陪的,不想两人原来这般不对付。
“两位,酒宴已经备好,何不进屋去,边喝边谈。”
郑寔知道今日是顾容的主场,也不好驳了主人家的好意,笑着拱手,道:
“适才玩笑耳。”
桓权自然是不会计较这些微末小事,拱手一笑,相互谦让着入正厅分主宾坐下。
“今日邀士衡入府,一是为赏秋菊,二是感谢士衡直言,方才有顾氏今日。”
“言裕兄客气了,权不过是尽些微末之力。”
桓权和顾容心底都明白是为何事,只是碍于郑寔,并未说明。
郑寔也无意追问,他新归朝堂不久,对于朝堂诸事了解的并不清楚,只知近来朝堂因立储一事掀起了不少风雨。
不少人上书天子请立太子,都被申饬,有人甚至因此被贬谪。
郑寔已经经历了一番朝堂之争了,如今他并不愿贸然涉入这场储君之争中。
无论是肃王,还是陈王,谁为储君,于他而言,并无太多差别。
当年他因牵涉苏峻之乱被免职,如今好不容易再得天子重用,官复原职,已是皇恩浩荡。
虽然心底对于大将军梁冀怨恨颇多,却不敢发出,只得隐忍。
郑寔可太清楚梁冀手段了,当年苏钧之乱结束,梁冀父子趁势执掌大权,独揽朝政,挟持天子。
借清除苏钧余党,铲除异己,朝堂之上多少忠义之士被杀,多少英才杰士被迫退隐。
他也因一封旧日书信被诬陷为苏钧党人,若非证据不足,他又是皇亲国戚,才得以保全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