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成实话实说:“她要是考上北大,现在也得跟我一样要接受分配。妈,我不去兵团也行,分配办的老师说我们会到基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
他们医学生还可能分配到卫生所或边远县城的医院。其他专业的分配想专业对口那就太难了。
学历越高,越是要被教育。像北大学生就只能去县级以下的艰苦边远的基层,少数民族地区。不能留在县级以上的任何单位,这是下了文件通知的。
他的大学要求就没那么高了。
“你是要气死我?你知道偏远地区有多苦吗?那大山,你想走都走不出来,那是鸟都不拉屎的地方!那大西北……”
“妈,现在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李家成有些心烦:“不去兵团,就听分配去基层。我没得选。”
大家都没得选。
李家因为下乡问题一直吵到了周五。四邻之间本也没有秘密。
他们声音还大。
池步湘闲暇时间,就在看那本瓦尔登湖之余,听了几天墙角。要不是周翠锦吵架总带上他家涂翡,他才不听呢。
这婶子也是有点毛病,怎么就盯着他家涂翡不放。
李家不想让李家成去吃那个苦,就得赶紧找个工作,有接收单位,学校那边也好解释。周翠锦实在没办法了,想起了她家闺女,打电话说了不少好话才把人哄回来。
李金玲是周五上午回来的,她和单位请了假,周翠锦也一样,请假等她。
她和涂翡正好错开,涂翡上班后她才骑着女式自行车到家。
周翠锦好生接待了闺女,一副对待贵客的模样,看的李家成一直皱眉。
李金玲看着这一副鸿门宴的样子,语气冷硬:“妈,有啥事你直说吧。”
周翠锦尴尬。但话题终于进了正轨。她先是问女婿能不能帮忙找个工作。
这不用想,现在除了革委会的、和革委会一个鼻孔出气的,官越大,越是危险,安排工作,那不可能。
看行不通,她又想让李金玲把工作让给李家成。
李金玲脸色不好看,当初也是这样,为了让弟弟继续上学,剥夺了她上高中的权力。当时是因她成绩不如弟弟为理由,现在让她把工作让给弟弟又是什么理由?
但周翠锦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妈知道当初不让你上高中你生气。可你想想,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再说你学习又不好,你看涂翡,她当年学习全校第一呢,不还是去当兵去了?女人自己闯荡没用,你看她现在瘦得跟黑猴一样,过得有你好?”
池步湘的嗅觉远超常人,耳朵虽不那么迥异,但也挺灵敏。
再说,他连饭桌都没收拾,就蹲在西屋炕梢听墙角,还有听不着的?这也就是老涂刚吃完饭就被找去打文娱片了,不然他这小流氓潜质绝对要露馅。
果不其然,隔壁婶子对他家涂翡爱得纯粹!
池步湘从炕上跳下来,随便穿了件衣服,进了院子。
周翠锦继续给闺女灌输她的理念:“你把工作给你弟,让他每个月给你钱。你家有为那么大一个厂长,也养得起你,你就在家享福呗!
在家享福的人多了,涂翡不也和一个没工作的知青结婚了?我看她就图那男的脸。肤浅……”
“砰!”
屋门上响起一声巨响,吓得周翠锦惊叫一声。
李家成赶紧过来开门,只见正门口一个摔碎了的,包着石头的雪球。
而栏杆杖另一边院子里,那位好看的池知青正一副回味雪球手感的模样。李家成走到门外,发现他家木头门上被砸出了一个坑,怪不得那么响呢!
“诶!你扔的?手欠啊!”
池步湘自觉已经很仁慈了,他以前都是直接扔玻璃的。他咧嘴笑了笑,冲李家成挥了挥手:“告诉你妈,说话注意点!”
李家成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那是被惯着长大的,更何况他最近被分配的事折磨得很烦躁。
看着池步湘那挑衅的模样,他当场就不乐意了,他捡起石头扔向池步湘:“我们在自己家说啥你管得着吗?逃避下乡的孬种!”
池步湘连躲都没躲,就这力道,都扔不过杖子。
果不其然,石头在栏杖那边距池步湘一米处停了下来,池步湘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李家成气急败坏,他大步走过来:“吃软饭的孬种,管得还挺宽!说你吃软饭咋地了,还不承认啊?”
池步湘懒散地拍拍栏杖上的雪,脸上挂着疏离的笑:“我是孬种?那你也是。你姐把工作让给你,让你不下乡,你和我有什么区别?都是靠女人吃饭的,说话给老子客气点。”
他看李家成的那眼神,和看垃圾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家成被激怒,池步湘不在两个涂面前,那是装都不装的。
不出意外,打起来了。
不止打起来了,还有勤快人报警了。人家听见动静,以为是学生们跑这边闹事。
最后鼻青脸肿的李家成和完好无损的池步湘都被治安股提到了镇北派出所,后面还跟着哭哭啼啼的周翠锦。
这可真是巧了。
整个派出所的人轮流跑过来围观涂档案员的革命伴侣。
池步湘虽不下乡,但他没工作年龄小,就没法完全逃脱学生和知青的身份。两个学生打架,这算事吗?
起码在这两年,这都不算事。
听了警察的思想工作后,俩人道个歉就可以被家长领回去了。
也是方便,池步湘连派出所都没出,就被人送到了涂翡的办公室。
池步湘难得后悔。
打个架而已,结果被人告状到了涂翡跟前。
涂翡在他刚被逮回派出所的时候,就去问过情况。事情不大,他也没受伤,还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的。
周翠锦看见涂翡,一路小跑过来跟她告状。
“你别和我说,警察在这呢,你和他们说。”涂翡没太当回事,看了会池同志的热闹,她就回屋继续写报告了。
他又不是她的兵。
再说打架又没输。
她还能罚他禁闭不成?
还真别说,看池步湘被警察追问,他那半装不装的乖巧还挺有意思的,跟在她面前装乖不一样。
相比起来,在她面前,他的装乖是放松的。
被涂翡留下一脸茫然的周翠锦:这事只和警察说就行了?再说,她涂翡不也是警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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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翡让池步湘坐椅子上等她,这报告还差最后的总结了。
档案室很冷,但温暖的阳光洒进来,让这带着纸张味道的档案室都变得温暖静月岁好。
面对纸笔的涂翡收敛了一身的煞气,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下笔认真。
池步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正写着钢笔没水了,她从抽屉里拿出钢笔水,正要拧开盖,池步湘就把东西拿了过去:“我来。”
池步湘垂着眼不敢看她。
涂翡奇怪:“怎么装这么乖,不是没受伤?”
池步湘拧钢笔的手一顿,一脸控诉地看着她:“就这?没别的了?”
虽然她不生气也很好,但她怎么能一点不在乎呢!
涂翡摸摸下巴,在对方的控诉下补充了一句:“下次背着点人。”
“好!”
池步湘笑了,阳光将他的浓密的睫毛镀成了半透明的金色。
他用废纸将钢笔擦干净,递给涂翡。
涂翡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核桃两个大白兔奶糖递给他:“你先呆会,一会我们一起回家。”
池步湘将两个核桃放在门口轻轻一掩,坚硬的核桃就开了口。他将核桃肉剥出来,不太熟练,一不小心碎成了几块。
他将碎屑吃掉,大块的放在纸上,推到了涂翡跟前。
奶糖则被他揣进了口袋。
涂翡瞄了眼,捏了一块,边吃边写。这核桃油香油香的,好像比以往还好吃。
池步湘一向对涂翡的一切很好奇。
他在档案室逛了几圈,除了工作的环境,他还在办公桌旁边发现了一些砖头、在档案柜的过道尽头处发现了一张用报纸做成的射击靶。
那些砖头有的用绳子绑了起来,结合一些细节不难想是做什么的。
听着外面的训练声音,池步湘有些心酸。
他想,她还是想回到训练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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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让已婚的姐姐给弟弟让工作不是个例,梁玉秋这位‘一家之主’也受到了挑衅。
她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大弟高中刚毕业,也是面临上山下乡的。
她爸妈在女儿女婿回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提了此事:“反正你现在结婚了,有栋梁养你照顾你。女孩子还是要顾家一点,再说,你在体制内,你能斗得过男人?
一辈子就是个办事员,妇女主任干到老,你不如让你弟弟去打拼嘛。”
梁玉秋脸色很臭,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全屋安静。
“我的事你们少掺和,想让我让出工作,除非我死!你要是不想让他下乡,你就把工作让给他,但事先说好,他拿了你的工作,以后得养家,这家里可不止他一个孩子!”
她妈嗫嚅着:“不让就不让嘛,说什么死不死的。”
梁玉秋从小霸道到大,很多问题在她这里不成问题。但其他人就两难了。
李金玲本想回来看一眼就走,但没想到李家成挨了顿打,她不得不留了下来。
越是乱七八糟的事越是传得快,池步湘和李家成打架的事仅仅一个上午传遍了宁字片,等涂翡和池步湘到家没多久,就连梁玉秋和张栋梁也来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