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登门说客
    明新微和杨束也托人打听到了尉迟礼的住处,赶过去却没见到人,门房说主家出远门去了,归期未定。

    两人刚返回邸店,黄九郎便迎上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兔牙闪着银光:“你道何如?却是巧了!这尉迟部署前天告假,说有兄弟被刺配冀州,他要去周济一二。如此我们一道前往冀州,岂不两厢便宜?”

    明新微却头脑清楚,只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还是等在此处为好,不然路上错过了也是有的。黄九郎不若留个地址,只待此处事情一了,我们即刻启程前往。”

    黄九郎没法,又满心想着他的外室,急着回去,便让二人之后去冀州城外桃花山庄找他。明新微表面上自然满口答应。

    好在尉迟礼没让人等太久,三日后便风尘仆仆回来了,明新微二人闻风而动,立马拿了庞秀的名帖找上门去。

    尉迟礼人长得浓眉朗目,器宇轩昂,住处却破落,不知是否刚租赁来,尚未修葺。

    前厅会客的官帽椅更是陈年旧货,坐上去发出一声“吱呀”一声。

    还不待二人开口,尉迟礼便率先道:“两位是代庞先生来的吧?庞先生急公好义,仗义疏财,我早年落魄时受过他的周济。如今我官场上滚过一遭,虽贬来贝州,但还有些许积蓄,烦请两位替我捎还当年的人情。”

    说罢,尉迟礼竟然拿了一包银钱出来,作势要递给二人。

    明新微哪里能接,忙道:“尉迟部署这是哪里话,庞先生可不是让我们来讨债的,而是带了一封书信给你。”

    尉迟礼闻言,手一顿:“庞先生的心思我早已知晓。只是尉迟礼虽不得志,但还不能落草为寇,当这尉迟家的不肖子孙。”

    尉迟家的来头庞秀也有交代,确实并非无名之辈,当初太祖在陈桥驿黄袍加身,带兵还京,尉迟曾祖父曾一箭射杀京都巡检使,勇冠三军,又从龙之功。只可惜我朝中文轻武,太祖杯酒释兵权,开国的将领,大多人走茶凉,不过四代,尉迟家竟然要卖靠典当祖传的飞羽弓抓药,这才让庞秀抓着机会送了人情。

    后来尉迟礼为重振门庭,考了武举入仕,一路做到虎翼军都虞候,不群不党,碍了别人的路,这才给贬来贝州。

    “何不看了这信再做决定?”明新微把信递过去。

    尉迟礼沉吟片刻,到底接过来,但却没打开,只道:“多谢捎信。”

    明新微已在杨束处知晓了信中内容,见他并不拆信,言语间全是划清界限的意思,便向杨束使个眼色,意思让他游说。

    杨束是不耐烦各种口舌官司的,此刻只抱臂坐着,颇为无辜地看回来,意思也很明显:我?说客?

    也是,要他开尊口还不如直接动武,她想,算了,动动嘴皮子的事,也不麻烦,便道:“尉迟部署颇有乃祖之风,贬来此地当个小小的部署,确是屈才了。”

    尉迟礼摇摇头道:“是我做了错事。”

    尉迟礼被贬的理由也奇葩,是救火。今岁东京城外的河南草场失火,本来该城外都巡检前去救火,但正是大夜里,值守的兵丁玩忽职守,没有及时控制住火情。虎翼军正好驻扎在近旁,有人求到他面前来,请他领军帮忙救火,他见火势汹汹,便答应了,派了人去。

    “是吗?救火也是错事?如若真是错事,也是错在你不该落入别人的圈套。”

    尉迟礼听到这里,终于皱着眉,剖开封皮看起信来。

    明新微知晓庞秀在信中透露了更详细的党争,等他看完,便又补充了一些细节。

    “太祖当初靠禁军得的天下,因此我朝诸军非亲诏不得擅动,这你自然知晓。但几十年前,太宗皇帝在时,河南草场也曾失火,当时也有禁军前去救火,事后虽被弹劾,却安然无恙,说是「救焚之急,得便宜从事」,最后只是「释其罪,戒自今各遵往制」,告诫一番也就完了。”

    “我猜请请你救火之人,也是这么说的,有太宗皇帝的判例在,虎翼军是可以去救火的。”

    明新微见他脸色,便知自己猜中了,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正是有此前例,才是可一而不可再,不然若是人人都有急情,要便宜从事,调动禁军,一个不好,便要出大事。如今官家在病中,太子年幼,时局如何紧张,又何其敏感?你无诏私动虎翼军,是何居心,又受何人指示?再加上你姓尉迟,祖上一番遭遇,是否心怀不满?甚至是否想效仿前人?殿前司弹劾你等,黑的说成白的,你也百口莫辩。”

    尉迟礼随着她的将信纸越捏越紧,但仍不说话。

    “当然,这一通大帽子扣下来,你却只是贬来贝州,我猜你也知晓原因。你的下属梁玉恭替你顶罪,说是他和城外都巡检有旧,因此救焚心急,私动禁军。当然这罪由他来顶,只是个刺配冀州,换给你的话,必然有人大作文章,借机清除异己,你这药引子自然也要功成身陨。”

    “你尉迟家早年便未受皇恩,甚至可以说是颇多辜负,现在又报国无门,时局诡异,是文臣的天下,一班武将玩他不转,等闲便做了他人的垫脚石,性命不保。倒不如去立安山当座上宾,另有一番天地,岂不逍遥?”

    尉迟礼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艰难开口道:“他人对我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我尉迟礼便是只能做一边陲小卒,守得一方平安,也算不负祖父一番教导。”

    明新微猜他可能还想着靠战功起复,便点破道:“景德二年,当今官家和北辽订立了澶渊之盟,少说可以保北境百年休戈,尉迟部署此生若想要在贝州靠战功起复,只怕难如登天。”

    尉迟礼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不必再谈,我心意已决。”

    同杨束回到邸店,明新微问道:“我看尉迟礼自有想法,你要如何先礼后兵?要不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还能将人绑上山去落草?”

    杨束心想庞秀的腌臜手段多了,但此刻只道:“先去看马?”

    明新微绝倒。

    “你哪来的钱?”两人并没有收尉迟礼的财帛。

    “可以用它换。”杨束从衣领里拉出一块暖玉。

    明新微盯了那玉片刻,直言问道:“你不会是什么大理国宗室吧?”

    “自然不是。”杨束一脸莫名其妙,像是听了什么无稽之谈,把玉放回衣领里,“只是江湖门派。”

    两人便往北赶到黄九郎的桃花山庄。

    秋冬之交,没有桃花,只余满园萧瑟。

    明新微两人在前厅颇等了一会儿,才见到黄九郎一脸春情的出来:“诶呀,屋内有些小事,两位久等。”

    他在这山庄养了一个外室,正是小别胜新婚。

    “黄九郎君府上茶点如此上乘,正好歇歇脚!”明新微客气道。

    “能入得了辛小娘子法眼,看来内子将这山庄整治得不错。”

    他口中的内子便是这外室,为此和家中大闹一通。前些日子,家中庶出的二郎君帮父亲处理了一批私账上的马匹,进项不错,母亲又数落他一顿,还同父亲吵了一架,回了博州娘家小住。他陪着同去,小意装乖了几日,但到底丢不开这边,又找个了借口北上。路上碰到杨束相马,便有意想卖他二人一对儿宝马,压过他二哥一头。

    “那马场我是相熟的,二位若想看马,随时可去!”黄九郎见两人当真如约前来,只觉得这单生意基本上是做成了,“择日不如撞日?”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明新微也想早日了结此事,一口答应道。

    杨束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三人便直奔冀州马场。

    当朝不比前朝,没有燕云十六州,西北又为吐蕃、西夏所占,这些传统的养马场不可得,便只好在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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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北等地选了些水草肥美的高凉之地,设置官方牧场养马,早年叫牧龙坊,当今官家改称为监。

    他们去的是个小监,冀州的衡水牧监。

    掌管衡水监的冯监印是个左右逢源的,人未至,声先到,一脸谄媚地走进牧场的前厅堂:“不知衙内今日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黄九郎双手一背,下巴一抬:“之前不是说要卖马吗?我带了诚心的买家来,你领人去看一看吧。”

    冯监印没应声,只飞快扫了一眼两个生面孔,腹中转了几圈也没和他知晓的权贵对上号,因此迟疑道:“可是这两位贵客要买?还是帮何人买?”

    黄九郎见他犹犹豫豫,不够爽利,竟然盘问起来,这让他有点没面子,便不满地叫唤:“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总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负责记账就是!怎么,我还指使不动你了?”

    冯监□□里骂道,妈的,草包一个,要不是你老子管在我头上,我乐意搭理你?这呆子嘴上无毛的纨绔一个,不要给我惹出什么祸事才好!

    但面上却打个哈哈:“诶唷,衙内哪里话,能为衙内分忧那是我的福气,我现在立即去叫负责的饲马兵校前来回话。”

    说着便走到外面去吩咐了几句,他又侧眼看了一下屋内,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对心腹道:“你去打听一下,这两人是什么来路,同黄九郎如何相识。”

    不多时便有一个小头目前来答话:“监印,今岁我们衡水牧监要发卖的马匹,尚还有老马一十四匹,犯马五匹。”

    黄九郎一听,皱眉问道:“那批从灵昌监来的贡马呢?”

    冯监印一脸疑惑:“衙内说什么贡马,下官怎么听不懂?牧监全是按照旨意办事,寒冬将至,届时千里冰封,没有野草可吃,一匹马所费草料甚多,这才每年入冬前裁撤十岁以上老马,节省物力。”

    黄九郎眉毛一竖,露着两颗大兔牙,就开始往外爆猛料:“放屁!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天禧三年,黄河决口,冲毁了灵昌监,监内马匹送到河北各处代为牧养,最后往上报了多少,你当我不知道?冀州,贝州,大名府,人人有份!我如今帮我爹爹卖他那一份,你为何推三阻四,想要暗中昧下不成!”

    冯监印一脸惊恐,仿佛听了什么可怕之事:“衙内慎言啊!何方小人在衙内面前搬弄是非,这给灵昌监代养的马匹,一笔一笔,都是有账可循的,有谁敢私吞?更别说那贡马,都有专门的饲马兵校逐一看管,花色、肩高、齿岁、来历都有档案,谁人敢卖?”

    黄九郎大怒:“之前黄二郎撮合买卖了一批马,是你经手的不是?如今倒跟我装起蒜来了,你一个芝麻小官,也以为我不如他?”

    冯监印一脸苦瓜相,道:“衙内误会了,那是奉的骐骥院旨意,言如今战事已息,马匹过多,广费刍粟,徒增赋税,这才由估马司估值后,将病马、老马卖出。黄二郎是帮忙牵线不假,但卖的马都是过了估马司明路的,可没有什么贡马。”

    黄九郎气得鼻息休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明新微听到这里,如何还看不懂这其中利害关系,只怕这贡马走私真的有,不过黄九郎是个同家兄赌气的纨绔,算不得够格的线人,没有可信的中人作保,冯监印不敢卖。

    正要想着算了,却听杨束开口问道:“何为犯马?”

    之前回话的小校说还剩下老马一十四匹,犯马五匹要发卖。

    那小校觑了一眼冯监印眼色,便答道:“我朝承平已久,无有战事,战马也疏于操练,时日一久,便有野性难训,恶意伤人,难以骑乘的。若实在无法驯化,也无法作为种马的话,此类犯马便只能发卖。”

    冯监印补充道:“不错,毕竟一匹军马要花费上百贯饲养,实在靡费甚巨。”

    杨束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