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沈大大到了,还有几个闻父生前的挚友,单荫都认得,只是他莫名觉得少了一个人。直到入土为安后,他才发觉,父亲生前的秘书没有来,这人一向和父亲十分亲密,也时常在北城的时候来家里看他。人散后,他问沈大大,这人怎么没到?沈大大只道他三个月前调职,现在不在北城。
单荫还记得那天他刚在北城给父母下了葬,就匆匆带着妹妹被送上了去美国的飞机。两个人在新加坡转机的时候,却被海关查问。
“所以你们没走成?”
“不是没走成,而是本来也就没打算去美国,只是为了让他们以为我们去了美国,实际上我们跑到了新加坡。国内的人一直跟着我们,只要我们一落地美国,他们就会动手。”
“你们那么小,他们也不放过?”
“斩草除根,是最基本的胜利法则。换做是我,我也同样会这么做。”
“那你们在新加坡开始读书?”
“原本是这样的打算的,不过当时的对接人只办了小莺一个人的入学申请,没有办我的。”
林苘:“为什么,忘了?”
单荫点了根烟:“为了钱。”
单荫笑笑,“他那时候刚离婚,新加坡的婚姻法保障女人的利益,他把大半的身家都赔进去了,包括我们的钱。他怕不好交差,就办了单莺一个人的。我年纪比她大,没有她容易申请。于是他就说费用只够一个人的,优先办理了容易申请的。”
“那你呢?”
“我黑了一段时间。”
“沈大大不知道?”
“我不想再给他找麻烦,况且这个节骨眼上联系他,难说自己不会暴露。那时候我的想法简单,只要单莺能读书,我就没什么要求。但后来才发现,其实等到了新加坡,我就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为什么?”
“国内的势力太大,他也惹不起,把我们送出去已经算是他最大能做的了。”
林苘道:“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帮到底。”
“人性使然,他没有抓我们做投名状,我就已经应该感激他。”
单莺按照原计划住在了寄宿家庭,单荫因为只有旅行签证,不能待太久。
他们的寄宿家庭是一对儿老夫妻,单荫跟着单莺住了一段时间。他不敢对老夫妻俩说出实情,两个老夫妻是老实巴交的人,他怕说多了会给单莺添麻烦。
他刚来到国外,人生地不熟。可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当时坐的从国内飞往新加坡的那趟班机里,有一个从中国来的旅行团。一部分人来旅游,另一小部分就黑在了当地,打起了黑工。单荫在飞机上听他们讲话,只记得是个中国城的地方。他凭着记忆就摸过去,可到了那边仍然于事无补。
他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在公交车站一连等了几天,兼职中介的导游,还真就让他碰上了。
刚开始这人觉得是个烫手山芋,不敢接。
单荫给了超出一半的价格,收买了中介。
他查看单荫的护照,上面的年纪刚好十八,护照是沈大大给他办的。他身高又高,虽然脸嫩了些,可也能说是长得显小蒙混过去,他对着仔细看了一遍没说什么。
这种事,他们见多了。见单荫掏出的还是美金,他仍佯装不愿。单荫年纪虽小,却也明白这是逼他出更多的钱。
他心里盘算,将身上的钱分成两份,剩下的钱足以能够保证他和单莺半年的花销。他咬咬牙,十分为难地同中介商量,”这钱是我最后的了,要不是美国那边出了问题,我也不会留在这里。”
中介睨着眼看他,“你还和我谈条件,我能让你在这里就不错了。”
单荫:”我知道你已经帮了我天大的忙了,可你也知道你做的是违法的事。要是在这里被人抓到了,我想你也不愿意,出来了都是为了钱,只要有钱拿还安全谁不愿意呢?”
中介听完这话,眼神顿时犀利起来,“怎么,小子,准备要报警抓我?”
“大哥,我当然不会,我现在指望你还来不及。我也是请你帮忙,我不会少了你的。你只要开价,即便现在我还不出来,但我一定记得你这个情,钱我也一定能还上。总归我在这里,也跑不了,到时候护照都会上交,你说是吧?”
中介心中琢磨,这话倒是对,可怎么都有一种被威胁的意思。但他不过是拿钱办事,他开了个多两倍的价格。
“多加一个人没这么容易的,我都是要走流程的,凭你自己找得到人吗?我还要给你办签证,工签现在紧张得很,想来新加坡打工的人不少,凭什么给你办?”
单荫极尽真诚:“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钱我一定给。”
中介却道:“你先别急着答应,总不能这笔钱让我等几年,我不管你有没有钱,起码你要先给我一半的订金才行。”
单荫又面露愁容,慢吞吞地道:“好,我给你,我就是去偷去抢也会把这笔钱给你。”
“那是你的事,只要你保证我拿到这笔钱是干干净净的。”
单荫:“你放心,只要你能帮我办好,我一定履行承诺。”
中介先让他回去等消息,留了个号码给他,说让他三天后到这个地方等自己。
果然三天后,中介给他递来消息,让他去牛车水的一家中国餐馆打工。
“你现在还没身份,先去刷盘子。等着工签办下来了,我再给你换个地方。”
说完他就带着单荫去了打工的地方,一切安顿好后,中介就朝他要钱。
单荫没反悔,只是给的时候极度不舍,看着钱被人拿走,还张望着。直到中介走远,单荫才收回情绪。
工作找到了,还给他分配了一个集体宿舍,住的都是黑工等着下工签的人。单荫也不好再和单莺住在一起,也怕给单莺惹麻烦。
他便告诉老夫妻,自己找了工作,在外面住,来前就已经给他们交了一年的房租。单荫见老两口对单莺是真心接纳,单莺又是一个小姑娘,惹人喜欢。
单莺不舍得哥哥走,哭着闹着不愿意。老两口也劝他,找到了工作在家里也好。
单荫装作是晚班,影响家里人休息为由,拒绝了挽留。
他抱着单莺:“别哭了,哥哥不是走了。哥哥只是有工作要做,每周我会回来看你的。”
单莺:“不能每天都见吗?”
单荫:“哥哥工作在晚上,白天要休息,只要我有时间,就会来看你,我答应你。我答应小莺的事情,都做到了对吗?”
单莺这才慢慢不哭,“好,那你一定要来。”
单荫把妹妹交给了老两口,提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去了新的宿舍。
16岁的单荫装作18岁的大人,晚间躺在那一层单人木板上,竟觉得似乎回到了家里的软床上。
林苘忍不住问道:“你还记得第一次刷盘子的感受吗?”
单荫笑笑:“记得,那时候觉得山一定是盘子做的。我真恨不得那些盘子都碎掉,可又害怕它碎。”
林苘也笑道:“愚公不用赔钱,可你要赔。”
单荫就在家小餐馆先短暂地干了一阵子,一个做烧烤的店面。
刚开始在后厨洗碗,过了段时间,老板人手不够,让他也帮忙穿串。那时店内的人流并不多,老板只开了两个月的工资就开不出了,可自己的签证还没下来。这么下去,就只有遣返回国一条路了。
单荫在穿串的时候,想起自己在哈尔滨的时候吃过的烤肉,凭着记忆中的味道,对店面的调料进行了改良。
开始老板还禁止他出入前厅,担心他被移民局的人查到。单荫偷偷改了两次调料,自己在后厨悄悄观察店内客人的反应,果然经他改良,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他改调料的事也被老板发现,老板见他有些小本事,也就放手让他改。
不过是调料,连肉的选品,用多大的火开烤,他门儿清。
这店也就做的越来越红火,可他也越来越忙。给的工资只是基础,单荫想到日后妹妹的生活,这点儿钱是不够的。于是他申请和老板涨工资,一开始老板还以过段时间就给他开为由拖他。
到了后来,他也不掩饰了,只告诉单荫,他是一个黑户,是没资格和他要求这些,自己能让他留在这里已是大发慈悲。
单荫以自己盘活了店面为由和他据理力争,却被老板联合后厨的人打了一顿,让他老实一点,自己还能留着他。不然就举报他走,让他再没机会来新加坡。
单荫那一晚在宿舍里,看着自己双手被签子扎穿的痕迹,脸上的淤青一碰就疼。
想起自己前十六年的人生顺风顺水,却不想一朝落难,连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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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个未来都做不到。
他因为脸上的淤青隔了两周才去看单莺,他们约好会去学校接她。
那天下雨,单荫调了班,却还是被老板故意刁难,让顶替他的人去买食材,让他把后厨的碗都刷干净才允许他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怕单莺一个人等着害怕。新加坡的雨又急又猛,她还太小打雷声那么大,他怕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低声下气地和老板讨假,自己申请下个班多加一天。
可无论怎么说,老板都不同意。单荫纵使年少气盛,可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省了口水,给自己节省时间,在后厨足足刷了一小时的碗。
外头的雷声是三步一响,打伞也没用,他把伞揣在身上,上了地铁,从地铁口出去后,一路狂奔到校门口。
小单莺在班级里趴在窗口等他,看见雨中跑着的哥哥,背着书包,也没有打伞,径自从班级里跑出去。
当哥哥的见妹妹小小的一只从雨中向他跑来,自己慌了脚步。
从怀里把自己带的伞慌忙打开,跑到单莺身边,还没来得及给她罩在头上,单莺就扑在自己怀里。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怎么可能不来,哥哥有点事情耽误了。我说来见你,就一定会来见你的。”
单莺脸上还带着雨水,可单荫却能清晰地辨出那些是泪水那些是雨水。
他温柔地擦掉她脸上的水,单莺还是哭着,“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你两周才能看我一次,就这一次还要迟到。你知道我每一天都在等着这一天,我要等好多好多个时间。每一个时间都很久,我就数我吃15个鸡蛋就能见到你了。我最讨厌吃鸡蛋了,可是只要我在学校吃了十五个鸡蛋就可以见你,我就很努力很努力地吃掉15个鸡蛋。哥哥,我不想再吃煮鸡蛋了,我想妈妈,我想你,我想回家。”
单荫抱着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学校因为下雨人不多,他抱着单莺,另一手举着伞。
“哥哥答应你,下次不会再迟到了。我会努力赚钱,然后我租个房子,我们就可以一起住。每天早上我送你上学,晚上接你放学。妈妈不在这里,可妈妈也很想你,走之前你答应奶奶,会做个坚强的女孩子。
现在哥哥答应你,再给哥哥一些时间。不是我不愿意带你走,是你跟着我会吃苦,我不愿意你吃苦。”
“可是我愿意和你吃苦。”
“可我不愿意,小莺,没有哪个哥哥会希望自己的妹妹吃苦。我现在没本事,可我今天答应你,我一定会想办法在这里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之前在家你过得什么生活,你以后跟着我,只会过的比现在更好,你相信哥哥吗?”
单莺其实并不太明白他说些什么,可是血缘的本能令她毫不犹豫地相信单荫,她哭着点头,跟他说相信。
两个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的孩子,就这么开始了他们无依无靠的生活。
单荫的隐忍并没有为他换来应有的补偿,相反,他从同批来的人口中得知为他们办理工签的中介因为诈骗已经在国内被抓,他们这一批人只能另谋他路。
一部分人选择了回国,而单荫选择继续黑下去。可好景不长,快一年的时候,店内生意红火起来,老板却不想他再留了。
他以单荫打黑工的名义,强迫他教自己配方。单荫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国外打工的中国人,还要这样苦苦相逼。
老板笑:“不是我不想帮你,是帮了你,我就没饭吃了。你还年轻,万一你拿了工签,去了别的地方,你让我怎么办?我也有一家老小要养,别怪我黑心,生意人只讲生意。”
单荫后来回想自己一生的转折也许就是从这时开始。
单荫知道自己没法子了,思来想去要么是被举报,要么是再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总比折在这里合适。
单荫答应给他配方,却提了个要求,“我可以不再做烧烤,你能不能帮我再找个其他的地方,做什么都行,黑着也行。”
老板眯着眼瞧他,又看向他手里自己给的工资。
单荫看了一眼,把工资交给他,“这个我可以不要。”
老板见他也算是个明白人,他拿着单荫给的配方和交还回的工资。便给单荫指了条明路,”记得我带你去过得那座渡船到马来西亚的小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