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西瓜
    七月,天气变得炎热。

    真是吃西瓜的好季节,可惜那样奢侈的水果和现在的我无缘。

    我抬手挡了挡太阳,重新放下,手掌充其量只能挡住脸部的一块,对于全身降温毫无帮助。

    好不容易摆脱阴雨连绵,又轮到阳光变得灼热,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来着?

    记忆像是封存起来,到了对应的时节重新补充对气候的记忆。

    上上个月,禅院家发生一件大事。

    老家主去世,新家主继任。

    仆人们安静了一阵子,忙碌的丧事结束后,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很快扑回,现在的家主名叫禅院直毘人,听说是禅院家这一代最强的咒术师,在外颇有美名,不过听他们说,他能继承家主之位的最大原因在于他生出了继承他术式的继承人,他的弟弟禅院扇因此大为光火,嚷嚷着自己会生出更有天赋的孩子。

    流言随着空气到处弥漫,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用了那么多办法,结果还是死去了。

    我回忆着为数不多和那老头的会面,我至今不知道他们拿我的血用来做什么,这件事伴随着他的死亡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不用辛苦善一郎上演滑稽戏码,这是他的死带来的第一件好事。

    新家主年纪不小,离寿终正寝倒是还有很久,是个思想较为开放的人,一继位就大刀阔斧做出许多改良措施,他大概很喜欢西洋那一套,禅院家最近购入了很多现代设备,小到洗衣机,大到钢琴一类,一件又一件商品运进来,旧人的落幕很快无人问津,大家更关心多了哪些东西,好据此窥探新家主的喜好。

    于我来说,这件事不好不坏。

    虽然抱怨过没有洗衣机很不方便,现在有了洗衣机,也只是负担床单一类笨重的洗涤工作,大部分衣物还是得手洗,况且晾晒还需要人工进行,烘干机的效率太低,结果还是以自然风干为主。

    洗衣的工作少了一些后,我多出一些别的活计,偶尔会兼作扫擦之类的事情。这么大的地方,唯有这项工作是无穷无尽的。上午去学堂减少了我的工作时长,我用去学堂前的时间里弥补了一部分,索性管事没有说什么,大概还有和子阿姨的照顾。

    善一郎重新变得神出鬼没,说明事情彻底结束,实乃一件好事。

    自从进了夏天,甚尔变得整天心情很好,昨天我还听到他在哼歌。

    不怕热的人居然真的存在。

    我出生在夏天,物极必反,从小我就很怕热,如果能吃西瓜我还可以勉强忍耐,没有西瓜和冷饮,夏天变成了纯粹流汗的季节。

    受不了了!

    扫完这片院子,我迫不及待地钻回阴凉处。

    那次不欢而散后,善一郎的话语时不时回旋在脑中,我曾经以为甚尔是个不会被别人刺痛的人,现在我拥有了那把匕首,难过之余,还有一丝隐秘的快感。

    我摇摇头甩掉那些阴暗的想法。

    只有那天,他的情绪明显表露出来,我本以为他受到了打击,不知如何弥补,谁知他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桀骜,一如平常。我隐约感觉到,的确有哪些东西产生了变化,倒不是行为上的改变,是某种深层次的存在。

    如果非要用什么来形容,他变得沉稳了。

    我对得出的结论感到不可思议,又找不到更加恰当的词语。

    前阵子困扰我的东西依旧没能平息,如今又多了些无法言说之物,那些古怪的心绪在生活重归平静后时不时翻涌,挥之不去的别扭感,如同卡在喉咙里的刺,无法看见它的存在,只有在看到甚尔时才会发作。

    口腔有点干燥,我呼出一口浊气。

    果然还是好热。

    究竟是谁发明了夏天?

    没有西瓜和冰棒的夏天毫无存在的必要。

    气温丝毫没有下降的趋势,真希望天快点黑下来,再过一阵子,晚上的凉爽也会消失,彻底归入炎热。

    我靠在廊柱上发呆,扫把粗糙的手感硌在手心。

    至少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我归还了扫帚,尽量走有回廊的路线,必不可免要走到外面时,我就快走几步。

    不知道今天吃什么呢?

    “你来了。”

    甚尔依旧保持近来的好心情,站在案台前,手提刀具,朝我打招呼时,侧身露出一样东西。

    绿色和黑色交织的波浪条纹,圆滚滚的巨大型身体,只要看到就能立刻平息燥热,如同夏日之神的伟岸身影。

    西瓜,是西瓜啊!!

    正如磁铁的正极和负极,我直勾勾黏附在西瓜上,贴在脆硬的瓜皮上,沁人心脾的果皮香气传来,美妙动人。

    甚尔对我没出息的样子习以为常,轻松斩断我和西瓜的引力。

    “不要啊,不要让我和西瓜大人分开啊。”

    他刀起瓜落,整整齐齐的瓜瓣顿时摇晃在台面上。

    “咔嚓咔嚓。”

    “咔蹦咔蹦。”

    清甜的瓜瓤和快活的空气一同咀嚼,赞美夏天!

    暑意消退一些后,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来表演一个绝技作为对西瓜的回礼吧。”

    唯一的观众配合地鼓起掌。

    我一口气吃下大半块西瓜,咀嚼一番,走到水池边,如同机关枪扫射,噗噗噗吐出所有的西瓜子。

    “哼哼,怎么样。”我得意道。

    他竖起大拇指,随即模仿我将一整块西瓜吞进口中。

    糟糕,一次性吃那么多的话……

    西瓜籽顺理成章从他的鼻子喷了出来。

    我哈哈大笑,被看作是挑衅的讯号,他调整了方向,成功朝我击出西瓜籽。

    “啊。”我大叫一声,顾不得清洗,迅速反击。

    不入流的杂技表演变成了读条的回合制对战。

    厨房很快一片狼藉,西瓜籽粘得到处都是,十分恶心,所幸西瓜没有浪费,只是吃得太多,汁水挤在胃袋里胀得慌。

    西瓜籽战役在弹药耗尽后结束了。

    就结果而言,很难说清胜负,打扫厨房的人是输家,嗯。

    我清洗掉黏附在皮肤上的瓜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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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其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残余。

    “我脸上还有东西吗?”我胡乱在脸上摸了摸,是光滑的。

    他边笑边伸手过来,随着他的身体俯下,脸上轻轻一痒,黏腻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是升起的温度。

    明明吃了那么多西瓜。

    “甚尔。”我开始分散注意力,发现一件事,“你的头发变长了,夏天不会热吗?”

    原本垂在耳下的头发快够到肩膀,一般到了这个长度,隔几天就会自动变短。

    “是吗?”他直接从橱架上取下一把剪刀,作势比划两下就要动手。

    每隔一段时间,他的发型就会变得狗啃过似的,原来是这么来的。

    好歹没有用菜刀动手。

    虽然善一郎说我毫无形象意识,至少我不会像切菜一样对待自己的头发。

    我沉痛地按住了他,阻止他继续虐待自己的头发:“让我来吧。”

    他显然觉得这是个苦差事,直接让我接手没什么不好的。

    小祥理发师,走马上任。

    虽然我没有理发的知识,但肯定比他的手法好。

    “姑且问一下,你对发型有什么要求吗?”

    虽然我剪不出来,不过问了显得专业一些。

    “只要不是光头就随便你。”

    我蠢蠢欲动。

    “……光头不行。”

    “好吧。”看来他还是有点包袱在的。

    小时候给娃娃剪头发,我每次都很紧张,因为她们的头发无法再长出,现在可再生的头发供我发挥,我依旧很紧张。

    该从哪里开始啊。

    我比划了半天,随便揪起一撮,剪掉大概两个指关节的长度。头发顺从地落回原处。

    好,只要每个部分都剪掉这么多,应该不会过于惨不忍睹。

    刚开始我还很紧张,生怕哪里剪歪。一直默念两指节模式,两指节模式。一路推进,感觉颇为顺利,我放松下来,功不可没的是他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头发,我的注意力几乎全在上面,怎么回事,这是合理的吗?真的有这么柔软的头发吗?我摸了摸自己粗硬的头发,又摸了摸甚尔的头发。

    “头发,很好玩吗?”他冷不丁出声道。

    被发现了。

    我轻咳两声,不情不愿地回到两指节模式。

    剪刀一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黑色的碎发不断落下,空气中还残留着瓜皮的清香。

    “完成了!”我扔下剪子,如同甩掉一个沉重的包袱,松了松僵硬的肩膀。

    我按住他的脑袋看了又看,满意的不得了,觉得自己简直是剪头发的天才。

    “辛苦喽。”

    除却厨房的狼藉,地面上变得到处是头发,我的心情却很好,前阵子的别扭一扫而空,那晚的阴霾似乎已经散去。

    正当我以为事情彻底过去时,那些吱嘎吱嘎发出声响,被我视而不见的齿节脱落,裂缝的罗盘摇摇欲坠,终于落下,诱发出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找过甚尔。