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口子借着去看李金玲的名义,去看了李家成的热闹。
池步湘这该溜子下手一向狠毒。人被揍得不轻,像是被水晕了的宣传画,青青紫紫的。
周翠锦跟涂翡告状不成,此刻正逮着老涂一个劲儿宣泄。
老涂两手揣着袖子:“是是是,哎,这太不像话了……幸好人家警察来了……对对对,家成再不是,步湘也不能打人啊……
伟人都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诶,吃啥鸡蛋啊,你不懂,这受伤了不能吃发物!”
他一面应付着周翠锦,一面神游天外。
这给孩子善后,还是第一回……感觉挺神奇。
梁玉秋差点没憋住笑,趁着俩长辈在那算账,她顺便把李金玲带回了涂家。
李金玲看见涂翡,瞬间就哭了。
她捂住脸,眼泪却从指尖如水流一样滑过。
她经历的委屈、童年时代的无忧无虑、朋友再见的喜悦、对涂翡的心疼……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让这些年都在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悲恸万分,难以控制。
时光被回忆压扁,变成缝隙,她与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姑娘重叠。
她抱着涂翡痛哭,一如当年她眼泪婆娑的在车窗外奔跑着为她送行。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她即将送走的不止是最好的朋友,还有她的童年时代。
涂翡抱住李金玲,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梁玉秋红了眼眶,走上前伸手环抱住了二人。
池步湘给张栋梁一个眼神,对方不明所以。
池步湘无语,只得强制将人拉到了另一个房间。
李金玲的变化很大。
她与涂翡梁玉秋都不同。
比起她们争强好胜的性格,激进超前的想法,她更像个正常的女孩,被家庭,被这个社会塑造着。
她启蒙晚,识字晚,学习一直都不算很好,因此她也不像涂翡和梁玉秋那样如饥似渴地读书。甚至她也没有大部分东北姑娘那股泼辣的劲儿。
但她是快乐的,像个傻乎乎的快乐小狗。
涂翡以为,她会这样长大,一直做个不敏锐但快乐的人。工作结婚生子,一生快乐幸福。
但现在,她怀里的李金玲,与小时候截然不同。
她很瘦,骨架很细,手腕只用两个手指就能圈住。她脸色苍白,只是那双眼睛中带着倔强。
她像是一只终于见识到这个社会险恶的刺猬,竖起了薄脆的围墙,想吓退更凶更恶的野兽。
哭了很久,李金玲冷静下来。她不好意思地接过粉红色的卫生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我有点激动。”
梁玉秋体贴地转移话题:“池步湘和李家成他俩咋还打起来了?”
李金玲尴尬地看了眼涂翡:“我妈劝我把工作让给家成时,说了几句阿翡,被……阿翡伴侣听见了,他砸了一下我家大门,家成就出去了……”
涂翡还真不知道前因后果,在警局,这二位当事人说起因是李家成说池步湘吃软饭,俩人一时言语不和打了起来。
李金玲这一句,涂翡明白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起因。不过,她此刻的重点在李金玲的工作上:“这是你妈的意思?”
还是李家的意思?
“她哪儿来的脸!”梁玉秋一下子炸了庙。
为了让姐姐照顾弟弟,李金玲和李家成是同一年上学。李金玲的成绩一直不太好,但为了上高中,她努力了很久,最后的成绩虽不太理想,但勉强也能考上。
只是李家因为一下子供两孩子上大学、两孩子上高中太困难,就不让她念了。
毕竟她学习成绩没有弟弟好。
她的成绩确实比不过李家成。
毕竟李家十分注重男孩子的教育的问题,对身为女孩子的她,则一直没有什么期许。
那是李金玲第一次明晃晃察觉到来自父母的恶意。
在梁玉秋上高中那几年,李金玲离开家去了南江区,找了份很辛苦的临时工工作,干了几年后,遇到了现在的丈夫。
对方比她大了不少,对她不错,还给她找了份轻松体面的工作。
可以说,从初中毕业后,李金玲再没靠过家里。
而现在,周翠锦想让她把工作让出来,就为了让李家成不下乡,不去偏远的地方工作。
梁玉秋想问,李家成堂堂一个大学生,就算去偏远地方当卫生员,难道还能比当年的李金玲辛苦?
她是临时工,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工资是最低档,天天日夜颠倒。
梁玉秋记得放假去看她时,她手上满是冻疮。
梁玉秋愤愤不平,嘴跟个机关枪一样。
涂翡不想浪费她这一顿输出:“等会,去西屋再骂!”
李金玲噗嗤一声笑了。
涂翡却没开玩笑,外屋地池步湘在做饭,张栋梁被他赶出去劈柴了。
西屋没人,隐约还能听见隔壁老涂敷衍周翠锦的声音。
涂翡将二人带到西屋,冲着梁玉秋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梁玉秋瞪了涂翡一眼,在对方整暇以待的眼神中,火力全开:“有的人啊,这思想就是落后!嘴上说着男女平等,实际心里全是旧社会的小九九!
怎么,十几岁的女儿初中辍学去做最累的临时工可以,二十多岁的儿子去偏远地区工作就不行?这娇生惯养的,不知道还以为养了个公子哥呢!
人要脸树要皮,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还想用姐姐的工作换弟弟不下乡?你干脆把儿子给闺女养得了,以后你那公子哥也不用叫你妈了,直接叫你姥娘!”
隔壁扯皮的两个长辈不说话了。
李家成气得扯了伤口,嘶了一声,大吼:“梁玉秋,有能耐你到我跟前来说!别在这扯老婆舌!”
梁玉秋上了炕,对着西墙叉着腰,与李家成隔空对骂:
“没出息的东西,你也只能窝在家里满嘴撒村了!当年还真是金玲做得不对,我得严肃地批评她,怎么能把读高中的机会让给你呢?你这种人,空有一身学识,却无一丝人品!”
“你凭什么说我人品不行?”李家成愣了下,愤怒中带了些许委屈。
他虽称不上人之骄子,但从小到大,也一直饱受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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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好,长相端正,人际关系也不错,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名道姓地说他人品不好,对方还是他姐的朋友。
对他而言,这个指责太过了。
梁玉秋站在炕上挥斥方遒:“其一,你纵容母亲背后嚼舌,却不许别人说三道四,这说明你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其二,你对退伍军人和其亲眷没有丝毫尊重,说明你自私成性,不分是非;
其三,虽说当初是你成绩更好,但你剥夺了姐姐的上高中的机会这是事实。但凡你记着这份情谊,心怀愧疚,你就不该为了留城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你这是忘恩负义!
以上三点,足以见得你是个有才无德的真小人!”
李家成急头白脸:“当初又不是我让她辍学的!再说家里条件有限,不就该让学习更好的人读书吗?我想下乡,是我妈不让,她想让我留城!”
李金玲沉默着。
涂翡揽过李金玲的肩膀。
梁玉秋闻言冷笑了一声:“你不过是站在利益既得者的角度冷眼旁观罢了!如果伤害到了你的利益,我不信你无动于衷!”
李家成也沉默。
隔着一面墙,梁玉秋不知道他是无可辩驳的愤怒,还是有一丝丝对这不公平的反省。
最后是周翠锦开口结束了这场指责:“玉秋啊,我们家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只是有时候迫不得已,我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参合了。”
李金玲拉了拉梁玉秋的袖子,看着她的眼神很亮:“我和他们就差断绝往来了,但阿翡就在隔壁住着,他们还得相处呢。你放心,我不会把工作让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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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饭是池步湘做的,其他人打了些下手,听他指挥。
涂翡新婚,她请吃饭说得过去。
因为老涂的人际关系,涂家的肉没别人家那么紧缺。这几天,老涂还按照池步湘的要求买了点猪下水、猪骨、猪血,这些东西和猪肉相比那就便宜多了。只是得有点关系,才能买到。
池步湘做了两道荤菜,两道素菜。
一道是非常家常的酸菜炖棒骨,棒骨被敲碎,油水和骨髓都煮进了酸汤中,大块的肉则被剃下,切成了薄片。除此之外,他还放了一截血肠。
剩一道是白灼猪心。这个白灼,很考验火候和手法,一般人做不来。
池步湘先将猪心切成薄片,等水大开,将薄片扔里几秒就用笊篱捞起,等水再次沸腾,再将猪心薄片扔进锅,翻上几下,就恰到好处了。
这样的猪心很嫩滑,粘上蒜汁,让人胃口大开。
涂翡甚至为了这盘猪心,给大家浅浅倒了些酒。
素菜倒是很常规,不外乎正常人家冬储的那几样。
不过池步湘的手艺好,哪怕是寻常的食材,经他手后也有种别样的风味。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除了下饭馆,在这冬季里,难得有些新鲜的口味。
就连看他格外不顺眼的梁玉秋,都好声好气了起来。
倒是他对人家没什么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