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老夫人和缓的神色重新变得阴沉,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点急促:“你还在置气?”
她说完这句便咳嗽了起来,沈宁音举步上前,熟练地替老夫人拍背。
沈宁音手法好,甚至比起旁边儿的方嬷嬷还得用,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叫老夫人心里失望。
沈宁音低垂着眉目:“宁音不敢。”
不是没有,而是不敢,她还是有怨气的。
闵氏一把推开了沈宁音,一面给老夫人顺气一面拿眼睛剜她:“你看你!一来就气着老太君。”
闵氏没听见方才老夫人的话,只当沈宁音犯了错处。
沈宁音手扶着桌案撑稳了身子,眼瞳不见任何慌乱。
秦耀阳愣在原地,只一双眼睛定在沈宁音身上。
老夫人终于不再咳嗽,闵氏添油加醋:“婆母,她既然想去佛寺里头抄经收性,那就让她去。”
上京繁华,闵氏出身武将家族,只觉着似沈宁音那样娇生惯养的贵女小姐们自是吃不得清苦的。
“母亲!”秦耀阳皱眉。
闵氏一看独子的反应,更来气。在闵氏眼里,自家儿子刚因着那丧门星吃了一顿挂落,这会子竟又护上了。
刚想说儿子两句,闵氏身边的老夫人已经开了金口:“好了。”
老夫人方才咳了好一会儿,原本略嫌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红意,哑着生气儿道:“宁音。”
沈宁音并不怠慢,姿态放得恭敬又谦卑,上前扶住了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低头看着她手上缠着的布条:“祖母知你受委屈。”抬头道:“这次过来,可有什么想要的?”
如今天刚亮,松鹤堂又不该她来立规矩,沈宁音这会儿过来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沈宁音抬眸,嘴角是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语气也很柔和:“祖母,宁音只会要自个儿应得的。”
她并没有遮遮掩掩地谦逊,甚至有些不客气。
老夫人露出个笑来:“你放心,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祖母都给你备着。”
老夫人吩咐方嬷嬷去里屋拿东西时,闵氏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尽管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是那方地契,可当方嬷嬷把匣子打开时,闵氏的眼都红了。
“这个不上算!”闵氏要冲过去抢回来,立马有仆婢过去拉着她。她眼睛里几乎浮上了血丝。
沈宁音没客气,直接将东西插在了袖子里。这是她应得的。
“闹什么闹,这事儿是你自个儿应下的,出尔反尔,哪有个长辈的样子。”老夫人脸上带着愠怒。原本对闵氏的瞧不上又添了几分不喜:“难得宁音喜欢,不就是一个庄子而已,我回头贴一座田庄给你就是。”
闵氏怄得想吐血,那桃花庄子的价值还有里头的心血哪里是一座田庄能比的?
沈宁音嘴角带着淡然又凉薄的笑意,她就是吃定了闵氏不敢出口。闵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在军中也还要仰赖昌平侯的庇护,她家有几个钱,闵氏又有几个陪嫁一查就能清楚。
可但凡查,闵氏可就不是小家子气这等事儿了,那是挪用侯府公中的钱财,而且数目是老夫人、昌平侯绝不能容她的地步。
闵氏死死盯着沈宁音的袖子,一旁看着的秦耀阳也觉得跌份。
沈宁音没分眼神给闵氏,因着老夫人又拿出来一本册子交到她手里:“这个是东市几个铺子的流水与收支。”
老夫人语重心长,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商贾之道是末流,但你将来是要做主母的人,点算账目须得能操持才是。今天起,你就稍稍照看着。”
沈宁音拿着账册一时没说话,仿若愣在当场般,老夫人以为她是怕管理不好,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铺子都是我挑选过的,收益极稳,掌事的也是府里用老的人,你能省不少心。”
沈宁音长睫倾覆,睫毛下的眼睛乌沉沉的,眼底却没有半分轻松或感激。
她飞快地翻了翻,看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在摆弄账册,可实际上,沈宁音只要看那其中一两页,她便能知晓个大概。
这些铺子赚钱不假,黄金地段,又有大量的老主顾,若放在平时,这是肥差。老夫人既然把铺子给了,那便是允了她自己截流一部分做打赏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昌平侯被圣上罚了俸禄、又抄了库房,这公中的铺子再如何赚钱,那也是泥牛入海、是要填口子的。
沈宁音落不到多少银子。
就算退一万步讲,她不要钱,只经营人脉,打通关窍,可这铺子只不过是侯府中馈的一部分,掌柜的都是人精,既然是昌平侯府用老的人,自然知道谁才是真正掌权的主子。
沈宁音做得再好,也赶不上闵氏,更赶不上老夫人。
这不是她想要的。
沈宁音抿着唇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闵氏的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一脸的不甘与嫉妒。
沈宁音不是闵氏,眼皮子没那么浅。于是,就在老夫人期许地看着她、等她领了差使感动之际,只等来了沈宁音微笑着将账册推了回去。
“宁音不敢收。”
老夫人难得愣了一刹。很快,她像是明白过来,开口提醒:“这几间铺子可是咱们侯府最赚钱的产业,你婆母找我讨了好几年也没给她。你是个好孩子,祖母看好你,你也不必挂怀你婆母那儿,有祖母在,你尽可以安心收着。”
老夫人生怕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妇瞧不出这铺子的好,也以为她是怕了闵氏。
又是撑腰,又是把要紧的肥差交给你,甚至还默许你留些银子花用……这样的手段谁人能不念着点好。
只怕前世的沈弦思,哪怕是前世的自己被这般对待,也只会觉得老夫人一心向着自己,该感激涕零地收下账册了吧。
“祖母,宁音才疏学浅,委实担当不起。”沈宁音拒绝得彻底。
她这一拒绝,把个闵氏与老夫人都整无语了。
闵氏是不理解,而老夫人则直接冷了脸:“你当真是不肯下这台阶?”
“还是要闹着去抄经?”
老夫人此刻的脸色很难看,把素日里不管不顾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清的闵氏都吓到了。
沈宁音低头:“这是宁音该做的。”
她的不低头、不服软把旁边看着的秦耀阳都吓到了。
男人这回的反应倒是快了些,慌忙走过去拉着妻子的手腕:“宁音,祖母对你这般好,你还不快点接了账册谢谢祖母?”
沈宁音挣脱了他的手,径直跪了下去。
疼,很疼。
之前不觉着,如今再跪,怕是要肿了。但此刻的苦肉计,才方到巅峰。
沈宁音抬起头时,疼出来的眼泪模糊了视线:“还请祖母成全。”
老夫人心里有气。气她管不住丈夫,更气她违逆自己:“好好好,你既然想去,那便去吧!”
“多谢祖母。”沈宁音撑着身子,起不来,秦耀阳连忙去拉着她。
“祖母……”眼瞧着沈宁音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秦耀阳想跟上去,却听着身后闵氏的声音:“不许去!”
秦耀阳不听,还没走两步,老夫人道:“昭儿!”
秦耀阳不得不停下来,脸上犹豫不决,最后也是眼睁睁看着沈宁音从屏风后消失。
“不许人接济寒山寺,我倒要看她能倔强几日。”
老夫人的命令,沈宁音走得远,却刚好听到点儿声。
她嘴角微弯。
祁秀院里,秦耀阳没过来。下人们一片愁云惨雾。
兰香、染竹,并几个小丫鬟收拾了一箱子用品。所有人都担忧又沉默着。
唯独沈宁音坐在窗前的光亮里,岁月静好地喝茶。
东西收拾妥当也一时没人说话,好半晌,还是沈宁音搁了茶盏,抬眸:“准备好了?”
“……”染竹和兰香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兰香被推出来说话。
“少夫人,真要去寒山寺啊?那儿又苦又多虫蚁……”
两个丫鬟早就听说了,昌平侯府不会打点寺庙。
寺庙这种地方,其实也是要看身份的,穷苦人家住破院子,那些个经常捐香油又或者身份高贵的人,吃的住的却完全不一样。
莫说昌平侯府,就算是沈宁音的娘家侍郎府,那也是有常住的厢房的。
沈宁音此去,算是没了身份,只能靠着她自个儿的人脉。
可她一个闺阁女,与外界没什么联系,又哪里有自个儿的身份人脉?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夫人就是想叫她知难而退,叫她后悔。
“我知道。”沈宁音眼神没什么波澜,依旧是淡淡的。
染竹和兰香也不好说什么。
兰香眼圈有些发红:“世子爷也真是的……这样对少夫人,今儿老夫人那儿,他也没拦着些。明知道少夫人只是气话。”
沈宁音自然不是气话,但她就是要旁人都能瞧出自个儿是气的。
只有这样,当侯府的人来求着她回时,她才能有更多的本钱,能要更多的权利。
左右都得罪了薛岚,也得罪了他背后的薛岩,沈宁音没有了退路,只能抓紧眼前的一切机会。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