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南风馆后面长长的回廊上,季窈洗漱完,一手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另一只手擒着烛台,轻手轻脚穿行其间。
她看着面前四间房舍屋内的烛火都熄灭,猜测他们都已经睡下,才松一口气直起腰身,穿过四人门口的走廊,往木桥走去。
她没想到这座只接待女子的酒肆如此热闹,一直营业到戌时才打烊,京墨催促着季窈先行去到浣室洗漱沐浴的时候她刚好以要算账为由躲过一劫,开口让他们先去洗,自己则是在房间里躲到他们都洗完回房了才出来。
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只想着赶紧逃离赫连母子,现在看来,还有诸多麻烦没有解决。
正当她走过木桥,靠近自己的屋子时,烛光却映照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吓了季窈一跳。
“谁、谁、谁在那里?”
宽厚的背影转过来,京墨温吞的面容在昏暗烛火下显得格外温柔。
“掌柜。”
“京墨?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季窈下意识将衣服堆在胸口,生怕他将自己的身段看出来。
“南星一时胡闹,才叫你莫名多了个算账的活。此事不用急在一时,慢慢学也是可以的,我看你白日在一旁挠头,怕你为此睡不好觉,特来告知。”
这话还算贴心。
季窈急着打发他走,连连点头。
“没什么,南星也是为店里节省开支,我会看着账本一点点学的,不劳你操心。”
两人正说话,恍惚间,季窈的视线穿过四方池塘,骤然瞧见对面前馆三楼的窗户上似有红色光点闪动,她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擒住烛台的手微微发抖。
“那、那是什么?”
季窈指着前馆三楼的窗户,京墨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眼神一凛,迈步往左边移了移,用高大的身躯将季窈的视线完全挡住,沉声解释道:“这里到了夏季,时常有夜照出没,四散飞舞之下倒将不熟悉的人吓住,掌柜不用担心。”
夜照她虽然没有见过,却也看书本子里有写,这种夏虫尾部荧光通常很弱,也绝不是方才三楼窗户里如此骇人的红色光点!她就知道,京墨这个老狐狸守在她门口根本不是为了宽慰她算账的事儿,而是为了确认她没有看到三楼的动静。
现下不是与他争执的好时机,季窈平静下来,低头道:“是吗?那就好,我回屋歇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
京墨面容平静如水,注视着季窈进屋关门。待她将烛火熄灭后,听着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才确定京墨离开了。
三楼到底有什么呢?今夜不去看个明白,她是睡不着的。
打定了去瞧一瞧的主意,季窈翻身从床上爬起,攀在窗户上观察片刻,只觉整个后院寂静无声。远远看去,桥对面的四间屋子早已漆黑一片,仅在门外廊下留有一个灯笼照亮,季窈脱下鞋子拎在手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季窈猫着腰,路过四人房门前还算安静。她一路穿过回廊到了前馆,走到三楼门口时,看着紧闭的房门能听到自己的心正狂跳不止,在这寂静的南风馆里显得尤为突出。
咚、咚、咚。
原本她对于龙都里大多事情本就不了解,一点响动什么的倒也不至于让她如此重视,可是方才京墨有意遮掩的模样实在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令她不得不重视起这个紧闭的大门里可能会存在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妖怪?鬼魂?还是更为可怕的东西?
不管了,谁让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容不下别人对她有所隐瞒呢?
悄无声息的三楼走廊,季窈伸手触碰到门上铜扣,发现没有上锁后,稍一用力将门轻轻推开。不同于京墨所说无人进出,这扇门后没有扑面而来的灰尘,只是看清门后面的景象,少女后脊一阵发麻。
正对着房门,看着像是供台的案桌上,并排摆放着四盏油灯,每一盏上面都罩着红色油纸糊制的灯笼,这便是季窈从后院门口看到的红光,微弱的光线仅仅只能将供台附近的事物照亮,她却瞧见四周墙壁和木架上都挂满黄符、黄纸和五彩的经幡,在这个几个时辰前还人声鼎沸的酒肆中说不出的怪异。
这都是些什么?难道杜仲他们在这里祭祀谁,会是她那个亡夫吗?
仔细看去,每盏油灯的下面似乎还压有一张纸条,猜测或许就是被祭祀人的名字。
还没等季窈走上前看清油灯下压着的名字到底是谁,一张巨大的黑色斗篷突然从房门右侧朝她盖来,视线瞬间被遮住的感觉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恐惧。
“谁?”
还没等到她将斗篷掀开,紧接着少女后脖颈一阵剧痛,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昏倒的少女向后仰躺,闭上双眼前的最后一刻,只感觉到自己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季窈摸着脖子后面的肌肉从床上坐起来,酸胀之余,连带着头都还还疼着。
看清楚自己身处卧房内,她一边揉着后脖颈,一边努力回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少女越想越气,下榻将衣服胡乱穿好,推开房门就冲着前馆而去。
之前在门口迎她的那个明艳郎君商陆,见她起这么早,正抬手跟她打招呼,却见季窈怒气冲冲,径直越过他转身上了楼。
“掌柜……早啊。”
三楼左侧的房门仍旧没有上锁,季窈提起裙摆一脚把门踹开,倏忽间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缓过神来,只见屋内供台上早已是空空如也,两侧架子和墙上巨大的黄符也不知去向,只有两侧地上黑布盖住的杂物,掀开来看是一个个打包好的木箱子,里面装着不用的表演道具和一些坏掉的小凳。
“收拾得倒挺干净。”
撤得了摆设,跑不了人,在馆里一共就他们五个人,昨晚打晕她的人必定就在后舍那四个人之中。季窈恨得牙痒痒,转身又迈着步子“咚咚咚”下楼,开始在馆里寻找那四个人的身影。
杜仲起得最早,正坐在二楼雅舍的一个房间内,透过二楼窗户看向楼外街市上的摊贩一一撑伞出摊。季窈走进去,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来气。
“昨晚是不是你打晕的我?”
杜仲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少女气鼓鼓的脸庞,又将视线移回窗外,没搭话。
季窈上前一步,干脆站到窗前又问道:“说啊,昨晚在三楼里搞鬼又打人的是不是你?”
“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这话带着一丝疑惑,听者到不像是有意回避,季窈没问出来个所以然,侧眸看着京墨从外面回来,又赶紧下楼堵住他,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京墨将手中采买像是茶叶包的东西递给商陆,眉宇清爽带笑。
“掌柜可是昨夜梦魇了?我买回来的茶叶里刚好有情心定神的茶,让商陆给你泡一壶尝尝可好?”
“昨晚楼上那些个油灯、黄符我都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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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想瞒我,是不是你们四个里头谁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要在那里做法祭祀?”
听她如此猜测,京墨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
“大家不过是应酬交际,混口饭吃,哪里就能做出什么伤人性命的事来?掌柜昨日看账本累着了,今日的账就交给我来算吧。”
看来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这时季窈瞥见蝉衣从后院走了出来,一身黑衣十分扎眼,看材质倒让她想起昨夜蒙住她头的黑色斗篷,少女略一跺脚,怒瞪京墨一眼,快步走过去又把蝉衣拦住。
“蝉衣,我知道你是他们之中最不屑用谎话来骗我,而且敢做就敢当的好少年,你告诉我,昨夜把我打晕,是不是他们吩咐你做的?”
蝉衣无时不刻都带着他的佩剑,此刻少年双手抱胸,看着面前故意试探他的季窈,剑眉微挑,又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京墨,选择无视面前人走开。
“你不用看他们,我知道是你对不对!就是你!”
季窈不依不饶,追着蝉衣非要他回答自己。
“说话呀!”
“说什么话,”南星从身后追上两人大声说道,顺势伸手将季窈拦住,不准她再追着蝉衣,“蝉衣是个哑巴,你还非要人家跟你说话,我说掌柜,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
哑巴?季窈后知后觉,似乎确实从认识到现在,还没有听过蝉衣开口说话。
想不到他会是个哑巴。
“抱、抱歉,我不知道……”转念一想,不知者无罪,倒是面前这个人……“那是不是你?”
“你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馆里四处游荡,摔倒了还非要怪别人打了你,真是无理取闹啊。”
可恶,这四个人!
看季窈咬牙切齿的模样,南星得意洋洋,一直到晚上营业时,四人都有意无意躲着季窈,拒绝回答她关于三楼的任何问题。季窈暗自诅咒他们,却也只能认栽,抱着账本在柜台里一边算账一边时不时躲开有女客敬来的酒。
杜仲看着她躲酒的样子,脑海里闪过两人约定时的画面,微微蹙眉。
她当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在哪里吗?
“南星。”
被杜仲唤名字,南星抬头,看杜仲的眼神在季窈和他之间游移,明白过来他的用意,坏笑一下,点了点头。
**
一直到戌时打烊,五人才围坐在一起用晚膳。
他们四个郎君陪着女客们多多少少是吃了些东西的,只有季窈一直坐在柜台里迎宾送客,滴水未沾,此刻已经饿得不行。没想到饭菜刚吃了几口,一个酒杯递到季窈面前,少女从饭碗里抬头,正对上南星俊朗的面容。
“掌柜,你此番接替师父成为我们的带头人,这几日还没有为你接风洗尘,大摆筵席好好为你庆祝一下。此刻我便敬你一杯。”
看他难得露出友善的一面,季窈吃不准他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但既然他给了台阶,喝下这杯酒或许能缓解自己与四人的关系,季窈犹豫片刻,接过酒杯。
南星看她接过了酒杯,立刻端起自己那杯,先季窈一步一饮而尽,少女再踟蹰下去,怕是连台阶都要没了,她闻着酒杯里刺鼻的味道鼻子都皱起,抬起手将酒杯里的酒缓缓喝下。
“掌柜好酒量,”京墨眸光一动,也端起酒杯说道,“这几日照顾不周,还望掌柜见谅,这一杯是我敬你的。”
看着他仰头将酒喝了个干净,南星又立刻给季窈斟满。
这是要灌她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